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拇指娃娃(1 / 1)

最佳人質 夏之虞汐 2113 字 4天前

這娃娃現在看著殘破好笑,當初卻是宋亦城的心頭好,在整個公安大院裡,都是一樁老少皆知的美談。宋亦城沒有食言,從她回到南臨一小上學,大她三屆的宋亦城以一己之力,不用借助南臨公安局長的名頭,都把她寵成了遠近聞名的小公主。巨大創傷的應激期逐漸淡去,自然不是一夜之間的。但至少是從和小嫣打完架開始,沈暮歌再沒有回到以前的橫衝直撞的性子,而是慢慢開始了向宋亦城耍賴賣萌。不過上小學以後的無賴是宋亦城專屬的,哪家的小孩有了小房子鉛筆刀那樣的好東西,她在彆人麵前表現得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轉過來一定就悶著不吱聲,捏著宋亦城的衣袖搖來搖去,這些信號他都照單全收。有些東西是好辦的,比如一個新的鉛筆盒;一本新出的漫畫書,不愁零花的宋亦城給她買來就得了。而有些是不好辦的,比如大紅綢子的頭花過後興起的蕾絲蝴蝶的紮法,學校裡排童話劇白雪公主的角色,最時髦的橡皮筋的跳法,這些東西花錢也買不到。他絞儘腦汁想討她歡心,就得野心勃勃地去做學校和家屬院裡的孩子王,快為她打下南臨城裡的小半江山了。雖說宋亦城在叱吒風雲這件事上天賦異稟,基本能做到讓彆人有求必應,有時還是會頗費周折。沒了媽媽,在無所不能的宋亦城身邊,依然不妨礙沈暮歌做唯心所欲的快樂少女。隻是她內裡已學會了節製,少了跋扈,多了智慧溫柔再加上一點點的嬌憨,越發可人起來。和媽媽去世前唯一的區彆是,院子裡的小孩誰也不再玩過家家時爭著當她的王子了,因為誰都知道,她是宋亦城當命一樣捧在手心裡的,誰也不敢動宋公子的人。三年級老師要求寫一篇叫《我的心願》的作文,沈暮歌還沒有動筆前,先問宋亦城,“你的心願是什麼?”馬上要小升初考試的他對著一本應用題大全氣定神閒地說:“我想把沈暮歌變成一個大一點的拇指公主。”“啊哈?”“我希望把你變成一個大號的拇指娃娃,這樣就可以裝在口袋裡,走到哪帶到哪,想玩的時候就拿出來玩。”聽見平時這麼冷靜睿智的一個人說出這麼幼稚的話,簡直瞠目結舌。“宋亦城你好變態噢!什麼心願不好,要把人家變成你的玩具!”現在的她嫌肉麻,不再叫她“城城哥哥,這會更是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是怕弄丟了好麼?”他瞳仁裡目光如水般清澈晶亮,“你那麼笨,這麼大了連雞兔同籠的數學題都不會解,走丟了以後是不是想日日被老師留堂?”她倒還覺得有點窩心,嘴一努,“切,那是因為你教得不好。來嘛來嘛,快幫我看看今天的數學作業……”最後她又想起了什麼,小聲問他,“喂,你九月份是不是就不和我一起上學了?”“嗯。”他說。“那數學題誰來幫我做?”她明知故問。“你又這麼煩!南臨一中跟一小分明是門對門。”“那萬一你考不上呢?”她不過是要一個肯定的答案,聽他說會上一中就很開心,卻故意要激他。“你以為我是你麼?”宋亦城把做完的數學題集拍到她麵前,“仔細研究,我晚上要出題考你的。”她覺得他這一係列的話語和動作像包青天裡麵的展昭一樣帥,十幾年後回味起來,才知道這個就叫男人味。宋亦城沒有食言,以超出分數線二十幾分的成績,輕輕鬆鬆進了一小門對門的南臨一中。一條馬路寬的距離完全沒有影響他幫她解雞兔同籠的題,隔門相望的生活反而還讓沈暮歌的名聲大漲。誰都知道課間操的間隙,對麵南臨一中的大門裡會跑出來刑警大隊宋隊長家的公子,右手提著一份雜醬麵,左手一袋豆漿,從鏤空的鐵門裡遞出來給沈重家那個從早都晚嘴不能停的小胖丫頭。許含煙日日早餐都是做的兩份,課間操這頓不過是給沈暮歌日常加餐罷了。