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山的那個夜晚,葉子柔和許默涵之間似乎多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緊密。也是這個時候,葉子柔才知道原來許默涵自己開了一家酒吧。之前的種種,又是飯局、又是喝酒,甚至在街上看到的一幕,都不過是為了讓酒吧得以順利進行。葉子柔頭一次發覺自己錯了。她不應該用直線思維去想象任何人——有的人看似不著調,但實際上你根本不知道他有什麼樣的藍圖,也許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橫空出世了。那時,隻能剩下眾人仰望的高度。或許,英雄多是如此。所謂蟄伏。酒吧開業的那天就吸引了不少人,多半是許默涵的好友。葉子柔抽不開身,隻能送了東西過去。許默涵發了一個小視頻過來,接著又打了一行字,“怎麼樣,還不錯吧?”葉子柔笑著回複:“一般般吧!”許默涵發來一個撇嘴的表情。從頭到尾,許默涵的這個酒吧幾乎沒有用家裡一分錢。多數的錢是以大學生創業項目申請而來的,這遠遠不夠。先是向銀行貸了一筆款,最後從他父親許榮那裡貸了一筆,利息按照行情來算,並承諾期限連本帶利還回去。條理分明,倒不像是父子。許氏家大業大,本不在乎這些。但是對於許默涵來說不一樣,這是他踏入社會甚至是憑著自己立足的關鍵戰役。酒吧的大小事務,事無巨細,都經過他自己親手把關。大到進貨源,小到酒吧內的杯子、桌椅布局,甚至是桌椅的形狀和擺放,都是他一一衡量而來。總算開業了。不管怎麼樣,這場仗,算是拉開了一個很好的先局。當葉子柔還在為公司的事情苦惱時,還在為短篇的人物命運糾結難耐時,小芸已經和黑天鵝要出國了。“你們要去哪?”“東京。”葉子柔拿開手機看了看,電話號碼沒錯,聲音也對,“你不要實習嗎?”“要啊!”“所以,這算是公派?”“也許吧!”她笑道。那頭插進來一個聲音,“誰讓她老板體恤民心呢?怎麼樣,你要不要來?雖然你化妝技術差了點,長得平凡了點,但好歹還能寫寫畫畫,到時候可以給我們進行線上的文案宣傳,也不是完全沒有用武之地。”葉子柔吸了口涼氣,打了個寒噤。“還是彆了吧!不過,看你這樣子,儼然一副老板娘的做派啊!”小芸沉思了會,拽道:“well,maybe!”葉子柔當即愣住。是的,小芸和黑天鵝在一起了。葉子柔永遠也忘不掉那天Dory告訴她的故事,已經很遙遠了,甚至連當事人都快要記不清細節了。然而,那傷痛留下的後遺症,甚至間接地改變了他的一生。也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兩個人的一生。都不是上帝的寵兒,卻可憐見地獲得了一些蔭蔽。撥開雲霧見花開。人和人之間是會相互影響的,一如小芸和黑天鵝。小芸心結遍生的時候,是黑天鵝陪在她的身旁。也許隻是幾句空話大話,甚至連安慰也沒有,但這陪伴已經讓她寬慰不少。艱難的,小芸走出來了。而黑天鵝,這個謎一般的男子,脂粉裡來燈光裡去,大概所有人都認為他有一天會挽著另一個“黑天鵝”的手款款襲來。不想,黑天鵝遇到了他的“農夫”。幸好,還不遲。用小芸原來的話說,“我覺得我和他在一起,有點像搞基。”葉子柔失笑,這比喻,也就小芸可以想得出來。不想,Dory兜頭打了她一巴掌,佯裝厲聲道:“怎麼說話呢?”小芸眼睛一橫,“嗯?”黑天鵝乖乖道:“女王大人,下次不敢了!”曆經千帆皆是福。人生苦短,千帆也許到不了,但幸福就在身邊。葉子柔看著小芸發過來的圖片,她站在東京街頭美麗的夜色裡,笑得張揚肆意、快樂而又灑脫。