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兩人已經在一起了,可葉子柔仍然覺得心裡藏著負罪感。好像自己是一個設下圈套,等著彆人往裡鑽的大壞蛋。她已經邁出了勇敢的一步,她選擇繼續往前走,有些事情是要說清楚的。她給楊柳打電話的時候,沒有打通。記得之前有去過楊柳所在的酒店,隻好嘗試著去找她。心內是忐忑的,好像都應驗了楊柳之前說的那些話。她還沒有準備好如何應對來自楊柳的尖聲厲語,她就決定把一切都告訴楊柳。有些事情沒有對錯,既然葉子柔選擇邁出了那一步,她就應該勇敢地為自己爭取幸福。即便那個人是楊柳。前台小姐通報之後,葉子柔上了樓。敲了敲房門,沒人應。隻得在外麵耐心地等著,直到楊柳開門。“找我有什麼事?”楊柳坐在沙發上,拿著挫甲刀擺弄著自己的手指甲。葉子柔看了看她,道:“我和他在一起了。”“他?他是誰?”“許默涵。”楊柳頓了頓,吹了吹指甲上的碎屑,“是麼?”兩人一時無話。楊柳的手機響了,她轉身踱到裡間接聽。在外麵隻能聽到說話聲,卻聽不真切,隱約可以覺察到接電話的人儘力壓抑的姿態。楊柳回來的時候,重又一副自然的神情。“你還好嗎?”“好!為什麼不好?”她攏了攏自己的薄紗披肩,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我看你臉色不太好,要不你休息休息,我們改天再聊。”葉子柔已經準備起身,忽聽她道:“不用了!”楊柳麻利地換了衣服,“我最近要出差,沒時間。不如就今天吧,我們到外麵一起吃個飯。”葉子柔點頭。下樓的時候,楊柳難得穿了一身平常的衣服,牛仔短裙搭配一件白色T恤,腳下並沒有蹬著往常擎天柱一般的恨天高,隻簡單著了一雙帆布鞋。乍一看,判若兩人。葉子柔在外麵等著,楊柳在前台辦理相關手續。中飯是在一家川菜館吃的。更像是家常聚餐,不像是閒聊。楊柳隨意翻著菜單,從頭掃到尾,沒有點,扔給了葉子柔。“你點吧!”葉子柔隨手點了幾個菜,提交之後,坐等上菜。對麵的楊柳盯著台上的電子菜單發呆。“在想什麼?”楊柳抬眼看看,忽地笑了。“葉子,其實你長得挺好看的,運氣也很好。”“你這是在誇我?”“不是嗎?”葉子柔笑道:“以前就不如你會說,現在還是及不上你。”“會說又有什麼用呢?還不是隻有一張嘴的本事。”楊柳倒了一杯水,潤了潤唇,“對了,倒是要恭喜你。這叫什麼?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其實,有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我們可以控製得了的。”攤到台麵上的時候,葉子柔還是覺得很費力。“當然。誰也沒有想到,你們兩個當初是那麼的互相討厭,現在又是如此愛得深沉。誰能控製得了?”“我今天是想把這件事跟你說清楚的,我不想……”楊柳打斷了她,“你已經說清楚了——你和他在一起了,這還不夠明白?”服務員端了菜上來,間次擺開。紅彤彤的椒段鋪在上麵,看得人食欲大開。“我和他早已經是路人了,你沒有必要和我說清楚。”她抽出竹筷,挑了挑才麵上鋪滿的辣椒,放在鼻尖聞了聞。“當然,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你不用懷著內疚,儘管她和彆的女生一起鬼混的事是你告訴我的,真實與否,已經不重要了。“分手就是分手了,沒有必要在看到彆人和好的時候再想要橫插一腳。我就是再賤,也不能這麼沒有陰德。更何況,那個人是你。”她說的話如此誠懇,卻莫名地讓人覺得嘲諷。“你真的這麼想?”