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春心不與花爭發(1 / 1)

現在是淩晨三點,外麵漆黑一片。我剛從公司回來,可以呆的時間不長,六點鐘還得東奔西跑。隻這麼一小會,坐在窗前給你寫信,第七封信。這個數字好像一直都不怎麼吉利——七,也是一種頹敗的預測,也是一場輪回。沒錯,你已經昏迷了七天。這七天裡,我突然明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是什麼感覺了。醫院的走廊裡空曠、死寂,甚至一生踢踏聲響,都會讓我猛然驚醒。我抬頭看看,你還是靜靜的躺在白色的床上。我隔著玻璃往裡看,宋淼已經趴在床邊睡著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都守在你身邊,兢兢戰戰、無微不至。我總是在想,守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明明應該是我啊!可是為什麼變成了彆人呢?然而我的憤怒僅僅燃燒了三秒,就全然湮滅——是我,許默涵,親手把你推開的;是我,許默涵,決然無情的對你背過身的;也是我,許默涵,一手把你弄成了現在這般頹敗的。我又如何能有資格?你哭著喊著,你說你相信我;你拉著扯著,你說你喜歡我;你小心翼翼地說著,你想要嫁給我,我們結婚吧。可是我隻是冷冷的拒絕了你,就像那次山間的泥流一般,麵目可憎,寒冷無情。你到底做錯了什麼,我要這樣傷害你呢?你什麼也沒有做錯,因為,我就是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王八蛋我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樣一個讓人生恨、令人討厭的人;原來一個人也可以如蛆蟲一樣,令人生厭,令人作嘔。我有什麼理由去質問彆人呢?我以為自己隻是想要親手挖下一個坑,然後把所有的不幸都埋藏在裡麵,包括我自己;我想要你安安心心的度過一生,你那麼皎潔明亮,我不想你陪著我一起黯淡無光。殊不知,我如此的自以為是,才是對你最大的傷害。老婆。對不起,我隻能偷偷的這樣叫你。我不知道,這個稱謂,還會不會再屬於我。畢竟你那麼曾經的渴求過,我卻一言不發。現在卻恬不知恥的這樣,你不願意也是應該的。那天,你看到我和周茉在一起的時候,你的眼神是那樣的震驚,又是那樣的不可置信。酒吧裡如此嘈雜,我卻好像聽見了你心中的大廈倒塌。你呆呆的站在那裡,整個人像是丟了魂一樣,我真的怕你會衝上來生生質問我。我背對著你,看似背影堅硬,實則心內顫抖。周茉看著我,小聲的說:“千萬要忍住,今日的轉身,也許就是明天的末日。”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也是怕我功虧一簣。看吧,我就是如此自作聰明,過早的把棋都布下了,我甚至暗暗說服自己——過了這段時間,一切就都結束了。你走後,周茉安慰我。我搖搖頭,突然有些疑惑,自己這樣做究竟是不是錯的?公司遭遇危機,始料未及的一場。境外資金全部凍結,公司內部也是槍痕彈跡,高層卷財海外,影蹤難覓。爸爸被監察機關帶走,媽媽大病一場。他們是我最親的人,你也是我最親的人。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沒有人知道什麼時間結束,更不知道窟窿會有多大。我不願意你好不容易從生活的迷霧中出來,又陪我踏入另一場沼澤。那天,你告訴我有一場簽售會,問我能不能去。我當然願意,十分願意,非常願意。可是我不能。當回答脫口而出的那一刻,我分明看見了你眼中一閃而逝的失落,和旋即又恢複清明的淡然。簽售會當天,我緊趕慢趕,總算抽出一些時間趕了過去。會程已近半,你像一個小學生一樣,對每一個拿著書的讀者點頭微笑,像小學生第一次寫自己名字那般,莊重、自信又優雅的簽上自己的名字。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做法是對的。你是凡間的精靈,我卻隻是會讓你痛苦受傷的荊棘。我默默的站在場後,看到你空隙間對著助理吐舌頭,臉上洋溢出來的羞怯和緊張,像個單純的孩子。那一刻,我真的好想抱抱你,然後親親你的額頭,告訴你,老婆,我親愛的姑娘,你是最棒的。我真的沒有辦法離開你,可是看到你如此美好,我也再沒有理由成為破壞這份美好的人。接到回公司的電話後,我立馬給周茉打了個電話。這場戲碼裡,她從來都是一個局外人。她曾經問過我,“許默涵,你真的要這麼做嗎?你一定要想清楚,這樣做對一個女孩的傷害有多大。有可能是一輩子也難以挽回的傷痛,你確定要這樣?”我點點頭。她說,“好,這句話我隻問一遍。既然你如此,我會儘力幫你。但是希望你不要後悔,無論結局是什麼樣。”周茉很聰明,很多時候我忙於處理公司問題,都是她在我身邊。她從來都是雷厲風行的人,可是好幾次,她都跟我說,“許默涵,你好狠!”“許默涵,你就是一個王八蛋。”