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柔渾渾噩噩地出了門，腳步虛浮。下一秒要癱倒的時候，宋淼趕了來。葉子實在虛弱得緊，宋淼攙著她先就著花壇邊上坐下來。晚間，黑色四溢，看不見幾何星宿。頭頂一雙大手，寬厚而溫暖地撫摸。葉子柔控製不住，摟著他大聲哭泣。遇見許默涵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後來和他相處之後，又覺得這個人雖然有各方麵的小毛病，可還是不錯的；最後兩人在一起時，她甚至有些恍恍惚惚，竟然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在一起會是這樣一種複雜的感覺。她想，也許這樣才會長久吧！她猶記得那天夜裡，周身是一片螢光的海洋，那些飛舞的小精靈像是點燃的火把，把少男少女心中的激情和欲望全部點燃。那一刻，她真正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兩個人在草地上翻滾，親吻，呻吟，呢喃。她看著他，月色下的麵龐醉人極了。她當時就在想，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以忍心冷落他這麼久？他的心就像今晚的螢火蟲一樣跳躍、明亮，他的愛就像他的身體一樣赤城、熾熱。如今，隻是冰冰涼一抔死水。漾漾無趣。哭累了，便什麼也察覺不到了。所以有時候人在疲累之後，真的可以達到一種相忘的境界。不開心的、痛苦的、失望的、寥落的，通通都可以忘掉。她好困，隻能拚命抓住浮萍。溫暖的，微弱的。朦朧間，感覺臉上被什麼東西輕碰了碰。一刹那的氣息溫熱，很快又消散；濕熱溫柔的觸覺，恍若幻夢。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葉子爸媽在沙發上睡著了，聽到門鈴響起的時候，一咕嚕坐起來。宋淼抱著她站在門外，葉子爸的目光先是凝滯，後又變得舒緩，最後無限沉湎起來。葉子爸壓著聲音問道：“葉子這是怎麼了？”宋淼匆忙卻穩重地回了句，“她生病了。”葉子爸媽沒怎麼和宋淼打過交道，但是葉子在他們麵前提起過。當時葉子爸媽對他的評價就是人很穩重，看起來也不錯，在娛樂圈能夠保持這樣一份心性也是不容易。葉子爸見他出來後說道：“真是麻煩你了，吃了沒？”“不要緊，我回去吃。葉子晚上可能會發燒，還請叔叔多照看著些，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他拿出一張廢紙，在上麵寫了兩個電話號碼，一個是自己的，另一個是助理的，“如果我的電話關機了，就打我助理的電話。”葉子爸接過去看了一會，不等再說些什麼，宋淼已經告辭出了門。晚上葉子柔果不其然發燒了，還好葉子媽一直守在身邊，各種藥劑都備齊全了。總算沒有愈演愈烈，燒總算降了下來。淩晨的時候，葉子柔口渴醒了過來。一眼就瞧見靠在椅子上虛睡的媽媽，早已平靜的情緒，這會子又洶湧了來。“好點沒？”葉子媽哪裡睡得著？聽見一點響動就醒了。她強忍著笑，渾身上下真的很難受，現在又加上肚子的孩子，整個人鬆軟得要命，“沒事的。”“餓了吧，我給你煮點麵條？”葉子點點頭。媽媽出門後，她又緩緩縮回被子裡，轉了個身子，瞥見鬨鐘上的時間，淩晨一點半。閉上眼睛，胸腔都是鈍痛，像是被人用錘子狠命敲打過一番。沒過多久，媽媽進了來。“葉子，麵好了，起來吃點。”葉子不經意地理了理，轉過身，“媽，謝謝你！”葉子媽搬著椅子湊近了來，“傻孩子，說什麼話呢？跟媽道什麼謝？”她伸手把葉子柔的長發撥弄好，語重心長地道，“餓了吧？慢點吃，不夠我再給你煮！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能這麼糟蹋自己，明白嗎？天塌下來有我和你爸頂著，不管遇到什麼事，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就是好的。”說完，她又笑了，“不對，現在應該是一家四口或者五口了！”葉子端著碗，眼淚啪啪往裡掉。以前看過不少電視，多的是狗血的劇情——無情的男人有了新歡，拋棄糟糠和親子，不聞不問，另尋歡樂。一眨眼，自己竟然成了戲中人，倒真是可笑。“你們都知道了？”她問，說完才覺得可笑。葉子媽無聲點頭，“我和你爸一直都覺得小許這個人不錯，沒想到竟然是弄成這樣。其實你不知道，我們和小許父親見過麵，當時見麵的時候兩家都覺得很不錯，甚至還商量著說等你們什麼思慮好了，就把婚禮辦了。沒想到又出了這樣的事，現在想想，也是讓人寒心。”