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文澤近來和徐慧芸一直有聯係,但因為彼此心裡有根刺,一直沒有正式見過麵。這次葉文澤主動提出邀她來彆墅見麵,徐慧芸自然也是激動得滿口答應。徐慧芸的彆墅位於京四環,當時買得很早,也不過百萬,如今自然是幾千萬的價值,裝修得頗有暴發戶的風範,中式和西式並存,把一棟彆墅塞得滿滿當當,富貴之氣簡直要爆炸出來。葉文澤瞅著紀晗瞠目結舌的神情,想來隻是出於禮貌而帶著矜持的笑容,就聳聳肩說道:“她就這暴發戶的品味,以為什麼東西都買得多買得貴就行了,看這房子擠的。”紀晗回過神來,趕緊笑眯眯地說道:“是挺富貴喜慶的啊。”葉文澤哼了一聲,說道:“為了賺錢你可是什麼底線都沒了。”“能賺錢要什麼底線啊。”紀晗橫了葉文澤一眼,在這個小孩子麵前,她說話肆無忌憚,不用將自己偽裝成冷靜睿智的強大女人,這讓她覺著自在。彆墅裡的管家阿姨一看紀晗和葉文澤來了,趕緊就打電話到二樓房間讓徐慧芸下來。徐慧芸穿的是阿瑪尼的套裝,戴著祖母綠寶石,打扮得十分貴氣。麵對多年未見的兒子,她卻難免緊張,端詳了許久,才從葉文澤的麵龐上尋到年少時的痕跡,不由長舒了口氣說道:“文澤,你長得這麼大了……”葉文澤也在打量著徐慧芸,雖然已經從無數雜誌電視上看到她的近照,可是乍見真人,他仍是覺得失望,這隻是一個濃妝豔抹、矯揉造作的中年女人,和他印象裡年輕柔美的母親相差甚遠。他冷淡地說道:“你都走了十幾年,我以為你早就忘記你有個兒子了,還來聯係你做什麼?”“文澤,你說什麼傻話呢,媽媽怎麼會忘記你呢?”雖然當著紀晗的麵處理家務事有些尷尬,可是徐慧芸乍見到十餘年沒有聯係的兒子,還是激動的,她不願意錯過這個和兒子和好的機會。葉文澤冷笑道:“那你這十幾年有來找過我麼?”徐慧芸臉上流露出愧色,“文澤,當年媽媽兩手空空來到北京,一切都要靠自己打拚。那個時候我養活自己尚且困難,想著你跟著你爸雖然清苦點,但還算衣食無憂。“而且我當年這麼一走,你爸又打心底裡怨恨我,我就不敢聯係你們。熬了好幾年,公司好不容易有點起色,我一個人前前後後地打點著,更是忙得沒空聯係你們。”葉文澤冷哼了一聲,“借口,都是借口。如果你真的有心,這十幾年會連打個電話,回趟家的時間都沒有?”徐慧芸凝視著兒子,眼神中的母愛一點點溢了出來。“熬過前幾年後,我在北京有了點根基。我回海鹽想去看你,可是你爸爸攔著我,他辱罵我,甚至打我,說我當年選擇離開就不該再回來找你,所以我沒有看成你。“這之後我有偷偷去過你學校,可是你沒有看見我。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爸爸,他恨我,怕我把你從他身邊搶走,所以我也不敢露麵,隻能偷偷去看你。“你在海鹽一中的時候理著短發,穿著校服的樣子真好看,喊著媽媽……媽媽……”葉文澤心裡一動,他對於母親,其實並沒有如同父親那樣刻骨的恨意。這麼多年來,他對母愛的渴求,還是超過了恨意的。有時候,他在想母親這麼狠心丟棄他和他爸爸,他會狠狠報複她。可是,有時又隻想找著她,和她說這麼多年來,他有多麼渴求母愛。麵對著徐慧芸真切的言語,他那麼多年積累的恨意漸漸在土崩瓦解,但是他仍戴著冰冷的麵罩,恨聲問道:“爸爸那麼愛你,為什麼你一定要拋下他和我,和彆人私奔到北京?”徐慧芸愣了一下,“私奔?你爸是這麼和你說的?”葉文澤心裡咯噔一下,顫聲道:“難道不是?”徐慧芸苦笑著說道:“當時我是和鄭飛來到北京,但這不是什麼私奔,他隻是我的合夥人。我們是要來北京看看世麵,後來就決定在這裡做快遞公司。“我們從一個小門麵開始,到後來決定做物流運送,逐漸發展到新橋運現在的規模。鄭飛是我早期的合作夥伴,後來我們因為理念不合分道揚鑣,根本就不存在私情一說。”“那你……”葉文澤一臉的不可置信,畢竟自小他父親對他說的話深根蒂固。在這次見麵之前,他都相惜徐慧芸是個虛榮的、水性楊花的女人。他記得,父親對母親喋喋不休的咒罵。