工人新村出大事了,湯嘉莉做夢也不會想到老葵家二兒子會自殺。原因很簡單,葵二子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在親戚朋友的幫助下好不容易談了對象,女孩長得一般,五短三粗敦敦實實,外地打工女,不過配葵二子還是綽綽有餘。女孩唯一條件要有一套房子,葵二子回家如實說了,老葵老倆口發急。葵嫂說:“這不是把爹媽往死裡逼嗎?你爸老病鬼子,協保那幾百塊錢還不夠藥錢呢。怎麼不和小丫商量商量,先在家把喜事辦了,日後再想法子買二手房。”葵二子說:“小丫十五歲出來打工,在外混了十年也算老江湖。她說這是緩兵之計,等到生米做成熟飯,話就不那麼說了,不會受騙上當的。”葵嫂說:“你就不能先斬後奏,肚裡有了孩子,由不得她了。”葵二子說:“她精得賽猴,避孕藥隨身帶,再怎麼先斬,也不會奏出後果。”葵嫂的大媳婦知道後,回來吵鬨:“俺把醜話說到前麵,這房子名義雖然是公婆,是俺出錢買下的。公婆有居住權,可以住到死,產權歸俺的,誰也甭想爭奪。”葵嫂說:“你弟弟有困難,借一間結婚不成?”大媳婦說:“請神容易送神難,住上了就怕攆不走了。”葵二子惱火:“誰稀罕你這破房子,咱結婚也不會占你的腥氣。”大媳婦說:“有骨氣到外麵買新房子,小區樓房一幢幢拔地而起,漂亮得很。俺們是窮命,將來還依靠這幾間破房子養老呢。”葵二子的女朋友小丫限期要房子,眼看沒指望,一夜蒸發。待葵二子再去小丫打工地點去找,門衛說小丫數日前已經辭職。葵二子又轉向出租房,人去房空。葵二子心灰意冷,操作機器時心不在焉出了事故,被老板炒魷魚。這下對生活失去信心,割腕自殺,待發現喊來湯嘉莉,為時過晚。貧賤夫妻百事哀,這件事對湯嘉莉震動很大。自己生的是兒子,眼看就成人了。不,已經成人,三天兩頭帶個小女孩子來家過夜。湯嘉莉看不慣。“要交女朋友,正兒八經的,挑選準了自己滿意認認真真相處,你像換衣服似的這樣勤快,是在坑人。”湯嘉莉背後批評教育。“媽,你在說光緒年代的話了,現在改革開放,男女交往也要思想解放,做事不能太認真,怎麼快樂怎麼做,陌生男女都能上床,咱們還是哥們朋友呢。”鄭小星嬉皮笑臉玩世不恭。“你這樣做損人害己,既不尊重愛情,也傷害女孩子。”湯嘉莉義正言辭。“越說越古董,這是一對冤孽,怎麼能說損人害己呢?”“低級庸俗,這樣散混下去,你能找到真正的愛情嗎?”“你以為你兒子多高貴。學習成績下三等,家庭經濟三等下,房沒房車沒車,這叫禿頭爛蛋。現在的女孩最現實,哪個上乘的女孩能看中我?隻能發揮我的強項,鬼混。”鄭小星回答。湯嘉莉被突如其來五顏六色的世界撞擊得頭暈。“人家謝小雨成績也差,可他有個當官的老媽,財神爺的老爸。初中沒畢業,都當了老總。”謝小雨是謝庭雨的兒子,和鄭小星是一個班的同學。“一個初中生能當什麼老總?”湯嘉莉問。“他老爸又成立一個雨辰公司,謝小雨是法人代表,公司屬於他的。”“謝庭雨在洗錢轉移資金。”“管他黑錢白錢,人家手裡有錢才能洗呀。”鄭小星羨慕,“謝小雨叫俺初中畢業後,和他一道開辦公司,當他的助手。”“你是咋回答的?”“還用問,有奶就是娘。”湯嘉莉和兒子沒有共同語言,隻有自責。做母親的本分隻要為孩子奠定雄厚的物質基礎。她沒做到,住著還是七十年代的老房子,陳舊破爛擁擠不堪。新村是貧民窟,譙城窮人集聚的地方,被人瞧不起。她努力了,力不從心。她家貧窮的症結是男人不爭氣。一次栽跟頭不吸取教訓,反而變本加厲熱衷起上訪。千裡迢迢,動步都要錢。一分錢不掙,倒過來大把的鈔票散在路上。值得嗎?她去過秦大鳳的家,探聽魏國慶的情況。