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掙紮(1 / 1)

她告訴自己,這一切隻不過是巧合,一定是有人發錯了。更何況,視頻和圖片根本就模糊不清,主人公的臉都看不真切,也許隻是長得像而已。葉子柔焦躁得睡不著,在無數個翻身之後,她才想到了一點,然後給這個陌生的號碼打一個電話。焦急的等待,已經聽過了客服女聲無數遍的重複,她有些膽顫了。好在手機裡傳出來的是嘟嘟的聲音,大概響了十幾秒才被人接了起來。容不得葉子柔發問,裡麵的人首先開了腔:“誰呀?這麼晚了還打電話過來,讓不讓人好好過了?我身上的沐浴露泡泡還沒衝洗乾淨呢。”葉子柔身子一僵。不會吧?這難道就是照片裡的那個女人?她掃了一眼手機屏幕,電話號碼顯示的是本地的歸屬呀,難不成是遠程操控?葉子柔定了定,心中燃起了一絲“誤會”的僥幸念頭。“你是誰?”她儘量用一種很平靜的聲音問道。那邊呆滯了一秒,然後回歸了正常,“葉子吧?”葉子柔隻覺得這人說話莫名的怪,卻又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你是?”“Cilly!”腦子一瞬間攪成了一鍋亂粥,黏糊糊的,讓人惡心。一點半,二人在酒店下麵的咖啡館坐下來。夜半和淩晨時分的城市靜悄悄的,鮮少看見路上有人走過,空曠的撂棍子都打不到一個人,甚至鬼影也沒有。就是暖烘烘的室內也是落針可聞,偌大的咖啡館隻有葉子柔一個人坐在那裡。Cilly讓她在這裡等著,他會在二十分後過來。葉子柔看了一下表,很好,已經超過了十分鐘,這很Cilly。她穿著一件薄棉服,暖氣開得很足,甚至讓人產生了一絲燥熱。她歪著頭看向外麵燈光迷離的世界,喧囂和沉醉在這個時候都歸為沉寂。這個龐大的城市開始平緩地呼吸,時刻準備著天光大作後的齒輪轉動。在不知名的地方,躁動的歌舞、攝人心魄的酒精、喧囂的迷離聲樂昭示著這個世界並不能享受完全的放鬆。生活一旦開始就不會停下,沒有人能夠真正放鬆下來。她想到了父母,想到了那個羸弱但是堅強的家庭,隻覺得心中有些難受。門開了,很輕的一聲,葉子柔回了頭。目之所及,Cilly頂著一張麵膜慘死鬼似的臉飄了進來,身著一襲及膝的淺色風衣,悠然而來。僅有的靠在邊上的一個服務員方才玩手機有些累了,這會子正準備眯一會,然後見此狀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腮幫驟縮,鎖骨畢現。Cilly隻是簡單地一掃,那人就知道該乾什麼了。葉子柔驚訝得一時間說不出來話了。她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對麵高貴如鳳凰的男人,有些顫抖。服務員很快就端起了職業素養,陪臉迎笑。他隨便說了一句,便擺手叫人退下了。就像一個——老佛爺?Cilly用手指輕拍著臉上的麵膜,表現得十分自然。葉子柔有些坐不住了。思量了好一會,想著應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和方式來詢問,說到底這件事情都是十分跌麵子的,可是話一出口,之前腦海裡的草稿便全都作廢了。“你發的?”“嗯。”“今天晚上的事?”“嗯。”“這是真的嗎?”“看樣子應該不會假,畢竟還不至於有人暗中大費周章地造你的謠。”葉子柔皺了皺眉,但還是覺得一定要問出口,“你怎麼會突然對我的事情這麼關心?”“沒什麼,不過是不想讓你這個傻子平白跌進去罷了!畢竟大家都是……畢竟你是女孩子,更何況,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往火坑裡跳吧!”