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晗的感情，在北京的這個初春發生了質的改變。而此時，梁國軍在朗尼的職業生涯也到了儘頭。華生的行程雖然保密，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梁國軍也有自己的人際關係網，他雖然後知後覺了些，但是很快也反應過來華生這次來的目的是什麼。他意識到自己必須在讓自己焦頭爛額的物流公司裡掙紮出來，在總部麵前找著能為自己說上話的人，讓自己免於失業危機。但他實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價值，也低估了美國公司的辦事效率，當他匆匆趕到機場，華生已經踏上回程的班機，他在那裡急得跳腳，卻也無濟於事。梁國軍意識到自己要遭遇職業生涯中的折戟了。這兩年外企在中國的市場都在縮水，而快銷品的競爭也愈發激烈，他很難在最快的時間裡，為自己找到與現在職位和待遇都相當的位置。想到他新近買的房子和巨額的房貸，他從未料到自己人到中年卻會遭遇失業的風險。想到四個老人、兩個孩子還有自己全職在家的太太，所有的負擔仿佛突然間都落在了他的頭上，他焦躁得如同失了方向的蒼蠅。梁國軍還想為自己的中年危機再爭取一把，衛齊卻已經將總部的調令帶到了他的麵前，他說道：“梁總，總部的意思，還是希望你能體麵地離職，如果你能主動遞交辭呈，公司會為你多保留半年的薪水。”“為什麼？”梁國軍失了風度，聲嘶力竭地說道，“我為朗尼幾乎貢獻了整個青春，朗尼就這樣對待我嗎？”衛齊在梁國軍身上看到了同齡人的危機，他臉上流露出憐憫的神色，說道：“梁總，你知道美國人總以利潤為最大追求，他們肯為你保留半年的薪資，已經是對你為公司工作那麼多年最大的肯定。”梁國軍頹然躺在椅子上。“北京區這兩年業績不佳，必然是要追溯責任，”衛齊收了臉上的笑容，“何況近來的郵件門、鬨事門，都讓總部對您的管理能力十分不滿，以您的職業靈敏度，您應該是早就想到該有這一天的。”梁國軍頭上冒了冷汗，他在想是什麼時候他喪失了這樣的靈敏度，以為以自己那麼多年的貢獻，朗尼就算追溯他的責任也不會直截了當地炒了他。他忘記了一件事，在冰冷的公司製度裡，公司是不會離開任何人不能運轉的，少了自己，公司很快能找到合適的替代者。梁國軍在最後關頭挽回了自己的風度，他嘶啞著聲音問道：“那麼我能知道，總部決定是由誰替代我的位置嗎？”“紀晗。”衛齊認為，到了這個時候他再沒有保密的必要。“是她，”梁國軍似乎了然地苦笑，隨即說道，“最近瑪卡搶市場搶得很凶，難道總部不怕她會因為葉偉倫的關係而徇私？”“總部決定用紀晗當然是考慮了全方麵的因素，我們也相信她的職業態度，不會因為個人感情而對公司利益造成損失。”衛齊平靜地說道。因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梁國軍到底是不能平靜，胸口起伏，兀自在不斷喘息。衛齊與梁國軍也共事多年，兩人關係不說多好，至少也不是多壞，看著他的失意，衛齊也有些於心不忍，就勸道：“梁總，您在朗尼多年，這麼多年的履曆就是您最大的籌碼。“您很快就可以在同類型公司裡獲得同等的，甚至更好的職位。任何一段職場的失利都不是終結，而是一次新的事業的開始，不是嗎？”梁國軍當然也知道衛齊說這番話的好意，當即苦笑了下，“我知道，對於今天我不是沒有心理準備，隻是我沒想到我最後是以這麼不光彩的方式離開朗尼。”“這隻是集團內部的秘密，在外部看來，您還是非常光鮮地離開的。”“紀晗她都知道了吧？”“最後的任命我還沒通知她，但是之前她已經和華生談過，我想她心裡也是有些數的。”衛齊幾乎有些不忍看到梁國軍眼神裡的失落，這讓他想到自己再小心翼翼，未來的結局會不會也是如此。梁國軍苦笑了一下，“好，你通知她，讓我走之前與她完成工作的交接。”