“本打算去國慶打工的地方看看,有沒有像朱大嘴所說那回事。”秦大鳳說。“你去了嗎?”湯嘉莉問。“想想也沒那個必要,如果真出事你又能怎麼樣,吵不得鬨不得,更是離婚不得,自找氣生。眼不見心不煩,每月他隻要一分錢不少郵回來。隨他在外鬼混。”“鄭廠長回來這長時間,告狀也沒起色,人財兩空,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咱來就是想探聽魏師傅那邊有沒有適合星遠的工作。”“昨天國慶還來電話,問起鄭廠長。南方最缺少高層管理和技術工人,鄭廠長是難得的人才,去了香噴噴的。”湯嘉莉恨鐵不成鋼,多麼聰明精乾的男人,咋鑽進牛角尖就出不來呢?實心呆子都知道想方設法的抓錢,星遠咋不開竅?回來的路上她遇見葵嫂,葵嫂神誌不清攔住她愚愚叨叨:“該死的享福,不該死的咋這麼早走了呢。俺家二子可孝順了,比老大那個沒良心的強八個帽頭。俺到老了是指望老二養老送終的,白發人送黑發人,俺不如死了好。”川妹從一旁閃出,直接了當說:“俺早勸說你歌舞彆跳了,留些精力敬畏神靈。俺這些年信奉基督教,生活是苦些,耶穌把人間罪過獨自承擔,俺們落下平平安安,感謝真主。”葵嫂說:“世上沒有後悔藥呀。”川妹說:“明悟了事理就好,敬奉神靈不分先後,耶穌會保佑你後半生的。”葵嫂禁不住川妹三番五次開導,覺得川妹說得也有道理,便參加川妹的分教堂,成為一名基督教信徒。每逢禮拜,川妹家的堂屋坐滿信徒,二三十口之多,聖經聖歌吟唱出一條聲,引來不少圍觀者。湯嘉莉好奇曾去湊熱鬨幾次。川妹抓住時機做她的工作。“湯醫生,俺一直在真主麵前為你禱告,鄭廠長提前半年出獄,那是真主開恩。一家人團團圓圓多幸福。”川妹嘴皮子磨練出來,能說會道。“咱怎感覺不到真主靈驗呢?”湯嘉莉實話實說。“人出來了,心已經遠走高飛。”“那是因為你不誠心,對待真主要虔誠真實,心中裝有耶穌,耶穌才會與你說話,為你祈保平安。”川妹循序漸進。“最近發現鄭廠長神情木訥,心情鬱悶,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鄭廠長禱告禱告,為這個家庭祈求神靈保佑。”湯嘉莉動心了,如果耶穌真能顯靈,她倒願來做禮拜吟唱聖經聖歌,虔誠禱告。“湯醫生,先來試坐幾次,也不需要舍金花銀的。”“好的,有時間咱也來聽聽。”鄭星遠的毛病越來越嚴重,要麼不聲不氣出門兩三天。回來時除了喝酒便是睡覺,一天說不上三句話。湯嘉莉窩心。不說心裡憋悶,說了,話匣子打開收不住,絮絮叨叨沒完沒了。鄭星遠嫌煩,在家呆不住跑出去,一個人常去荒山野嶺,一待就是一天。湯嘉莉既氣恨又心痛。常常免不了怨恨自己命苦。誰家的男人像這樣,成天無所事事,當二流子了。看來真的要去祈求神靈拯救。這天到了傍晚鄭星遠沒有回家,湯嘉莉沒當回事,一人閒暇無事,便去婆婆家一趟。順便把星遠的事說說,做父母的有責任管束兒子。正巧星霞回家。婆婆公公年紀大了,女兒經常回來幫助料理家務。湯嘉莉照直不打彎地說了,公公吼幾句氣的進裡屋蒙頭睡覺。婆婆流著眼淚說:“最近咱也發現星遠不對勁,眼睛發滯,你與他說話心不在焉,滿腹心思。”“嫂子應該帶咱哥去醫院看看醫生。他受那麼多的刺激,腦筋或許出問題。”鄭星霞提醒。湯嘉莉覺得有道理。鄭星遠在監獄裡,他的信念是盼望早些出來,即使苦累冤屈他都能忍受。提前出獄意想不到,他像禁錮的小鳥一出籠,滿懷信心投入上訪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