這個傲嬌的男人此刻說得風輕雲淡,好像他塗滿精華的臉上已經經曆了滄桑似的。葉子柔想了想,“是霞姐嗎?”Cilly的手頓了一下,拿過剛剛端上來的咖啡小啜一口,“你都知道了?”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就算之前還糊塗,現在也想明白了。很早之前,霞姐就試探性地跟她說過一些,隻是那個時候葉子柔以為是霞姐看到了她心不在焉,在安慰她。她剛開始還是不明白的,昨晚上霞姐說的話裡不是猜不出來什麼意思,隻不過葉子柔沒有往那方麵去想,其實細細推敲下去,這裡麵確實有很多值得闡述的。霞姐的意思簡單來說無非就是,分了吧,你大好時光,選擇多的是。很多時候看人不能這麼武斷,也不能這麼隨意。那些冠冕堂皇的衣冠禽獸不一定是穿得人模狗樣,也很有可能是小羊羔,但是真實麵具下的醜惡嘴臉卻讓人鄙夷。反過來說,西裝革履、風月聲色的也有值得托付的人。葉子柔和霞姐相處了這麼久,知道她對這兩個兼職姑娘都照顧得很,若是葉子柔真的生活得很不錯的話,她萬萬不會多此一舉。如今,看到手機上的東西,她才全部想明白過來。葉子柔有很多很多的問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先說哪一個。“你怎麼想的?”Cilly摘下麵膜,把精華液拍勻。怎麼想的呢?她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Cilly抬頭看著她,“不知道。”“霞姐,認識嗎?”“不清楚,應該不認識。據我了解到的,這個女人不是什麼知名人士,既不是文藝界的大咖,也不是政商界的人,頂多就算是一個長得還行的……小女人?”葉子柔有些心痛,又有些欣慰。照Cilly這個說法,這件事肯定已經有很長時間了。長到多久呢,也許那天晚上她看到的那些抓紋就是證據,其實一切都已經昭然若揭了,隻不過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另一方麵,霞姐也是真的在關心她。“你不用著急,這件事其實很簡單。本來應該是霞姐過來告訴你的,一開始看到信息的時候,我是覺得應該用一種委婉的方式告訴你,但是霞姐覺得這麼直接地來也許更好一些。”Cilly皺了皺眉,用勺子攪了攪咖啡,“她說你是一個比較脆弱的人,看似果斷決絕,實則內裡還是猶豫不決、彷徨難定。“這個事情既然發生了,也就不該藏著掖著,你也該好好想一想,自己認真地想過之後,再聽聽彆人怎麼說的,也許會更好。”葉子柔點點頭。霞姐果然很厲害,簡單的兩句話,倒是把她摸了個十成十。這中間得經曆過多少事、看過多少人呢?“你能告訴我,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嗎?”她看著麵前的男人問。Cilly搖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旁人再怎麼有確鑿的證據也不如當事人知道得清楚,這件事你應該問他們,或者說,你的男朋友應該給你一個交代。”葉子柔獨自一個人站在街上,人流車流都變得稀疏起來,這個國際性的大都市也需要休息。她蹲下來,棉服敞著,卻一點也不覺得冷。風沒有一絲阻礙地刮在她的臉上、脖子上、頭發上,方才從暖氣裡出來,這會子整個人已經變得麻痹了。葉子柔想到了很多事情。她想起兩人因為助學貸款相識相遇,在一個辦公室裡,在一個比較嚴肅的環境裡,突然就有了對視,之後就是更多的偶遇,更多的隱而不發。