中午放學司機就等在路口,就這麼回家十幾分鐘的路,她也一定要吃路邊賣的酸辣粉。宋亦城已經戴著團徽,還總是一頭衝進一堆紅領巾裡,搶出一碗加了肉燥子油汪汪的粉,鬆鬆爽爽地遞到她手裡。楚天南這樣的罪犯被沈重和宋陶毫不留情地打擊了多年,南臨越發得太平。傍晚放學,兩家大人也會允許宋亦城帶沈暮歌走路回去。初中部多一節課,她往往就得等他。宋亦城會在倒數第二節課的課間,利用瞬間即逝的十分鐘衝出來,買幾包一毛一袋那種她最愛吃的豆皮,逢周四、周二再捎上一個大轉盤轉出來的花式麥芽糖,勾上當天重點的題目,把她在老師辦公室安頓好了再小跑著回教室上課。日子就是在他這樣來來回回的奔忙中過去的,兜兜轉轉間宋亦城已經長成了輪廓分明喉結凸顯的青澀少年。沈暮歌在他的庇護下,長得沒心沒肺,美少女不識愁滋味,比同年齡的女孩看上去要無邪許多。臨近小學畢業的時候,她學會了在飯桌上給大家添菜,受到長輩們的一致好評,而當時的宋亦城,往往是先觀察她不吃什麼,才會給自己碗裡夾什麼。那天走在回家的青鬆路上,她扯下一片雲樣的棉花糖給他,宋亦城頭一歪嫌棄地說道:“去去去,小女生吃的東西,我才不要。”“宋亦城……”他不領情她就自己吃,甜滋滋地叫住了他。“嗯?”“你會去彙佳上高中麼?”彙佳是全省最好的學校,雖說在海城得住校,南臨條件稍好的家庭都盼著把子女送進去呢。”“考好了就去唄,乾嘛?”沈暮歌舔舔手指落下的糖霜,若有所思地眨巴著嘴,“那你說我能考上一中麼?”這人倒是有自知之明,一來成績實在勉強,二來沈重剛拒絕了省廳的調令,雖說跟爸爸老見不著,她也是絕不會離開南臨的。“考得好的話,有點希望吧。”宋亦城的身高在男生中是翹楚,如今她也隻將將能夠到他的肩膀,她頗不滿地仰頭看了他一眼,說:“反正考上考不上都是一樣的。”他劍眉一擰:“這怎麼能一樣呢?二中和一中要差十來分呢。你這六年級念都要念完了,怎麼還不知道什麼叫上進?”她不理,自顧自地往前走,夕陽底下的身影有點哀傷,小聲地重複了下:“本來就是一樣唄。”參加完小升初的考試,沈重一口氣把積攢了幾年的公休假全拿出來了,帶沈暮歌去了一趟省城,陪嶽父母住了兩天,又帶全家人去三亞玩了一趟。長這麼大來她第一次有這樣的遠行,卻並不怎麼高興似的,一直都怏怏的。沈重心想寶貝女兒肯定是沒考好,他對她學業也一直不要求拔尖,何況以沈重的身份,讓她進一中也不算什麼難事,旅途中還一直安慰她。旅行回來一中已經放榜了,意外的是沈暮歌竟然考得很好,排在了全市第二十幾名,進實驗班也綽綽有餘。更意外的是高中部的榜單上還有宋亦城的名字,排名比她還靠後了十來名。看到宋亦城倒黴,她倒是突然歡樂了起來,歡蹦亂跳地衝到宋家,沒進門就開始嚷:“宋亦城我來看看你眼淚乾了沒,還說我考不上一中呢,你自己才是,彙佳的門檻都摸不到!”因為考砸了,許含煙有些生氣,罰宋亦城禁足。他正在安靜地看一本二戰史的書,聽見她那喜不自勝的聲音,也不怎麼熱情,隻故作深沉地說:“馬失前蹄,事出有時,勝敗乃兵家常事。”他不與自己禮尚往來,反倒索然無味了。想來也是,宋亦城平時至少甩掉第二名二十幾分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沒能考進夢寐以求的彙佳對他來說該是多麼大的挫折啊。她開始為方才的幸災樂禍愧疚,拉著他的袖子:“好了好了,一中也挺好的,你彆難過了。喏,這個給你。”她一臉得意地攤開手掌,熠熠的陽光下是一隻小小的貝殼娃娃。“我在海邊買的,賣的有白雪公主、有米奇,還有藍精靈,但這個是拇指公主。”他接過娃娃也不說話,她覺得這溫情攻勢一拳打下去好像錘進了棉花裡,沒什麼效果,趕緊補充道:“真的是拇指娃娃哦,那個賣的人親口告訴我的,總共就做了這一個!你不要傷心了嘛,我怕壓壞了,一路回來都捏在手裡,連上廁所都不敢放下呢!”