紀晗重回朗尼的時候，葉文澤跟在她後頭，神情激動，一直為她加油鼓勁，“紀晗，你可要收複失地了，加油！我給你打call！”紀晗忍住笑意，拉住了他的領帶，說道：“行了，等著晚上給我接風洗塵吧。”葉文澤故意一臉羞澀，“我肯定收拾乾淨了在床上等你啊。”紀晗哈哈大笑，推開葉文澤，開車來到朗尼。梁國軍在辦公室等她，他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他一襲灰色的羊毛西裝，脊背已經挺得筆直，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北二環的車水馬龍。梁國軍聽到腳步聲，回過了頭，說道：“紀晗，你曾說我辦公室的視野好，現在這間辦公室已經給你了。”紀晗素來不是個作偽的人，她確實處心積慮地要取代梁國軍，為了今天一直在等待，現在也不再說什麼不舍的話語，隻是微微頷首。梁國軍打量了一眼她，笑笑說道：“彆人都以為你手臂受傷被排除在了這場名利爭鬥之外，誰想到你是在暗暗蟄伏著，伺機而動。也是，我和夏喬的這個爛攤子，你必須得想出個辦法獨善其身。”紀晗撫了撫左臂，淡淡地說道：“那你真的要好好謝謝你的好下屬，如果不是她急於搞定王利生的事，收買了王利生的副手去打傷我的手，我也找不出這麼個好借口遠離這個爛攤子。”梁國軍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道：“好，好，果然不愧為我一手栽培和庇護的人。如果不是她這麼幫忙，怕我還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拉下馬來。”紀晗淡淡地說道：“你我都知道夏喬是有多少斤兩的人，你重用她、庇護她，是因為你不信任其他人，知道她能力不足必須倚靠你。可是，你沒料到她那麼急功近利，她所做的事成了你最致命的錯誤。”“那封越級郵件是你慫恿她寫的？”“是我建議，可也是她蠢，為了保全自己，不惜把鍋甩給王利生。她以為讓葉文澤去寫這封郵件就沒關係了，可是沒想到葉文澤是個有心的人。“他雖然發了郵件，可是所負載的資料卻保存了拷貝的路徑，而這份拷貝的原路徑也被葉文澤原封不動地遞交給了衛齊。”“葉文澤是你的人？”紀晗看著梁國軍，輕輕一笑，“這個真不是，事實上他隻是棋盤上的一枚棋子，但是他作為棋子，也必須懂得自己的價值罷了。“後來你去聯係王寧，其實你早就準備好了我們談不成和新橋運的合作？“在我帶夏喬和王寧接洽前，我確實和王寧見過麵，我知道瑪卡也在接洽新橋運。但是我也沒想到徐慧芸是這麼記仇的人，我隻以為這次合作會艱難點，卻沒想到徐慧芸會這麼不給我們麵子。“後來樂而褔的安博又給了我個更好的機會，讓你孤注一擲必須要和新橋運的合作。而這個時候，我必須要想好讓自己再怎樣明哲保身了，也是恰好夏喬的這個辦法，既讓我們解決了王利生，也順勢解決了我的燃眉之急。”梁國軍看著紀晗，如同在看著一個陌生人，半晌他才失笑道：“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不是王利生指使的，所以才願意放過他？”“王利生這種莽夫，真把他逼急了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來。他雖然可惡，可是他的教訓到這一步已經足夠。”紀晗輕蔑地說道。梁國軍苦笑，“虧我還以為這兩年我對你太過猜忌，後悔如果我不是那麼倚重夏喬壓製你，也許我們不會走到這樣的困局。”紀晗仍是神情淡漠地說道：“哪怕這是外企，可是我們中國人這套權衡之術源遠流長，何況夏喬剛進公司就跟著你，而我一直跟著葉偉倫，你壓製我、猜忌我都很正常，而我反過來也在算計你，這並沒有什麼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