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下了兩日的雪，天氣終於變得晴朗，我望著外麵暖意盈盈的陽光歎口氣，收回了目光，垂首看著眼前的書。百心敲敲門進來，“百花師姐。”“怎麼了？”我懶洋洋地道。百心看見我麵前鋪開的書，愣了愣，“師姐在——讀書？”語氣裡的驚訝毫不隱藏。“嗯。”我雙手撐著下巴，“怎麼，你是來幫我解惑的？”百心擺擺手坐下，一臉狐疑地道，“師姐這是怎麼了？怎麼好端端的竟在讀書？”這話叫我頗為鬱悶，隻得岔開話題，“你來做什麼？”百心道，“我來瞧瞧你，這兩日早課不見你打瞌睡，也不見你溜出去玩樂——可是出了什麼事？”我搖搖頭，沒有說話。若是再鬨出什麼來，與師父麵對麵，豈不是叫我無地自容？連師父那日說的話，我也還沒有想好如何應對。大約是因為在大荒山修煉了幾萬年，又在幽冥鎮逍遙了幾百年的緣故，我向來很不擅長處理這些男子與女子之間的糾葛，也猜不出師父作何打算。話說回來，我與師父畢竟有著師徒之誼，難道如今仙界開放了許多，便是師父這樣一本正經的神仙，也沒有了師徒戀的心理障礙？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我忍不住又歎口氣。百心小心翼翼地看著我，“難道你是擔憂那墨離？”我聽到他的話愕然一瞬，這兩日心緒煩亂，早將墨離的事拋在了腦後，被百心提起來，這才道，“怎麼，你有了他的消息？”百心點點頭，“他方才上山，如今正在雲霄殿與師父說話呢。大約要商討一番平亂之事。”我猶豫一下，還是站起身來，墨離的安排牽扯到牡丹的終身幸福，我實在是狠不下心不聞不問。在雲霄殿外等了半日，終於看見師父陪著墨離一道出來。師父看見我微微皺了皺眉，“百花。”“師父。”我行了禮，便扭頭去看墨離。墨離看著我，若有所思。師父見我要與墨離說話，便道，“二皇子今日且在赤台鎮暫居一晚，明日本神送二皇子一程。”墨離點點頭，“多謝上神。”師父扭頭看著我，“百花，稍後到臨華殿來見為師。”“是。”我應了一聲。師父順道叫走了百心，留下我和墨離兩人。不過幾日不見，墨離卻似穩重了許多，他將我上下打量一番，道，“忘此姑娘倒是一如往日，不知拜在上神門下，可有什麼進益？”我看著他微微皺眉，“你與師父說了些什麼？”墨離鎮定地看著我，“既然你是上神的弟子，何不去問他？”這廝真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若是我與師父無話不談，上次又怎會背著師父與他通風報信？想起上次的難堪，我忍不住咬牙道，“你到底和師父說了什麼？再不告訴我，我便讓牡丹帶著你的孩子改嫁他人，免得留在你身邊也是讓你禍害了她。”墨離黑了臉，“這樣的威脅也隻有忘此姑娘能說出口來。”我哼了一聲，“這有什麼說不出口？你可要想明白些，娶了你的老婆還揍你的孩兒，這口氣你能否咽得下。”墨離似是被哽住了一口氣，看著我半晌才道，“我答應了上神，回魔界去。”他頓了頓道，“你若是能叫牡丹改嫁，倒也不錯。我知道姑娘和牡丹姐妹情深，定不忍將她嫁給那些行止不端的人。”我一聽便氣不打一處來，“改嫁？時至今日你叫牡丹改嫁？你以為便宜老爹是人人都要當的不成？就算是師父叫你回魔界，總還不至於逼著你去，如今魔界大亂，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誰來替你養孩子？”我緩口氣，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墨離，這個不成器的二世祖，不知發了瘋非要回魔界不可。誰能料到居然是他，最後變成了一個認真負責的角色，連我這個必定位列仙班的金蓮子也還未如此呢！墨離歎口氣，“姑娘以為墨離想要做此選擇？隻是魔界群龍無首如今紛爭四起，若是我再龜縮於他處，恐怕不止是魔界，便是仙界、人界也一樣會橫遭禍亂。既然我身為皇子，又怎麼能袖手而觀？”我猶豫了半晌，“難道連師父也沒有其他法子？”墨離搖搖頭。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墨離道，“如今墨風的屬下還在追殺我，牡丹有了身孕之事，還請姑娘保密一二。”我點點頭。墨離猶豫一下，又道，“有勞姑娘好好照顧她。”我聽著墨離的話，竟有些托付後事的意思，忍不住瞪著他，“沒有金剛鑽，非要攬下瓷器活做什麼？牡丹既然與你有了夫妻之實，照顧她自然是你的事，叫我替你善後，門也沒有！我便照顧她幾日，等她生下孩子你若還不肅清魔界，迎她到魔宮去，我便叫她改嫁。