“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傷心了?”他白了她一眼,把娃娃揣進牛仔褲兜裡,“跟你一樣難看,湊合湊合吧。真是小氣,這麼遠也沒說帶點好東西回來,一個破娃娃就把我打發了。”“哎,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沒有什麼事情比真心不被人重視更讓人難過的了,沈暮歌急了,“你自己考砸了,乾嘛拿我出氣?不知好歹,不喜歡你還我,我拿去扔了。”他抽出一張餐巾紙幫她擦了擦剛一路跑過來額上的汗,說:“我真沒不高興。”“你就裝吧!”她仔細端詳著他的臉,倒真沒看出來有什麼傷心的。“我自己沒做最後兩道數學大題,有什麼好傷心的?”他終於笑了,兩排牙齒白得晃眼睛,大概是怕她被閃出眼淚來,又說,“你這才幾天,就曬成炭了,當心自燃啊!”“你就為自己找借口吧。”沈暮歌早就懂事了,猜出了個中緣由,忍不住想笑,眼淚卻快要出來了。她放開了一直攥在手裡他的袖口,“那我告訴你啊,以後你要是帶著娃娃去上課可一定要當心,千萬彆被沒收了!”“你彆搞笑了,帶這破娃娃去上課,我宋亦城以後在一中還怎麼讓人馬首是瞻,我還混不混了?”“自戀狂……”直到她進了一中的大門,她才知道這還真不是他自戀。朝夕相對的男孩已經不知不覺長成了英氣逼人的少年,從她一個人的王子變成了色藝雙絕、風靡全校的校草宋亦城了。而她傻氣不減當年,隻差還沒學會一個詞叫“自慚形穢”。當年談笑打鬨的聲音還言猶在耳,隻是歲月卻叫他們走散了,再也回不到互相信賴、密不可分的從前。“你既然在家裡,為什麼不開燈?”沈暮歌完全沒注意到已經是日落時分,宋亦城都已經如約回來了。她轉頭過去,一臉未乾的淚痕,看到宋亦城懷裡的東西,更是一愣。西裝革履、一絲不苟的宋亦城,懷裡抱著一個軟白的絨團,正哼哼唧唧地,發出小奶狗的呻吟聲。“生日快樂!”宋亦城突然說了句,屈膝把懷中的小狗放到了地上,那是一隻圓圓的比熊,跌跌撞撞地跳到了沈暮歌的懷裡,它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嘴裡還在嗚嗚的。爸爸去世後她再也沒過過生日,所以很自然也把這個日子給忘了,沒想到他會記得。“我答應過你的,如果你能考到S大,就給你買一隻小狗。我現在補上。”記憶裡最後一個美好的生日許諾,就是高考那年,他承諾他們如果真考到同一個城市,就給她買一隻夢寐以求的小狗。隻是這樣一個微小的心願,一不留神,也被耽誤了這麼多年。宋亦城看她破涕為笑,口齒不清地說:“那我要叫她‘缽仔糕’。”這樣溫暖而歡樂的時刻,本不屬於他的計劃裡。他們身處懸崖之畔,每一個轉身都可能是永彆,每一個日出都可能是日落,他本覺得自己是不該為她帶來任何快樂和留戀的。但在高速公路上,看見明知道是蓄意為之的車禍還是發生了,他飛車上去擋在中間的那一瞬間,他也真的以為那就是結局了。她對他懷有一生也裝載不下的期許,而他最終給她留下的,可能也隻是怨恨和遺憾了。而劫後餘生讓他改變了想法。既然隨時都可能是終結,那他也打算在她能暫時忘卻過往的時候,偶爾能接納他的時候,給她那麼片刻的快樂。這樣起碼日後她回憶起來的時候,除了傷心難過,也許也會有一絲的懷念,也聊勝於無。“缽仔糕,過來。”宋亦城衝小狗拍拍手,渾圓的小比熊被吸引了注意力,向他天真爛漫地跑了過去。彆墅裡充斥著嬉戲打鬨的聲音,夾雜著小狗奶聲奶氣的叫聲,讓這個夜晚,繾綣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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