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百心頂住我給他的生命威脅，硬生生地將我從床上拽起來。等我們到了大殿，大家已經屏息站著，我悄悄站在後麵，聽見湛黎上神喚了一聲，“百花——”前一晚換了床，我睡得不大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湛黎上神喚的是誰。百心在我旁邊，悄聲道，“百花師姐——”我這才反應過來，不甘不願地上前，“師父。”湛黎上神打量著我道，“昨夜可還習慣？”我勉強笑著點點頭，“習慣，我挺習慣的。就是——”“嗯？”湛黎上神挑起眉尖。“就是我這個人比較認床，所以——睡得不太好。”我說著，還順便打個哈欠。“哦？”湛黎上神不疾不徐地道，“你有幾個師兄剛來的時候，也有些認床，不過連著抄了幾個晚上的經書就好了，不如自今天晚上開始——”“不用不用。”我趕忙笑著搖頭，“我這個人適應能力很強的，昨晚一時認床，今晚一定沒問題。”“是嗎？”湛黎上神嘴角微微帶著笑意，分明就是一眼識穿了我的心思，“若是你晚上睡不好，白天沒有精神起床，豈不是耽誤清修？”不就是拐著彎罵我睡懶覺嗎？真是小氣，分明是你逼著我拜師，如今又嫌東嫌西，真是莫名其妙。雖然心裡這樣想，嘴上卻不敢表露半分，我這個人，雖然容貌氣質俱佳，可是那是與生俱來，與我讀不讀書沒有半分關係，何況是頂枯燥的經書。讓我抄寫經書，我是一頁也抄不下去的。“不會的不會的。徒兒本想早些來給師父請安，可不曉得師父起床是早是晚，怕打擾師父休息，今天既然知道了，以後定不會遲到。”我隨口便說。“那便好。”湛黎上神點點頭。二師兄百裡端了盞茶來，站在我麵前。沒想到二師兄倒體貼，知道我匆忙過來沒有喝茶，還特意端茶來。我領情地笑了笑，舉杯飲了一口。我聽到周圍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百心忙低聲說，“師姐錯了，那茶是敬師父的！”我頓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能尷尬地端著茶，“師父，您還喝嗎？”湛黎上神看著我，微微垂首清了清嗓子，才道，“你的心意為師心領了，既然你想喝，便喝了罷。”我訕笑著點點頭，“哎，多謝師父。”卻終究沒有好意思喝，將茶盞重新放在二師兄手裡。二師兄歎氣又搖頭地走了。百心見我又沒了反應，悄悄說，“百花師姐，現在要給師父呈上拜師帖啦！”“什麼？”我沒有聽清，隻好湊過去些，低聲問。“好了。”師父道，“我們雲霄宮也不必拘泥於這些世俗之禮。百花，你現今便正式成了我們雲霄宮的第二十三弟子，既然你拜在為師門下，就要謹守師門規矩，好好修習道法仙術，也好早日修成仙身。”我忘此雖是妖，可也是修煉了足足三萬年的妖，自我一萬年上渡了化形劫，化了這人形，便一般仙人也非我對手了，仙身這東西雖好，可也要看緣分不是，若是叫我為了一個仙身，在飛升劫上送了命，我卻是不願意的。“是。”我答應一聲，心中卻不以為然。“從今往後，你便隨著師兄們一起修行，不可貪玩怠惰，否則，為師定不輕饒。”“是。”我依然佯裝恭敬地應了一聲，這便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湛黎上神微微點了點頭。這拜師儀式便結束了。我隨著諸位師兄去上了早課，過了不多時便覺得腹中饑餓難忍，好不容易熬到午膳時分，忙打聽了膳堂的位置，急忙就要趕去。“師姐。”百心拉住我，“這麼匆忙要去哪裡，現在時間還早，不如我陪你去罷。”“時間還早？我起來已經三個時辰，快要餓死了。”我一麵轉身要走，一麵道，“自然是要去吃飯了。”百心拉著我，“師姐，今日輪到七師兄做飯，才下早課，沒這麼快的。而且——”他湊過來，“七師兄做飯最不喜旁人打擾，若是惹得他不高興，我們今日的飯食可就難以入口了。”“什麼？”我有些無力地道，“難道堂堂雲霄宮，雇不起廚娘不成？”百心嘻嘻笑著，沒有答言。我隻好拖著餓得甚是虛弱的身子，回了房。倒是百心於心不忍，從七師兄那裡軟磨硬泡要來一個早飯剩的饅頭，塞給我。我一麵咬著饅頭，一麵看著百心，這個小子雖然負心了那麼一回，可是為人也還算厚道，罷了，還是對他稍微好些罷。正想著，百心突然咧嘴一笑，我一口饅頭噎住，險些嗆死。等我喘過氣來，忍不住對著罪魁禍首一陣拳打腳踢。幾日過去，我還是沒有找到下山的法子，隻得一日一日挨著。百心那天被我打得很是冤枉，這幾日便對我有些敬而遠之，我一來覺得很是無聊，二來也頗有些過意不去，便對他和顏悅色了好些。