“我說得還不夠真誠嗎?”楊柳瞪大眼睛表示困惑,“是了,這世上的大多數人不都是這般麼?誠懇的時候以為是欺騙,說謊話的時候卻被當成虔誠的信徒。”葉子柔望了望她,夾了一塊瘦肉放到碗裡。紅油暈開了一大片。楊柳塞了一大塊菜放進嘴裡,辣得夠嗆,仰天出氣,“我們還是有相似的地方的。”葉子柔從菜裡冒出的霧氣中探出頭,“吃辣麼?”對麵的人點點頭。“怎麼突然想吃川菜了,不要減肥了?”“減肥?”她伸著修長的手臂夾菜,“我現在才覺得,一個人隻有自己過舒服了才是真的好。至於彆的,真的就隻是順帶罷了。是與否,有什麼關係呢?”吃著聊著,幾道菜,消滅得是乾乾淨淨。熱汗淋漓。“真過癮!”楊柳靠在椅子上,仰著頭,冷氣直撲麵門。葉子柔也是大呼,“好久沒有吃得這麼舒服了。”楊柳叫了服務員過來結賬,葉子柔起了身,拿了錢包。“還是我來吧。”楊柳難得沒有阻撓,錢已經攥在手裡,滯了滯,放了回去。葉子柔心中湧過一絲欣喜。“葉子,我是真的祝福你。至少你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不是嗎?”“我信。”“好了,飯也吃了,話也說了,我們也該散了。”楊柳笑著起身。“你的行李箱。”楊柳輕快地一轉身,道了句:“謝謝。”“你,去哪裡出差?”“一個很遠的地方。不用擔心,很快就會回來的。”也許……沒有也許。葉子柔笑著和她揮手,“等你回來,我們再吃一頓。”楊柳不說話,笑看著她,最後轉身離去。她想,葉子,今日一彆,隻當是後會無期,祝你好運。葉子柔的心情大好,像是從地獄裡放出來的小惡魔。饒是每天加班,也是開心得不亦樂乎。眼看暑假已經要結束,日子一天天地過,卻每一天都有不同。休息日的周末,葉子柔沒有回家,而是到了許默涵的住處。她留了一把備用鑰匙,卻幾乎沒怎麼用過。許默涵還沒回來,想著給他發個信息,手機解鎖後,又關上——還是驚喜比較好。日暮西垂,天色渲染得醉人。逛了一趟菜市場,更新了冰箱裡的東西。回到家後開始著手準備做飯,所有的所有做完時,才七點多。她跑到屋裡等啊等,一直等到倒頭睡去,直到門口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許默涵換鞋的時候,就隱隱覺得屋子裡有些異樣,就著樓道裡的燈,掃了一眼,屋子原樣,卻又隱隱有什麼不同。他輕手輕腳地進屋,把包放在沙發上。“是誰?”他吼了一句,空氣裡似乎傳來隱隱嬉笑。他先到客臥看了一圈,沒人;又到書房看了一圈,沒什麼變動;最後走進主臥,門虛掩著,窗外閃爍的燈光照射進來,透出一小片晦明晦暗的斑斕。黑暗中,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葉子柔動了動,準備來一個餓狼撲羊。紗窗隱隱搖晃。身子剛露出來,就被一雙手扯過來摔到床上。“好你個小賊,偷東西都偷到我家裡來了。”雖有些疼,計謀到底是得逞了。葉子柔不說話。“快說,你是誰?”你說我是誰?他的大手桎梏著她的手腕,厲聲質問:“快說。再不說的話,小心我把你送進警察局!”好啊,你送啊,到時候弄出個笑話可就有趣了。她不為所動。當一切恢複靜謐時,風雲才剛剛翻湧。葉子柔的短裙被觸不及防地扯下來,她才意識到什麼。本想大喊,下一秒大手已經捂住了她的嘴。嗯嗯啊啊,聽不真切。她一瞬間懵了:難不成自己進錯屋子了?可是沒道理啊,鑰匙明明沒有錯;或者這個人不是許默涵,而是彆人?可是彆人又怎會如此熟悉、如此行動自如?“我是葉子柔!我是葉子柔!”她喊著,聲音從手指縫裡流瀉出來,聽不清楚。許默涵貼著她的身體,放開手的時候,隻聽見一聲急促的喘息,後又被火熱的唇堵上。