我忘此，可向來是說到做到的人。”墨離忙點頭，“這是自然，等一切平定下來，當然不必再勞煩姑娘！”我恨恨地白他一眼，轉身離開。一路往臨華殿走，我還在想著那墨離的話，不行！得跟師父討幾樣防身的寶貝才成，我便是能硬下心腸看著牡丹青年喪偶，也不能看著她腹中的孩子生下就失了爹爹的庇護。就算這個爹爹再不中用也不成！臨華殿還是梅花盛開的極美模樣，我踩著梅花落英，走進臨華殿。“師父。”我輕輕喚了一聲。大殿裡清清靜靜，師父並不在殿內。不是師父叫我來見他，為何他又不在臨華殿？我心中正覺得奇怪，便聽見一聲樂嗬嗬的聲音，“小丫頭！”陸壓神君——我翻著白眼轉過身來，這個陸壓神君，把臨華殿當自己的寢殿一樣踏踏實實地住著，也太沒臉沒皮了些。陸壓神君輕快地自門外進來，“小丫頭來找本君有什麼事？”我忍不住又白他一眼，“這是我師父的寢殿，神君也太反客為主了罷？一個住處，不是你賴久了就變成了你的住處，神君可彆打錯了主意。”陸壓神君撇著嘴道，“牙尖嘴利倒是比旁人強些，就是本事不怎麼樣，事事叫你師父來替你善後。”他抬腳邁進大殿，“你師父這幾日忙得很，你若是找他說墨離的事，還是算了罷。”我好奇道，“這幾日山上也沒什麼事，師父在忙什麼？”陸壓神君擺手道，“還不是替天帝一家滅火——天帝的幺兒椒圖，在天宮逛了逛花園就不見了蹤影，已經失蹤了十幾日。你師父正在幫天帝找那丟了的孩子呢！”我很是驚訝，“在天宮如何能走失了人？莫非是思凡悄悄下了界不成？”陸壓神君道，“這椒圖才九百多歲，是個極乖巧的小娃娃。如何思凡下界？”他壓低了聲音道，“我猜那孩子定是被人拐帶了去。”“不會吧？”我懷疑道。“天宮守衛重重，怎麼能輕易叫人將小皇子就拐帶了去？”陸壓神君道，“我早說過，天帝教出來的孩子都古板了些，雖然正直，到底是少了幾分機靈。叫人拐騙了又有何稀奇？”果然有幾分道理，我忍不住搖搖頭，怕是天帝沒想到在天宮裡也會發生這樣的事，孩子便少了打拐防拐的安全教育。唉！也不知道那椒圖下場如何，可惜了一個好端端的孩子。我正和陸壓神君感歎著世風日下，師父走了進來，“百花？”“師父。”我起身行禮。師父看看我們，“怎麼了？”陸壓神君道，“我正與百花說那椒圖失蹤的事，不知可有消息？”師父搖搖頭，“尚未有小皇子的下落。”陸壓神君搖搖頭，“若不是那椒圖憨實可愛，倒真不必幫天帝這個忙。”這話說的很有幾分意思，我依稀從陸壓神君的語氣裡聽出了幾分怨念，此時師父坐在麵前，不好多問，我便悄悄記在心裡，決定再找機會問問他。師父喝口茶，算是終結了這個話題，扭頭看著我道，“和墨離說完了話？”我點點頭，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若是沒有說完我豈會輕易放過他。“墨離此番能下此決心實為難得，倒真有幾分魔君的氣度。”陸壓神君閒閒地道。什麼魔君的氣度，還不是師父趕鴨子上架！此時便忘了墨離被墨風追殺得如同喪家之犬的模樣了？我心中作如此想，麵上卻未敢表露出半分來。師父也沒有答話，隻對我繼續道，“為師知道你心中記掛牡丹姑娘，不過這既然是二皇子的選擇，想必他會給牡丹姑娘一個交代，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我點點頭，憂心也沒有彆的法子了。想到這裡便趕緊問師父，“不知師父可有什麼能在危急之下保命的寶貝？”師父意外地看著我，“隻要你聽師父的話不要每日裡打算偷偷出門，為師定會保你周全。何況為師不是給了你琉璃珠？你又想要什麼？”我不禁覺得汗顏，保不準師父以為他給我的琉璃珠早叫我換了黃金埋在了後山呢，這貪婪的形象怕是一時抹不去了。我乾笑著道，“徒兒不是打算給自己的。那墨離深入龍潭虎穴，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墨離也有個三長兩短，魔界豈不是會更亂些？”師父點點頭，“你說的不錯，為師會叫人好生保護他的。”既然師父這樣說了，我也不好強求。想一想那魔界也有各種珍貴的法器，大約也能保住墨離的小命，也就罷了。“明日師父送二皇子去魔界，你與師父一同去一趟罷。”師父道。“是。”我垂首應道。陸壓神君剛要開口說什麼，大約又是打算死皮賴臉地跟我們走一趟，師父扭頭看著他道，“如此便有勞神君幫我看顧這園中的梅樹了。”陸壓神君張著嘴巴看著師父，愣了愣才道，“既然你這樣說，少不得本君便辛苦一些。”聽聽聽聽，這就是活生生的給一分顏色便開染坊的典範！我很是鄙夷地看了陸壓神君一眼，跟師父告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