“百心。”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百心呲著牙轉過身來，大約是我拍到了他前幾日的傷處。“對不住啊。”我歉意地笑笑。“今日不知輪著哪位師兄做飯啊？我想吃清炒筍尖，你替我去說。”百心狀似無語地看著我，“今日不是彆人，正該師姐去做飯。”“我？”我驚訝地道。百心點點頭，“今日的早膳我已替你做了，師姐快去做午膳罷，師父喚我前去，我先走了。”我做飯？這可是我沒有想過更沒有做過的事，我們百花居雖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企業，可因為我經營得當，如今老板我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的人了，叫我燒火做飯，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可是如今也沒有彆的辦法，人在屋簷下，我就算是有錢，在這雲霄宮裡也找不到代我做飯的廚娘，何況我當時隻打算出個短差，身上也沒帶銀兩。“百心。”我一轉身，發現百心早已不見人影。我隻得踟躕著，慢慢往廚房走去。等我手忙腳亂做了一鍋燉菜和一鍋半熟的米飯之後，師兄們也都到了膳堂。看見我端上來的東西，百裡皺皺眉頭，“這黑乎乎的是什麼？”“菜啊。”我理直氣壯地道。我熱情地招呼大家，“諸位師兄練功一個早上，一定餓了罷，快吃快吃。”反正我是不打算吃的。我望著那桌上的飯菜，忍不住乾嘔一下。“百花師姐。”百心走進來，“師父叫你去臨華殿。”我答應一聲，趕忙往外走去。若是往常，我定要細細盤問百心一番，師父喚我去可有什麼事，可此時，我巴不得趕緊離開膳堂，免得眾位師兄遷怒於我。臨華殿是師父的住處，正在九華山頂上，十分幽靜。我還從未來過，此時便東張西望，磨磨蹭蹭走著。院裡有一片十分秀致的梅林，清冷的山頂上，梅花盛開，我索性停下腳步，慢慢觀賞。“百花。”我回首。湛黎上神站在梅林那一頭，靜靜看著我。我突然想起，傳說九華山上有一片冰崖，崖上梅花終年盛開，難道就是這裡？“你隨我進來。”湛黎上神麵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隨著師父走進臨華殿。“坐罷。”師父道。“是。”我依言坐下。桌上放著一玉碟晶瑩剔透的梅花糕，還有兩盞不知加了十分衝泡的茶，熱氣騰騰，帶著氤氳的香味。我對這茶水倒是平常，隻是我向來喜食糕點，最愛吃這常見的梅花糕，因此那碟梅花糕便顯得十分誘人。我很自覺地舉起茶盞來，喝了一口，然後拿了一塊梅花糕，放進嘴裡。嗯——甜美細膩、清香滿口。也不知是誰的手藝，果真不錯。師父一個人，也吃不了這許多糕點罷。再說，他雖容貌年輕些好看些，畢竟是十幾萬歲的老人家了，吃糕點對牙齒不大好。這樣想著，我又拿起一塊梅花糕。“明日東嶽大帝要嫁女至西海，我與東嶽大帝有些淵源，要走一遭，你本在外自由自在慣了，想必這幾日拘束得厲害，便隨我去一趟罷。”我口裡噙著一塊梅花糕，驚喜地道，“當真？”師父看著我點點頭。我日日跟著眾師兄修習功課，早就無聊又拘束得難受，有這樣的機會自然欣喜，遑論若是下了山，說不定能找了機會逃走，繼續在我幽冥鎮上的百花居逍遙自在。“多謝師父。”我衷心地道。師父點頭看著我，半晌才喝口茶，問道，“這幾日可還習慣？”“習慣！徒兒很習慣。”我馬上點頭答道，“我在幽冥鎮也是早睡早起的！”這兩句話自然沒一個字是真，隻是但凡是個什麼組織的頭兒，哪怕是個牢頭，都喜歡根正苗紅的孩子。我越是乖巧，離我出逃的日子便越近些，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我倒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早睡早起過。”師父喝了口茶，漫不經心地道。看看，這就是考驗、赤裸裸的試探！師父怎會知道我從不早睡早起呢？自然是在詐我！我一臉嚴肅地道，“徒兒不敢欺瞞師父，師父若是不信，可以問問我百花居的姐妹。”師父看看我，微微一笑，“這倒不必，為師自然相信你。早些回去罷。”我點點頭，轉身要走。“我看這梅花糕倒合你胃口，拿去吃吧。”師父淡淡說完，自去喝他的茶。我訕然笑笑，不客氣地端了玉碟，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