葉子抬頭，忽見葉子媽一怔，“你們見過麵了？”“見過，都是很久的事了，不提也罷。”葉子媽接過她手裡的碗，出了門。關了燈之後，屋子裡靜悄悄的。她摸著自己的肚子，看著什麼也看不見的天花板，不知道想些什麼。——孩子，你現在可以感覺到媽媽的感覺嗎？——你會心痛嗎？——你出生之後，會怨怪媽媽把爸爸搞丟了嗎？……胡思亂想到最後，囫圇吞棗地又睡下。第二天，葉子才知道，爸爸去找許默涵了。出門的時候，隻有葉子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看到葉子出來後，才展了笑顏，“今天感覺怎麼樣？”“好很多了。”過了會她又道，“媽，沒事的。”葉子媽點點頭。她知道自己這般故作無事的姿態，更讓人揪心。可是二十年的經曆和個人雜念，已經把她塑造成了一個定性的人，不可能輕易更改。“爸爸呢？”葉子媽歎了口氣，“去找他了。”葉子柔反映了一瞬，才知道“他”指的是誰。明白過來後，才知道現在光是聽到他的名字就是這樣的難受。然而，葉子爸去了一趟，還是沒有見著。許氏現在各方麵的業務已經暫停了，公司的正常上班也在這兩天逐漸停了。很多公司內部的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事，有些膽小的人已經辭職了，其餘的人要麼是真的對公司忠心耿耿，要麼就是沒有找到好的下家。眼見它如日中天，叱吒一方，而今，又變成這樣。旁人不知道，隻怕個中方麵會無比令人唏噓。葉子爸回來的時候，買了兩隻螃蟹，還提了一小袋螺螄，說是要做點好吃的給女兒嘗嘗。如此看來，不說有什麼好談的，怕是連麵都沒有見到。葉子媽上前接了過來，掀開袋子一看，慍色道：“你這買的是什麼東西？她現在不能吃螺螄，到時候小孩出世後會整天流口水的。”“流口水怎麼了？我自己的寶貝孫子，我樂意給他擦口水。”葉子媽擺擺頭，看向葉子，“瞧瞧你爸，還沒到年紀呢，就跟個老頑固似的。”葉子附和一笑，心裡卻無比難受。這些日子，宋淼倒是經常過來陪她。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帶過來給她。葉子心裡難過得要命，但是實在不想給家裡的人造成麻煩。“給你看一個東西。”“什麼？”葉子難得來了興趣。“你笑了！”宋淼回頭看她，平靜地說，“這些日子，真的沒有怎麼見你開心過。”“怎麼會？我現在不就是在笑嗎？”她不經意地摸了摸肚子，越來越大了。之前因為個人的生理關係，妊娠反應遲遲不來，所以等真的有跡象的時候，其實懷孕已經好幾個月了。有時候想想肚子的孩子，還是挺開心的。宋淼摸了摸她的頭，“開心點，孩子還等著看她的媽媽呢！”他從包裡拿出筆記本電腦，一頓操作之後，點開了一個畫麵，“你自己看看，視頻不長，隻有二十分鐘。”葉子柔本來以為是什麼搞笑的視頻，看了下去才覺得這份禮物的重大。“你做的？”她簡直不敢相信。“當然！”葉子激動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了。她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宋淼竟然把她的另一個短篇拍成了二十分鐘的短視頻，而且拍的質量還特彆高。之前的一部作品就是宋淼主演，隻是還在後期製作當中，真正上映的話，估計還得等很長時間。“你看，這不也是你的孩子嗎？”他重新坐下來，“我知道，每一個作者其實都很渴望自己的作品變成銀幕上真實的存在，所以這一份小小的禮物還請你收下，往後還希望你可以幸福，過得開心點。”葉子柔很滿意，一遍又一遍地看。當時寫作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美好得不像話。“不過，我還得向你道歉？”葉子柔回頭，麵上還留著笑意，“怎麼說？”“我沒有經過作者授權，就把它製作成了視頻，侵權了，所以要道歉。”他很認真地說，往常成熟世故的臉上，刹那多出一份孩子的稚氣。“哦，是嗎？”葉子認真地思考了會，“不過，那我現在給你授權還來不來得及呢？”明明不好笑，她說完，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宋淼淡然地看了會，跟著她笑起來。葉子收了收，問道：“不好笑嗎？”“好笑。”他說。葉子努努嘴，“切，說得真沒誠意。”宋淼忽然湊近了來，一股子執著撲麵而來，葉子傻了眼。隻見他越湊越近，葉子一驚，轉了臉。“我……爸媽回來了，你去開個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