學校裡人才濟濟,籃球打得好的更是排著長隊,她卻莫名其妙地一眼就掃到了他,也許是因為辦公室的一次微笑、一次不經意的點頭,也許是因為兩人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她總會格外地關注。她看他做報告,看他得獎;他看她主持,發表刊物。很多時候是一種見證,之後便產生了一種情感。她記得當初被撞見跟許默涵在教學樓角落的時候,生怕他想歪,急著想要解釋。現在呢,好像一切都成了多餘。冷冷地吐出一口氣,冰涼的白氣一如她此刻冰冷發顫的臉。第一縷陽光照射在街道上的時候,這個城市開始緩慢複蘇。葉子柔換了一身休閒裝,裹上了厚重笨笨的棉服,一雙保暖鞋踏在雪地上,整個人才有了真實可靠的感覺。許是一夜沒有睡吧,現在隻覺得頭昏昏沉沉。六點鐘的時候,她給霞姐發了一條信息:“霞姐,我先回學校了。”其實後麵還有一句話“我想辭職了”,打了一半後,便覺得在信息裡說這些很無聊,又一一刪去。霞姐自然沒有回,這個世界此刻正是靜悄悄的。晨光投在臉上,柔柔的。今天又會是新的一天。她像往常一樣,在附近的小賣鋪買了一份早餐——兩個包子,一杯豆漿。吃得很是艱難,但是當熱流湧進喉嚨的時候,身子還是一暖。她雙手插兜,往學校的方向走去。離得不算遠,坐車也就不到一個小時。她覺得還是走走吧,難得一段安靜的時候。許默涵做了夢,夢見渾身被烈火包圍。外麵就是一汪水,可是身邊一個人也沒有。他很想要往水坑邊移動,可是腳下像是生了根一樣,怎麼都逃脫不了。正在他絕望的時候,發現那一汪水泊中遊蕩著一隻黃色的小鴨,它自在地遊來遊去,水泊蕩起一絲細微的漣漪。小黃鴨朝他看了一眼,然後又自在地遊蕩了幾圈。水泊的波紋好似一張女孩的笑臉,那女孩在對小鴨說:“我們是好朋友,我們永遠不分開。”小鴨子嘎嘎叫了兩聲,撲棱著膀子蹣跚離去。水紋漸漸平息,笑容不見了。許默涵極力地伸著手,他想,我才是最需要你的啊。可是依然難以動彈分毫。烈火越燒越烈,慢慢地燒到他的喉嚨。像是有人一腳踩在上麵,又疼又難以呼吸,氣息越來越微弱。他掙紮著醒了過來。是夢。他想,真是奇怪,怎麼儘是這些莫名其妙的夢?他很少貪睡,洗漱完之後就給葉子柔打了個電話。電話一直在響,就是沒人接。他打了幾次還是一樣。跑到她的房間敲門,正好看見打掃的阿姨,才知道人已經走了。他想到她隻能去學校,就又馬不停蹄地打了車往學校趕。街道上的人慢慢增多,許默涵坐在出租車上,看著外麵人來人往,有推車賣早點的小販,有夾著公文包趕著上班的上班族,還有穿著棉服百無聊賴的慢走的人——他想,真是怪事啊,大清早的跟丟了魂似的。片刻之後,急促的聲音道——停車。司機猛地一腳踩刹車,兩人徑自往前麵一搡。司機大叔還未來得及說幾句,許默涵已經扔了錢下了車。奇怪,這家夥怎麼這麼早就離開了?他吐了一口氣,裝作很巧合的偶遇。他想若是被問起來,就說趕著去學校訓練。可是當他站在她身旁時,才發現這人心思根本不在走路上。他站在一旁喊了一聲,“喂,看路!”那人沒吭聲,魔怔似的往前走。“葉子柔!”這一聲很大,那人終於有了反應,腳步停下來,一抬頭眼前正好是一塊花壇。許默涵三步並作兩步走過來,氣衝衝地道:“葉子柔,你想什麼呢?大早上的怎麼沒精打采的?整個一三魂七魄丟了的樣子。”葉子柔發出了一個單音節“哦”。許默涵脾氣上來,橫到她眼前,“再不喊你就撞上去了!”葉子柔繼續點頭。他正要發威,突然看見葉子柔緩緩抬起頭,問了句:“有什麼事嗎?”他呆住了。麵前這個人好像一夜間憔悴了很多似的,眼袋重重的,臉色蒼白,眼睛也是毫無神采,整個人就像霜打的茄子。他哪裡見過她這個樣子,平日裡的她各種回嘴、各種不服,今天怎麼跟掉進冰窟窿裡一樣?許默涵也被凍住了。他忽然有些難過。