一陣忸怩,泥鰍似的。葉子柔嗅到了那股氣息,漸漸平息了,享受著突如其來的烈火。“不是說要把我送警察局嗎?”“改主意了,這麼漂亮的小偷送進局子,著實可惜了。”他附在她的耳邊,“好你個女飛賊,既然今天來了,可不能輕易讓你走。”“那我若是非要走呢?”“想走?”他冷笑,襯衫半褪,“哪這麼容易,總得讓我吃完!”葉子柔抵住他的雙肩,“飯菜我已經做好了。”“我要……秀色可餐的!”他的聲音被風從窗子外麵吹進來,格外醉人。“怕是不能如你願了。”“為何?”“因為我是……采花大盜。”她翻了個身,橫在他身上,斂聲道:“小娘子,今兒就從了我吧。”二人從浴室裡出來時,早已饑腸轆轆。飯菜已經涼了,熱過之後便不覺得多麼新鮮,卻無傷大雅。“你怎麼知道是我的?”“那還不簡單,我會算啊。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來了。”葉子柔覷他,“淨瞎扯。”許默涵搖了搖頭,“我聞到了菜的味道,也聞到了你的味道。”“嗬,鼻子還真靈。”“那可不,總不能連自己的枕邊人都嗅不出來吧!”葉子柔努了努嘴。晚飯後,兩人躺在陽台的竹椅上看星星。晚間的風涼快許多,散去人身上久違的燥熱。許默涵枕著雙臂,葉子柔靠在他的胸口,寬長的竹椅剛好夠兩人一起躺在上麵。“我前些天和一涵見麵了,吃了頓飯。”“嗯。”“然後她就出差了,算算都有五天了。”“然後呢?”“然後……”葉子柔半支起身子,看著他道,“怎麼你都沒反應的?”“不然呢,該怎麼樣?”葉子柔泄氣,身子被大手摟了過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從前不過是誤會。現在一切理清楚了,什麼事都沒有了。至於她,我想我們隻是朋友。楊柳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她走的每一步都有思量。再者,那是她自己的事情。”葉子柔眨著眼睛聽著。“葉子,我希望你可以明白,再親密的兩個人都是獨立的。總要一個人麵對很多事情,也要學著讓腳下的每一步都可以獨立走下去。你明白嗎?”她摟了摟他的脖子,點點頭,“那,你會一直喜歡我嗎?”他看著她,“會!一直都會!永遠都會!”她堵住他的口,“這就夠了。”言語和行動都是會騙人的,可是跳動的心臟不會。她所求的不過是一份最真誠的心意罷了。從許默涵那裡回來後的當天晚上,葉子柔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和楊柳走在中學時代的操場上。她們一起背書,可是楊柳忽然摔了一跤,手和膝蓋都摔傷了。葉子柔想要扶起她,可是楊柳卻怔怔回視,越走越遠,最後竟然消失不見了。任憑葉子柔大聲的呼喊,空蕩蕩的斑駁草地上不聞一言。她嚇醒了。窗外已經見了亮,再三思量,還是給楊柳打了電話。沒人接。出差已經五天了。有什麼不好的預感。接連兩天,電話始終打不通。楊柳的最新動態是今天早上發的,“我很好。”配圖是一張水煮肉片。乾辣椒和紅油,看得十分歡喜。葉子柔一沉,這正是前些天兩人在川菜館吃飯的那份。忐忑,不安。第二天,等待有了結果,卻是一張留彆。匿名信,信封上隻寫了三個字:葉子收。打開,無比熟悉的字體,近似印刷出來的正楷。葉子柔和她的字都非常漂亮,但兩人風格迥異。葉子柔的字體飄逸灑脫,隨心而施,飛揚明快;楊柳的字一筆一劃,規整有序,明快朗然。像是打亂了的雙生兒。張開,映入眼簾的一行字,字字鏗鏘。——葉子,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