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東籬苑(1 / 1)

昭昭我心 猛哥哥 1520 字 4天前

昭予喝罷各偏房敬的茶,分明都是她以往叫慣姐姐的女子,卻反過來叫她夫人,她覺得違和極了。本想說不必這般叫她的,但一旁的瀝景卻說:“既然做了侯府的主母,許多規矩都得學著些。”雖是新婚,可昭予半點溫存也沒體會到,反而覺得自己像是個剛入了學堂的學生,瀝景就是那板著臉的夫子。昭予悶悶道:“是。”接著瀝景帶著她去祠堂。昭予知道那是瀝景母親的靈位,但她一時犯傻,還未習慣和他之間的關係,竟問:“要跪麼?”問罷她想自咬舌頭,怎會問出這麼蠢的問題,為了補救,她端上敬公婆的茶,立馬跪下朝著靈位敬茶。瀝景也跪著敬了杯茶。光是喝茶就喝了一大早晨,昭予跪完婆婆,揉著發酸的膝蓋,可憐巴巴地問:“還得喝茶嗎?”瀝景站在祠堂簷下,負手而立,僅著平日穿的常服也威嚴不可侵犯。昭予愣愣地說:“我憋不住尿。”“我雖許了你三年之約,但這三年內你隻要人在侯府便是侯府的人。雖不用你儘大夫人應儘的責任,但這副蠢樣在彆人麵前最好收起來。”蠢……昭予不滿,自己雖不愛念書,不如昭姝滿腹經綸,從前在女學的夫子也說她雖心性難定,但貴在靈動,怎麼能用“蠢”這個字來說她……“你從秦府帶來兩個丫鬟,都不熟悉侯府的事。蓮池早年在我母親身邊伺候,通曉侯府的事,便由她去伺候你,府裡內務外務,由她處理即可。”昭予問:“那我要做些什麼?”瀝景回頭,因她實在不高,他需低著頭看她。昭予仰著腦袋,一張臉全露在陽光裡麵。這個年紀的女子,想起什麼便說什麼,眼裡不餘一絲雜質,連她的美麗青澀都十分直白。“多念些書,莫丟侯府與你秦家的臉麵。”“……”昭予想悔婚了。自嫁給瀝景的第二天起,她無時無刻不在後悔這段婚事。瀝景閱覽群書,家中書閣收藏可觀,他沒叫昭予學些婦容婦德,卻勒令昭予要念光這些書。對昭予來說,念書簡直是世上最痛苦之事。一家難出兩個才女,秦家已經有了昭姝,她是天生欠缺天賦!父母知她的秉性,也不強求她能有多大作為,認得字,背了幾句詩,彆叫人取笑了去就是。她這哪是嫁人!分明是入了書塾。李時萱登門拜訪時,昭予正被《孟子》折磨得死去活來,看到李時萱仿佛是救星一般。瀝景派來的蓮池是個冷麵冷心腸的,昭予和秋雨都不敢惹她,平日隻有柳絮仗著年紀,才能勉強和她溝通幾句。蓮池未將李時萱攔在門外,昭予便知道自己是能見她的。李時萱身上穿了件水紅色的襦裙,襯得她人水光豔豔。相反昭予在屋裡悶著,不施粉黛,年紀又小,顯得黯淡了許多。“今個是大好的晴天,夫人怎不出門散心?”昭予總不能說是因為瀝景給她布置了任務!她收起桌上抄寫的《孟子》,疊成整齊的一遝,“天好心情也好,便想看會兒書。”“果然是名門之後!”李時萱握住昭予的手,皓腕上的金鐲子亮得刺眼。昭予不習慣與人親昵,又不好拂了她人好意。李時萱道:“夫人年紀小,又是初來乍到,侯爺鎮日待在軍營裡又陪不成夫人,往後夫人若想找人說話,隨時叫我。”昭予謝過李時萱的好意,李時萱示完好,見沒什麼可說便告了退。等李時萱走遠,屋中將門反鎖,柳絮姑姑道:“咱們小姐來了才不到三天就來拉幫結派了,果然是下三濫地方的出身,鎮日隻知道這些醃臢玩意!”昭予斂了假笑,聽柳絮說:“李時萱從前就巴結過咱們大姑娘,但大姑娘心性清高,多次拒絕李時萱示好。誰知她心底有無懷恨,二姑娘也莫和她交往過密。”其實有蓮池看著這院落,昭予平日裡結交些什麼人,都受著瀝景的控製。這日子過得雖說安穩,卻像一攤死水,沒有任何期盼可言。瀝景說的三年,在她看來遙遙無期。來王府半月有餘,她統共隻見過瀝景兩麵,想將他當夫君去敬重也沒那個機會。趁蓮池有事出去,她才有機會聽院裡的丫鬟嚼舌根。從前最討厭這種背地裡嚼舌根的事,如今倒成了唯一的樂子。李時萱與她走得近,也不知是有意無意,總說些她原本就不想要聽的話。“如今你是咱們侯府的主母,可得替姐妹們出口氣,三房裡的浮棠暗著精明,明知侯爺與姝姑娘情投意合,卻不要臉地爬上侯爺的床,消香坊的狐媚子又霸著侯爺,說來隻能是氣得慌。”