可是骨子裡的傲嬌還是讓他抹不開麵子,他緩了緩語氣道:“大早上的是沒吃飯嗎?軟綿綿的像個棉花糖。”葉子柔點點頭,繼續往前走,一條路走得歪歪斜斜。“吃過早飯了。”她說。“怎麼這麼早就回學校了?今天是周六,為什麼不好好歇著?”他跟在後麵繼續問。葉子柔沒有回答。許默涵覺得有些不對勁,扯過她仔細端量起來。他皺了皺眉,用手拭了拭她額頭的溫度,很燙。“你發燒了?”許默涵的語氣突然變得沉重起來。葉子柔摸了摸,“有嗎?可能吹著風了吧。”不過短短的幾個小時,她去了哪裡?又怎麼會吹著風?“我帶你去醫院,這麼燙,最少也有三十九度。再這樣下去,遲早得把你燒成笨蛋。”葉子柔此刻的感覺是什麼樣的呢?她現在就好像一個行屍走肉一樣,渾身軟綿綿的,腿腳也沒有力氣。走了這麼久,方才吃的早點也似乎想要再次重回大地。她知道自己要回學校,知道現在這個人自己認識,僅此而已,其餘的一片空白。當許默涵告訴她,她發了高燒的時候,她突然有些恐慌。再加上自己身體的虛弱無力,她開始害怕起來了。這種害怕就好像小時候那個壞壞的少年拿著滿是洋辣子的枝條橫在她麵前時的擔心,就像村裡的大狗在她麵前狂吠時的發抖,就像家裡的鵝在身後追著咬她時的急迫。她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忽然好想媽媽。然而,當聽到許默涵告訴她去醫院時,她本能的就是拒絕——十歲那年,奶奶去了醫院,再也沒有出來過。她急道:“我不去醫院。”許默涵也急了,高了聲音道:“不去醫院,您以為你是金剛嗎?你不去醫院想乾什麼?難不成倒在大街上?”他這人一急就有些口不擇言,且不說他的話有些重,更何況葉子柔還發著燒。葉子柔慢了腳步,不說話。許默涵一看她這個樣子又起了火氣,已經很是壓抑著聲音了,發聲後卻還是沉重、不容置喙的語調,“問你話呢,你不去醫院,病這麼重燒壞了怎麼辦?”葉子柔抬起眼睛看他,一雙眼睛已經泛紅。她糊裡糊塗地低聲道:“我不去醫院。”許默涵腦海裡發生了一次爆炸——自我和現實的碰撞。他的心頭一緊,似被人拿指甲尖戳了一下。看著她這個樣子,他有些後悔剛才那些話了,他真想給自己一巴掌。這一刻,他隻覺得很是心疼。可是這麼高的燒,再拖下去指不定會出什麼事呢!醫院不能去,那去哪裡呢……他抬起頭,沉穩的聲音道:“走,湯麵,我們回家!”許默涵想到自己家裡有私人醫生,而且父母又不在,正好可以不用打招呼,也省去了麻煩。想到這裡,他飛快地打了個電話,告訴醫生半個小時後到他家。他又招了一輛車,帶著葉子柔坐進去。葉子柔現在迷迷糊糊,對於外界的感受並不清晰。隻知道想媽媽,她怕自己會被燒死。她不想就這麼死掉,否則爸爸媽媽說不定連看她一眼都難,在這裡有誰會給她收屍呢?耳朵裡鑽進兩個字——回家。她覺得可以見到媽媽了,她茫然卻欣然地點點頭。“嗯!”她說。許默涵聽見了,看了一眼,葉子柔的眼裡閃爍著期盼,許默涵的眼裡卻湧過一絲熱流。出租車停下來,葉子柔也頓了頓腳步。她側頭看了一眼,然後伸出了左手遞給身旁的人。許默涵微怔。很快,他無聲無息、麵色如平靜湖水一般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勉強,像是毫不在意,像是毫無關係的陌生人。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麼難忘,又是多麼的歡喜。車子開動,他的手也沒鬆開,緊緊地握住。他決定不再去想那麼多。有了男朋友又怎麼樣?誰規定不能喜歡上已經有對象的人?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