她伸出長長的手臂,人似乎瘦下來了,顯得愈發細條。淺淺挑起一條腿,彎著身子,笑容變成精靈,飛舞在東京美麗夜色的上空。照片的右上角,有一個不易察覺的V字。好朋友去旅遊了,雖然開心又羨慕,可是每天的工作還是要做的。這天,葉子柔從經理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看見了許榮。沒錯,就是許默涵的爸爸,鼎鼎有名的許氏集團的掌門人。在學校的時候,也有碰過兩回麵,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心中湧出了什麼。沒有多想。回到家後,屋子裡靜悄悄的。好像有什麼窸窸窣窣的聲響,葉子柔躡手躡腳地往裡踱,隻聽得微弱的哭泣聲。時斷時續,依稀可以辨彆出是阿芬的聲音。葉子柔不知道該不該進門,自己並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也許彆人壓根就不想人看到自己的狼狽模樣。她故意的動作大了些,開門,進廁所,腳步踩得咚咚響。那邊屋子的聲音果然停了。葉子柔出來的時候,阿芬已經坐在沙發上看PAD了。編輯的生活不易,每天不是在看稿子,就是在準備看稿子的路上。“回來啦?”阿芬抬起頭,迎上一張笑臉。眼下輕微的一片紅,像是有心遮蓋似的,到底露出了馬腳。“嗯,你今天回來挺早的啊!”“看稿子看得煩了,所幸聲稱腦子有點疼,向主編知會了聲,便提早回來了。”葉子柔點點頭,從桌子上倒了一杯溫水。“吃飯了嗎?”葉子柔問。“吃過了。”“既然早下班,跟男朋友出去轉轉也好,難得嘛!”阿芬背對她看著電子屏幕,身子遲鈍了半會,“他今天挺忙的,我一個人又不想出去,所以還是得看稿子!”葉子柔心下了然,忽聽得她笑轉頭,揚了揚手中的家庭版審稿工具,道:“哎,我突然發現你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你瞧瞧,現在這些新人寫得是一言難儘。“就說一些有名氣的作者吧,也開始打馬虎眼,越來越不上心,最基本的錯彆字那是一大堆啊!編輯的眼睛,就是這麼瞎的。”葉子柔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任重而道遠啊!”“沒辦法,操勞的命。”葉子柔出門的時候,阿芬還在低著頭擺弄。掃了一眼,便關上門——人有時候會特彆需要隻有一個人的空間。原是打算晚上不吃的,現在出都出來了,總不能逛大馬路吧。四下張望,卻盼來了許默涵的電話。葉子柔遲疑了會還是接了起來。許默涵帶她去了市內的中學附近,小排檔遍地開花。“到這裡吃什麼?總不能跟學生搶吃的吧!”“我們吃我們的,難不成還能把人攤子給吃黃了?說吧,你想吃什麼,你看看,這裡應有儘有。”葉子柔站定,一溜排的小吃,炸年糕、麻辣燙、酸辣粉、燒烤、花甲粉、錫紙金針菇……數不勝數,各種紛繁複雜的香味交合在一起,口水直流。站在美食包圍的中心,舉棋不定。小販們綻著笑,盈盈盼望。葉子柔指了指右邊稍遠的攤子,問道:“那個是什麼?”許默涵緊走兩步,探身看了看,“烤辣條和炸辣條的。”“哈?這也可以?好吃麼?”“呃……”許默涵頓了頓,“誰知道呢?也許吧!”最終二人選擇了一家酸辣粉,葉子柔中學時就喜歡吃,現在還是改不掉。她喜歡吃辣,這種雜七雜八的東西以前沒少吃。後來因為學校鬨過一陣子食物中毒,再加上吃的辣太重太過於頻繁,臉上冒了痘,隻得收斂不少。很久沒吃了,聞到這個味道,嘗一口,還是抗拒不了。葉子柔輕輕挑起一筷子,吹了吹,放到嘴裡。