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掛了電話就急忙付了飯錢,走出快餐店叫了輛的士,火速趕到了公安局。夏母回了老家半個多月照顧她那位素未謀麵的後爹,今天才回來A城就出事了。她不由得歎口氣,不管怎麼說現在這都是她媽,不管不行啊。這事情其實和夏母也沒什麼關係,主要問題出在送夏母回來的這個人身上,就是她的繼父的兒子她名義上的哥哥曾樹鳴。這人開了一輛老破捷達非要送夏母回A城,可高速路上卻跟人家寶馬擦了個邊,一下子就把寶馬給蹭花了臉。既然出了這事給人家車主道個歉賠個錢也就罷了,曾樹鳴卻偏偏不肯認錯還和人家打了起來,結果人家一個電話,他和夏母就進了公安局了。夏竹溪才一進公安局的門,就見到夏母滿臉的操勞與焦慮。“媽,我來了。”她硬著頭皮走過去。“竹溪,你快想想辦法救你哥啊,現在那車主非要起訴咱們,怎麼辦啊!”夏母緊張得就差老淚縱橫了。“彆,媽您千萬彆著急。您先坐這兒休息一下,我想想辦法跟他們談談,大不了咱們就賠錢吧。”說這話時候她的心裡這個疼,心疼她的錢啊。“你哥今天是不對,我讓他賠不是他不聽,還動手打了人。唉!”夏母氣得一甩頭。這回好了,不但要賠車錢還得陪醫藥費。“沒事,咱們跟他們好好說說唄,大不了多賠點兒錢。”“竹溪,警察現在在給你哥訓話,他該不會被抓起來坐牢吧?”夏母擔心地問,“要不,你找小孟過來看看?”她頭皮一緊,想起昨晚那家夥摔門而出的樣子,無奈道:“不用,他挺忙的,這點兒小事不用找他。”一個警察走出來,她急忙迎上去問情況,可得到的回複卻是讓她眼前一黑。“曾樹鳴的這車來曆不明,車牌是假的,我們懷疑是偷的。現在要拘留審查,這事沒的商量。”她恨不得掐死那個叫曾樹鳴的“哥哥”,缺心眼兒也不能缺到這個地步吧?於是這是錢解決不了的問題了。她看著夏母越來越糾結扭曲的臉,不知該如何是好。“要不然,我還是給小孟打個電話吧?”夏母又試探著問了一句。“不要!”她急忙回答。不是她矯情,隻是她現在的情況實在沒臉找他幫忙,她寧願找程池。於是硬著頭皮撥了程池的電話,那部屬於她的專線。“嘟……嘟……”綿延不斷的單音節聽得她愈加想要撓牆。關鍵時刻打不通的專線,跟扯淡有什麼區彆?“小孟不接電話?”夏母小心翼翼地問。小孟是指望不上了,程池又打不通,不是還有老孟嗎?她忽然靈光一閃,說到底小孟還不是靠著老孟才能辦事?於是麵色終於緩和了些,對夏母說:“媽您彆急,我有辦法了。”她當然不會傻到自投羅網地去找孟錫明。可權力這個東西,無影無形,卻又如影隨形。這就是為什麼權力者永遠都隻要坐在高高的寶座上,就能隨手指揮著千軍萬馬。她要做的就是狐假虎威一把。於是走到那個警察麵前,輕巧一笑:“你們陳局長今天來了嗎?”“你認識我們陳局?”“那是我陳伯伯,你能帶我去找他嗎?”“啊,那你等一下,我去問問陳局在不在辦公室。”這個陳局還是上一次夏竹溪被莫名其妙地叫去陪孟錫明吃飯時候,那一桌子局長中的一位。彆的局長姓什麼是哪個衙門口的其實她也沒法全記清,可當時介紹的時候一說這位是公安局的,她就默默留了個心眼兒,無論如何得把這位大老爺的名號記住。因為那時候的她還一直擔心著哪天孟樊鐸會酒後發瘋對她下毒手,總得有個地方申冤。陳局貌似有點兒記不清她是誰了,不過聽了她的自我介紹之後立馬變得親切了許多,噓寒問暖,不勝關心。她心裡竊喜,這事看來能解決了。於是就可憐巴巴地把她那個糟心哥哥的事說了,自己昧著良心又把自家身世說得我見猶憐。“我哥真不是故意的,他是因為我爸生病擔心的,所以精神太緊張了。而且那輛車真不是他偷的,他就是花了五千塊錢買的,也不知道是黑車啊。”陳局聽得很專注,一邊點著頭一邊道:“啊,行,這事我清楚了,你放心吧。”“真的?那我哥沒事了?謝謝您陳伯伯!”狐假虎威成功了。“嗯,車得扣下,畢竟是黑車得查查怎麼來的。