因此他一直憎恨他的母親,在這次見麵前,他一直想著自己必須奮鬥成功才能見她。這樣他就能居高臨下俯視她、責罵她、羞辱她。可是,當徐慧芸突然說他爸爸這些年,根本都在向他灌輸錯誤的信息,他根本不能相信。“徐文……你爸爸是個老實的好人,他其實該娶個老實賢惠的媳婦,也許這樣他會有個圓滿的家庭。我當時是因為家裡的關係,讓我和你爸爸結了婚。可是,我是個閒不住的人。“我一直想著的是,離開海鹽這個小地方到大城市看看。鄭飛也是個折騰的人,是他的話勾起了讓我去北京看看的想法,我跟著他走了——你爸爸認為那是私奔也無可厚非,可是我們確實隻是合夥來北京做生意。“我們折騰了倒賣皮包、衣服,開公司、炒房產,我們在這兒倒騰得不亦樂乎,幾次失敗後就推倒了重來。”徐慧芸溫柔地望著葉文澤,“這些年我總是想起你和你爸爸,我覺得我沒辦法再心安理得去重組一個家庭,因為沒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裡的地位。“可是我也不後悔,我自己當時的選擇。如果時光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來北京的。”葉文澤望著徐慧芸——如果他還是幾年前的愣頭青,他聽到徐慧芸這番話或許不會諒解,反而會勃然大怒,怨恨她為什麼不能守著家庭非要來北京折騰。可是,經過這些年社會的曆練,他對徐慧芸這些話倒也是有了些理解。他的父親徐來確實是個老實人,他安於一方的安逸,以為老家的工廠就是他的全部世界,直到他因為工傷被解聘。這之後,他乾著待遇極差的保安工作,平日裡就是怨天尤人。如果徐慧芸當時跟著父親,怕今天也會是和父親一樣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在這個變化的時代,或許如她這樣有欲望、能折騰的人反而容易混到金字塔上層——他聽著徐慧芸的話,覺著多多少少能理解了她。“或許今天我已經能理解你,但是我仍然不會原諒你。”葉文澤注視著徐慧芸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爸的確不是有本事的人。可是這麼多年,他至少一直帶著我、照顧我,而母親這個位置在我生命裡一直是空缺的。”“我知道。”徐慧芸歉疚地低下了頭。葉文澤說道:“我這些年一直在折騰,我想要成功,讓你後悔你當初拋棄了我們。可或許是我本事不夠,又或許是我運氣不好,這些年我一直不能成功,反而是一路失敗著。“我想辦法應聘到朗尼,就是因為我知道你們曾經合作過,我想借著他們來看看你,現在我看到了……”徐慧芸原本就是個感性的人,乍見到這麼多年未見的兒子,眼淚完全控製不住,她眼淚汪汪地說道:“文澤,這些年媽虧欠你的都會補償給你……”“不必了,我這麼多年來就是想來看看你,看你活得有多好,並且告訴你我也很好……”葉文澤硬氣的、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紀晗打斷了。她用力拽了一下他的衣服,將他擋在身後對徐慧芸笑了一笑,說道:“年輕人總是太過衝動,不如你還是讓他冷靜冷靜,接下來由我和您談好嗎?”徐慧芸雖然有心想和兒子多說兩句,可是想著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再熱切也怕是一時半會兒難以獲得兒子的諒解。既然紀晗有辦法讓他來和自己見麵,這其中有她斡旋,怕也會是好上許多。念及此處,她看著紀晗微微一笑,“紀經理,我們坐下來談。”葉文澤本來還有些不情願,但是紀晗對他使了個狠厲的眼色,使得他不得不垂眉耷眼地說道:“你們談吧,我去外麵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自然,紀晗的這個眼色也沒有逃過徐慧芸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