對麵的許默涵受不了太燙,一驚一乍的燙得直咧嘴,額頭上已經被辣出不少汗。“怎麼有時間陪我出來吃晚飯?”他嘴裡還塞著東西,嗚嗚啊啊地道:“酒吧現在基本已經平穩運行,也沒有太多需要我盯著的地方。再說了,陪你出來吃頓飯的時間還是有的。”葉子柔點點頭,“我記得你不是不喜歡這些攤子上的東西麼?說不乾淨。”“有嗎?”許默涵挑了一筷子放到嘴裡,又燙又辣,忙昂起頭,仰天出氣。葉子柔笑覷,“吃這麼急做什麼?”“人是會變的嘛,就算我以前說過,那也是以前了。乾淨什麼的,不好說,現在還真找不出什麼乾淨的地兒,隻要吃不死人不就好了。至於味道嘛,還真是不錯。”葉子柔看他砸砸嘴,覺得很開心。可是也有些難過,“其實,你可以不用遷就我的。”“你說什麼呢?沒看見我吃得也很開心嗎?”葉子柔點點頭,不再說話,埋頭專心吃粉。席卷之後,許默涵又叫了幾個串,撒了胡椒辣椒和孜然,聞起來香噴噴的。那肉和麵筋烤得實在是漂亮極了,看上去就很有食欲。葉子柔饕餮般地看著,遲遲不動手。許默涵用筷子把牛肉從鐵串子上取下來,放了一塊在嘴裡,回味無窮道:“嗯,烤得真香,比我烤的好多了!”葉子柔在一邊笑。“你怎麼不吃?”“我吃得太多了。再說了,這大晚上的,吃這麼多容易長胖啊,我可不敢……”話未說完,許默涵就放了一個麵筋在她嘴裡。“沒關係,你胖了就胖了唄,我不嫌棄你。”葉子柔撇撇嘴,“你彆這麼說我了,你平日裡又是喝酒,又是這麼吃的,早晚得吃成個大肚腩。”“怎麼會?”他撩起自己的衣服下擺,結實有力的腹肌還緊緊貼合在他的肚子上,“看吧!”“許默涵,”葉子柔道,“有空的話可以去我們公司看看!”許默涵抬頭,“元辰?”“對啊!”他疑惑道:“去你們公司乾嗎?難不成有人欺負你了?”“沒有!”他又笑道:“你該不是想當著你們同事的麵,對我表白吧?”葉子柔無奈搖搖頭。許默涵還在進行一些胡思亂猜,那邊葉子柔卻道:“我看見你爸爸了,在元辰。”許默涵一滯,“哦,可能是談生意的吧!”葉子柔盯著他,不語。許默涵擦了擦嘴,放好筷子,笑看她,“所以呢?”“所以,”葉子柔緩了緩,“是不是你?”鄭重,“不是。”葉子柔盯著他,他也盯著葉子柔。四目相聚,笑意漸斂。葉子柔點點頭,“我相信你。”元辰隸屬於許氏旗下,但是基本已經脫離了許氏的集團運作。近兩年,更是開始以獨立的名義在社會上進行活動。葉子柔關注得不是很多,自然對這方麵也知曉不了多少。況且,現在公司裡還是有不少人渴望脫離出去的。新人培訓的時候,指導經理就把這一段自動忽略了。可以營造了出了這麼一種朦朧的麵相,葉子柔不清楚,倒也說得過去。“你就這麼不相信你自己?”許默涵問她。“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你太優秀了。你有優渥的家世,你整個人都很優秀,我想依著自己的努力達到一個高度。也許根本沒有辦法達到平行,最起碼可以讓我沒有心理阻礙。”許默涵怔怔看著她。“我希望你可以理解我!”許默涵朗然笑道:“我當然信你。從我打算喜歡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沒關係,你可以隻管按著自己的心思走,我在後麵為你保駕護航。“你不用怕,什麼事情都有我。隻要你願意,停下回頭,我就會立刻出現在你身邊,我的懷抱時刻為你張開。”葉子柔感動至極。許默涵拍了拍她的頭,“小呆瓜!”“下次放假,我們一起出去走一走?”葉子柔抬頭,“去哪?”“去一個特彆美麗的地方。”許默涵抬頭,夜空上的疏星宛若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