你讓你哥老實交代,把知道的線索都跟我們說清楚了。一會兒再交了罰款,人就可以帶回去了,等以後查清楚車的來曆了再過來做個筆錄。以後你也多勸勸他,那麼大的人了還動粗。至於那起交通事故,你就賠點兒錢和車主私了吧,放心我會派人先給你疏通一下,不會讓對方訛你的。”陳局一邊思索著一邊道。阿彌陀佛,感謝上帝,真主保佑。這個處理已經是太讓她滿意了。於是無心戀戰,站起身來道:“謝謝您陳伯伯,那我就帶我哥回去了,不打擾您工作了。”歡欣鼓舞地走出辦公室,轉身剛要下樓,卻發現走廊一旁的沙發上,一雙眼睛在盯著她。她轉過臉去,看到一張有些熟悉又說不出在哪兒見過的臉。“小夏,事情辦好了?”那人問。“你是?”她有點兒不好的預感。“我是孟董的秘書,我姓蔡。你可以叫我蔡秘書。”蔡秘書道。她眼前又是一黑。毀了,她還自以為自己狐假虎威成功了呢,原來是被真老虎知道了。看蔡秘書的樣子,很顯然一切儘在掌握中。然後她恍然大悟,這就是孟樊鐸口中的“蔡叔”。於是也賠笑著道:“蔡叔,我太不好意思了,這事情一多腦子就亂了,連蔡叔都不認識了。”蔡秘書沒有笑:“咱們見麵不多,你不記得我很正常。走吧,孟董在等你。”隻要還長點腦子的人就知道這一定不能跟他去。她猶豫著,看了看身後的樓梯,第一反應是如果她現在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下樓,這位看上去和他主子一樣乾巴巴的蔡秘書能不能追得上。這個本能的想法立刻被駁回,這裡就是公安局,她還能跑得出去嗎?況且她跑了,她媽和那個哥哥還在這兒扣著呢,就算不是親的,也得為這副皮囊的主人負責。她做了這麼久夏竹溪,各種便宜都占了,現在也該輪到她倒黴了。大腦又開始高速旋轉起來,或許可以找個什麼借口托詞混過去,要不乾脆裝傻。於是笑嗬嗬抬起頭來:“蔡叔,爸找我有事?我一會兒還得送我媽回家,我哥出了點兒事,我還得去幫他跟人家協商賠償,挺忙的……”蔡秘書麵無表情地回答:“那些事你不用操心了,跟我走就好。”一句話就把她的一堆理由都給槍斃了。她皺了皺眉,又道:“那要不這樣,您跟我說一聲爸在哪兒,我一會兒和小鐸一起過去。”到底還是搬出了孟樊鐸做擋箭牌。“孟董隻叫你一個人過去。”蔡秘書跟個機器人一樣,輸入輸出程序都是既定的。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擋箭牌都不好使,那隻好試試溫情牌。於是抬眼望著蔡秘書,神情淒涼:“蔡叔,我跟您直說了吧,我就是不想去,我害怕一個人見我公公。我想這個理由您肯定比我清楚。我爸死得早,我從小就跟我媽相依為命,我繼父對我們也不好,我那哥哥您也見到了就是個廢物。我嫁給孟樊鐸,明麵上看著風光,可其實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現在跟他的關係也是名存實亡。您說這老天怎麼能這麼缺德,我都已經這樣了,怎麼還要去侍奉我那個陰陽怪氣的公公?看您的歲數和我公公差不多,我不知道您的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可我就想問一句您忍心看著我就這麼……”說著眼淚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那個蔡秘書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表情,眼神裡有抹無奈一閃而過。“小夏,你也不用這麼緊張,孟董隻是叫你過去而已。我跟他這麼多年,也沒見他強迫過誰。”“是啊,他哪用強迫誰啊?他閉著眼睛就有多少人前仆後繼呢。可我不行,怎麼說我都是他兒媳婦,就算和孟樊鐸離了婚,我也不能做這種有違倫理道德的事情。