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宮墨寒他們找到那三名下人時,三人正賣力地拾著乾柴,尤其是那個負責馬廄的小廝小東,身後堆的乾柴最多。已是深秋,他的額頭卻因勞作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側多了三個人,直到另外兩個小廝給宮墨寒和沐宛言行禮,他才呆呆地反應了過來,急忙跟著請了安。“你是自己主動站出來呢,還是要本王親手把你給揪出來?”待三人停下手中的動作,宮墨寒開門見山地說。宮墨寒的話弄得三人一頭霧水,麵麵相覷,互相迷茫地看著對方,不敢多說一句話。“沒人說話是麼?不妨事,無韁,將他們三人統統給我綁了,找個坑活埋了。”宮墨寒擺了擺手就要離開。“王爺,王爺不要啊,小的自從進府就一直勤勤懇懇本本分分的,實在是不知道王爺所說的是什麼意思!”“是啊王爺,您就饒小的一命吧!”三人見風無韁果真要動手,嚇得趕緊跪地求饒,尤其是膽子最小的,褲子都嚇得濕了一半。到了這個時候,馬廄小廝小東麵上依舊看不出有任何異樣,因為害怕,連他縮在袖口裡的手都在不停地抖著。這時,沐宛言突然想起,萬全堂的李三曾告訴過她,那個蒙麵男人身高八尺,手上有傷疤,而現在他們三人之中,除了尿了褲子的小廝比較矮小外,另外兩個均是身高八尺,那麼隻要再看一下他們二人之間誰手上有疤,那麼就能確定到底誰是奸細了。“好了好了,你們不要怕,王爺隻是在和你們開玩笑而已,都起來吧。”沐宛言說著上前一步將他們三人扶了起來,宮墨寒和風無韁皆是不解地看著她,卻都沒有說什麼。除卻那個個子矮小的,另外一個小廝手上乾乾淨淨的,沒有一絲疤痕,然後沐宛言趁著扶小東起來的時候,將他蓋住手背的袖口稍稍往上蹭開了些,隻一眼,就看到他手背上的疤痕。沐宛言心裡一陣激動,又想起小東曾經還為自己趕過馬車,讓她更加確定了小東就是那個李三口中的奸細了。“萬全堂的李三你應該很熟吧,還有趙老漢的女兒小雪,你有沒有為她上柱香?”沐宛言拉緊了小東的手。“娘娘在說什麼,小的聽不懂。”小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被沐宛言握得更緊了。“筋骨強健,是塊練武的好料子,咦,你手上這疤好奇特,不會是打鬥中留下來的吧?”“娘娘在說什麼,小的真的聽不懂,沒有其他事情的話,讓小的去把柴火捆了吧,晚上要用。”小東依舊裝傻。到這時,小東仍在裝傻,沐宛言忍不住心頭的怒意,喝道:“那我的孩子呢?你還我的孩子!”宮墨寒和風無韁一看勢頭不對,沐宛言應該真的發現了什麼,並不是試探之勢,立馬上前將小東給圍了起來。小東一看裝傻充愣已經瞞不下去了,立刻露出了原形,眼中閃過的一絲狠厲代替了之前的呆板,他目露精光地看著沐宛言,一瞬之間,向她飛快伸手抓來——幸好宮墨寒提前察覺到了危險,在小東伸手要拉沐宛言作為人質的時候,搶先一秒,將沐宛言拉進了懷裡。風無韁趁機上前想要控製住小東,不料卻晚了一步,小東趁著宮墨寒保護沐宛言的瞬間逃了出去。“無韁,奸細就交給你了,本王先帶王妃回馬車。”宮墨寒怕沐宛言再次情緒激動,護著她就要離開。“不用管我,快去追奸細。”此時,沐宛言已經恢複了理智,好不容易才揪出了奸細,千萬不能讓他給逃脫了。“宛言,你放心,無韁會將奸細帶過來的,畢竟他是我一手調教出來的,除了我,還沒人能打得過他呢。”宮墨寒試圖調節氣氛,雖說沐宛言已經恢複了理智,但他仍舊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憂傷,他知道,沐宛言其實一直都沒有放下那個孩子。聽宮墨寒這樣說,沐宛言便不再多言,乖乖跟著宮墨寒回了馬車。一路上,宮墨寒都將她一直圈在懷裡,像護著失而複得的珍寶一般。沐宛言感到幸福的同時,更帶了幾分愧疚。“對不起,之前是我誤會你了……”沐宛言對宮墨寒說。“說什麼呢?”宮墨寒寵溺地貼了貼沐宛言的臉頰,然後將她緊緊抱進了懷裡。寧可負儘天下人,本王也絕不負你……靠在宮墨寒懷裡,沐宛言找到了久違的踏實感,他就是她整個世界裡,唯一的依靠。不多時,風無韁果然回來了,不過,帶來的卻是奸細已死的消息。“有沒有問出他背後的主子是誰?”宮墨寒問。“沒有,他倒是條漢子,怎麼問都不說,最後咬舌自儘了。”風無韁說道。