“許默涵,你不應該這樣對待她,這一點也不公平。”我無奈的笑了,周茉什麼時候也變成了這樣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呢?那段時間,忙的焦頭爛額。好像整個世界都壓在我的身上,我回到空蕩冰冷的房間。“葉子。”情不自禁的喊道,卻沒有人回答。什麼也沒有。我把你弄丟了呀!直到你出現在門前,你告訴我你相信我,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你說是我有苦衷瞞著你。是啊,你是如此的信我、愛我、念我、護我。可是,我又怎麼可以和你說呢?你是一個多麼好的女孩子啊!我隻能說,“這件事情早有端倪,一切都已經是注定。”你說,是我有意而為之。我卻良久無話。心思都已經被你猜中了,隻好假裝無語。我轉過身,生怕看見你的眼神。我害怕你的目光,害怕你的一切一切,我怕自己苦心孤詣這麼久,到頭來變成了白費。我說,“你走吧,去找宋淼。”我是多麼心狠,才能說出這樣傷人傷己的話?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我究竟還能願意把你推向誰的身邊呢?除了我,我還願意誰來守護你呢?除了我,卻已經沒有我了。我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最最舍不得你的人,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放在心口揣著,怎麼竟然糊塗到說出這樣的話?我看到你頹然的目光。那一刻,你是不是也非常生我的氣?可是,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這麼大意,不該放任你離去,不該忽視你的一點一滴的難過和異樣。對不起,我真的以為你是生病了。我看著你離開,看著你和宋淼的身影像是黑暗人群中的螞蟻。我暗暗的幻想,你身邊的人是我。直到你冰涼的身子靠在我的身上,直到醫生那句“傷者為孕婦”響起,我才知道,你懷孕了。當頭一棒,我整個人懵了。葉子,我最最親愛的人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有了我們的孩子呢?我整天盼著,有一天我們一家三口,甜甜蜜蜜的在一起。孩子騎在我的肩膀上,我牽著你的手。我們一起玩耍,打鬨。晚上,我們一家人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我牽著你的手,你靠在我的懷裡,孩子趴在我的肚子上。窗外是微風陣陣,繁星如夢。我盼了這麼久,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收場。我真是混蛋。世界上最大的混蛋。手術後的第二天,你醒來過一次。像是茫茫然四下無措的人,當我聽見你因為失去孩子而嫉妒悲痛的神情後,我才知道,周茉的話,竟一語成讖。你傻傻的靠在那裡,手放在肚子上,緩慢、不舍的遊移,眼神沒有焦點的盯著。竟是這樣,哀莫大於心死!我走過去,輕輕地喊著,可是你一動不動。我摸著你的手,冰涼、瘦削,無端端的一個人,被我折磨成了這個樣子,我是不是要下地獄呢?葉子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奢求你的原諒,可是真的希望你能夠快點好起來。我寧願那個被車撞的人是我,我寧願忍受烈焰酷刑、地獄折磨,就算把我整個人交給魔鬼,我也不希望你受到一丁點傷害。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如果,可以重來的話,你還會選擇遇見我嗎?我轉過身,你安靜的躺在那裡,麵色蒼白,周身插著管子,像一隻刺蝟。我卻突然想抱抱你——抱抱令我心疼的姑娘,是我傷你至深;抱抱我最最親愛的人,是我讓你承受著諸多切膚之痛;抱抱我心尖上的寶貝,是我推開了你想要一世相守的手。我走到你的身邊,你的氣息微弱,像是孱弱的貓咪。我伸出手,又縮回來。你一定不願意再看見我吧,你一定很討厭我了吧,我這麼做是不是又會讓你再一次難過和痛苦呢?我看著窗外。突然想到泥流後,兩人在月下散步。你說,我是個出色的騙子。沒錯,我就是一個騙子——從前,我用自己紈絝放蕩的外表欺騙你;之後,又疾言厲色的用行動和言語來欺騙你;現在,還利用彼此最深沉的愛意來傷害你。可是,再出色的騙子也不願意欺騙自己最愛的人。如果可以,我願意換一種方式。無論如何,隻要不是這樣讓你受傷的一種。我的公主,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見了你,同樣,最大的磨難也是欺騙了你。葉子啊,我心愛的姑娘,不要再沉睡了,醒來讓我看一眼,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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