我做人雖然卑微,可這點兒原則還是有的。蔡叔,您要是真覺得我可憐,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她湊到蔡秘書身邊,可憐巴巴地拽著他的衣角。蔡秘書立刻向一旁閃了一大步:“小夏,孟董的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違背的,所以今天你必須跟我過去。但是事情也不一定就和你想的一樣糟,你這麼聰明既然知道裝可憐拉攏我,自然也會有辦法救自己的。”到底是孟錫明身邊的人,她這點兒小伎倆又被看穿了。“蔡叔,我裝可憐都被您看穿了這還叫聰明?我跟您說的也都是實話,我一見到孟錫明就害怕,腦子一緊張就什麼聰明都沒了。我知道我跟您沒什麼交情這樣說很厚臉皮,但是我還是得說,今天我就跟您過去了,但我去不是因為孟錫明,是因為我相信您是個好人,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出事。我就把這條命交到您手上了,咱們走吧。”於是她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態,大步走下了樓梯。她知道這樣做太冒險了,可她也隻有賭一把了。蔡秘書無聲地跟上,走出公安局時他加快了腳步走到她前麵,為她打開了車門。“我媽跟我哥都確定沒事?”她又問了一句。“放心吧。”蔡秘書坐上了駕駛位,發動引擎。她一個人坐在後麵,眼睛看著後視鏡,緊盯著蔡秘書的一舉一動,嘴裡嘟囔著:“您能跟我說一聲,您要帶我去哪兒啊?我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手悄悄伸進口袋,摸索著按下撥通鍵,她記得這個手機撥打的上一個電話是程池,現在也隻有乞求他能接電話了。“放心吧,你死不了。”蔡秘書專心地開著車道。“那可不一定,我性格其實很剛烈的……”她各種鬼扯著,心裡卻是熱鍋上的螞蟻。程池,接電話,程池,快點兒來救我。車子在市裡開了半天忽然轉上了高速路,高速上又繞了二十幾分鐘,再下來的時候已然是一片十分高級的住宅區。都是獨門獨戶的小彆墅,她都不知道這是A城的哪裡。車子停好,蔡秘書走過去幫她打開車門,下車的時候她手伸進口袋裡把手機偷偷按了掛斷,也不知道程池接沒接電話,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救她。蔡秘書對她一伸手:“拿來吧。”“什麼?”她心裡一緊。“手機,這一路電話打通了沒有啊?”蔡秘書問。她乾笑一聲:“謝謝蔡叔。”說著也不再掙紮,掏出手機放到他手上。蔡秘書拿過手機放進包裡:“彆謝我,我可什麼都沒看到。”她心裡暗暗感動了一把,能做的她都做了,如果程池不出現救她,那也隻能說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她既然和夏竹溪有福同享了,自然也要有難同當的。走進去才發現,這房子雖然外觀看上去奢侈豪華,裡麵卻是極其簡單,隻有最基本的裝修。和程家大宅比起來,這就是個毛坯房。一點兒人情味都沒有,果然是孟錫明的品味。蔡秘書帶她來到書房門口,很規矩地敲了門之後才走進去:“書記,人帶到了。”一張巨大的辦公桌上堆滿了文件,書桌後麵站著一個人,背對著他們,那個身影骨瘦如柴,卻又散發著精明能乾的強大氣場。“怎麼才到?”孟錫明轉過身來。眸光冷清。“路上耽擱了,今天國道塞車。”蔡秘書回答。“嗯,你回去吧,明早八點來接我。”孟錫明道。夏竹溪心裡咯噔一下,這回徹底完了,蔡秘書都打發走,這明顯是要侍寢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