昭予其實一早就知道瀝景喜歡去消香坊那地方,但他要和什麼人好,和什麼人不好,實在不是她能管的事,她隨口應付,敷衍過去。昭予平日晚上也就吃兩三個菜,對吃食沒太多要求。侯府的廚子手藝確實堪稱一絕,比之皇宮裡的禦廚也無不及。她最掛念的還是宅子外頭的那些街邊小食。她由記得人生裡第一口糖元的味道,舌頭都快被甜化了。她兩杯果釀下肚,心滿意足,卻不防瀝景突然到來。他從軍營回來,雖身穿便服,但一身肅殺氣難掩。昭予向來都是怕他的。昭予記起母親教過她的那些,試圖去服侍瀝景,向他示好。她先讓秋雨去添碗筷,瀝景擺手阻止,“不必,我已在外頭吃過。”哦……原來不是為了同她一起用膳的。“今日見過時萱?”昭予見他似審犯人一般質問,莫名就上來了一股委屈的勁。在家裡,爹娘從未用這樣冷冽的語氣跟她說過話。“見過的。”“這次是蓮池失職,她已去領罰了。以後少同後院裡的女人往來。”昭予還不知他是這樣不講理的人,“她們是你的女人,我同他們說幾句會有什麼事?之前你不也讓我見李時萱了!”瀝景並未回答她的問題,他坐在椅上,胳臂橫在桌上,拇指上的玉扳指色澤寒冷,類其主人。“《墨子》可看完了?”昭予頭疼被問及學業,她揉著腦袋,“還未。”《孟子》才看了三分之一都不到呢。“孟子曰,恥之於人大矣,為機變之巧者,無所用恥焉。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你父親是當世大家,其女不通孔孟,隻曉投機取巧,是以為恥辱。”昭予記得他以前和昭姝一同最是喜歡談論什麼儒學大道。昭姝和她一同長大,從小姐妹二人間有說不完的話,可當有一日昭姝開始同瀝景談起治國之道,談起百姓民生,她才發現昭姝與她是那麼不同。想到昭姝,昭予便鼓起勇氣,“我天生不是念書的料,何況……我嫁給你,又不是求仕途,背這些做什麼!”“《女德》《女誡》《女貞》,可有學過?”父親雖為昭姝的才華而驕傲,但也常對昭予說“我們昭昭隻是不好背書,其他事都是樣頂樣的好”。江原才人輩出,女子各個飽讀詩書,會念書已不是一件稀奇的事。而昭予卻不同,她會爬樹,會掏鳥窩,會射箭,使得一手好鞭法,江原女子都羨慕她、崇拜她。這事看在瀝景眼裡,變成了不學無術。“還沒來得及學。”昭予說。她說的確實是實話,《女德》《女誡》《女貞》,按照江原的規矩都是女子訂婚後才需學的。她從未訂過婚,而是在豆蔻年華裡被火急火燎地送到原本應該是她姐夫的人身邊拜堂,哪有時間去學習這些?說白了,瀝景也是嫌丟臉才不給她請教養嬤嬤的。夫人剛入門,緊接著就請了教養嬤嬤,這不明擺著告訴彆人自家夫人沒教養麼?秋雨柳絮方才已經見識過蓮池被罰板子,第一次對這位沙場的冷麵將軍生了懼意,怕昭予說錯做錯也挨板子。秋雨解釋道:“我們小姐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照顧大小姐,這才耽誤了學業!”半晌,眾人都等著瀝景發火時,卻隻聽一聲歎息。“昭昭,你得學著長大。”昭予知道他曾私下裡這樣叫過姐姐,心生厭惡,他的昭昭才德兼備,但她隻會調皮搗蛋,她不是他的昭昭。自天下四分五裂起,前秦不少不得誌的學士文人被黎王招攬,聚在鄴屬境內,在濟川安家,濟川學風開放,女學盛行,出了不少名動天下的才女。顯然,昭予是個例外。瀝景那日走後,仍未激起昭予學習的自覺。真正讓她奮發要念好書的是月末的一篇文章,一篇出自於東籬居士的文章。昭予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惹著了東籬苑的那位。趙菀公然寫賦,稱女子不學無術便無德治家。濟川其他地方的人或還不知昭予秉性,但江原的女子們可都清楚。一時憤怒,認為她侮辱昭予便是侮辱江原女子,紛紛賦詩抨擊,一場關於“女子誌向為何”的論辯風靡濟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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