“嗯,不管怎麼說,最起碼奸細已經被除去,也不算是毫無所獲。”“還有,這個包裹,你送到我們之前說好的地方後,就找個地方埋伏起來,一有動向就及時通知本王。”宮墨寒說道。“是。”風無韁得了命令,便帶著那包藥材離開了。沐宛言聽著二人的對話,對他們所說的“說好的地方”、“埋伏”什麼的一無所知,不過她並不擔心,宮墨寒不讓她知道,那一定是有她不能知道的原因。接下來的日子,除了整日趕路,頗為無聊外,倒沒發生什麼事情。從燕國傳來的消息是,安和國一直未動兵,應該是忌憚北耀的介入。沐宛言為此也放心了不少,隻是她沒想到,眼下平靜的外表下,暗藏著的是更為激烈的暴風驟雨。在宮墨寒的帶領下,軍隊日趕夜趕,隻用了半個月便到了燕國,將沐宛言安置在燕國皇宮後,便馬不停蹄地朝燕國邊境趕去。燕皇認為打仗勞民傷財,最好是講和,讓安和退兵,為表誠意,他在宮墨寒到達燕國之前,已經先一步便派出一名使節前去說和。為防萬一,燕皇還備了些糧草軍需,讓宮墨寒一並帶入邊境。一切準備就緒後,宮墨寒就準備出發了,沐宛言依依不舍地跟在宮墨寒後麵,他每走一步,她就跟一步,一直到將他送到了皇宮外,仍不願停下來。打心底裡來說,沐宛言是一點也不願意待在皇宮的,宮墨寒為了她“娘家”的安危,不惜以身犯險,自己又怎麼能如溫室的花朵般理所應當地生活在他的庇佑下。可宮墨寒和燕皇定是打定了主意,不會讓她前去邊境的,該怎麼辦呢?宮墨寒的背影已經漸行漸遠,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的是一輛輛裝滿糧草的馬車,突然,沐宛言靈機一動,趁著他人不備,一個閃身混進了輸送糧草的隊伍……等宮墨寒在軍營大帳中發現他朝思暮想的王妃渾身沾著稻草、灰撲撲地站在他麵前,摸著鼻子微笑時,又驚喜又無奈,他隻得將她帶在了身邊。眼見軍隊離邊境越來越近,宮墨寒神情也越來越嚴峻,算算時間,早已經過了沐宛言說的七天就可出現吐血眩暈等症狀的時間,他卻沒有收到任何消息,難道說,那人突然改變了主意?正在宮墨寒苦思冥想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戰報,安和國竟已主動殺掉燕國來使,現在邊境已經打了起來,燕國傷亡慘重,希望宮墨寒加快行軍速度,儘快前去支援。得到這個消息後,沐宛言吃了一驚,怎麼安和國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要等到這個時候打?這個時候開戰,對於安和來說並沒有什麼優勢,北耀援軍馬上就要到邊境了,他們這樣做隻會加大自己軍隊的傷亡。反觀宮墨寒,得到這個消息後,反而舒了口氣,他下了馬車,帶頭策馬向前奔去。“大家加把勁,儘快趕到邊境,等咱們打了勝仗,個個加官進爵!”士兵受到鼓舞,一時間都拋下了疲累,一鼓作氣,跟著宮墨寒往前衝去。“報——燕國傷亡慘重,請求支援。”“報,燕國傷亡兩萬,士氣低迷,請求支援。”“報……”眼見馬上就走到了邊境,宮墨寒卻一直收到燕國傷亡慘重、求情支援的戰報,連帶著北耀的士氣也低落起來。宮墨寒一邊帶著路,一邊想著怎麼鼓舞士氣,終於到達了邊境戰場。隻見前方陰風烈烈,狂風卷起燒焦的旗幟,在漫漫的黃塵裡,冒煙的木頭發出陣陣刺鼻的氣味。地上躺著的是數不清的陣亡者的屍體,屍體上麵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傷口。遠處,廝殺呐喊聲不絕於耳,或許明天早上又將多上許多具屍體。陰風開始怒號,似乎要喚醒死去的靈魂般,讓人忍不住心生畏懼。。“兄弟們,都打起精神,讓安和國那群毛頭小子看看,我們北耀到底有多強。”宮墨寒站在最前方停了下來說道。“我軍必勝!”宮墨寒高喊。“我軍必勝!”“我軍必勝!”……士兵們跟著高喊,聲音震耳欲聾,又振奮人心。“衝啊!”一聲令下,宮墨寒首先衝進了戰場,士兵一看墨王爺打了頭陣,個個像打了雞血般,跟著嘶吼著衝了過去。戰士們一個個衝上去,揮舞著大刀浴血奮戰,一個倒下了,另一個就替上去,一個戰士渾身被劃得稀爛,在倒下去的一刻,還高喊口號,悲壯極了!沐宛言很快被保護著她的士兵轉移到了安全地點,可剛才她親眼所見的那一幕卻久久揮之不去,她以前在電視上也看過不少打仗場麵,卻沒想到當她真正看到的時候,卻是這般恐怖。遠方依舊不斷地傳來著嘶吼聲,沐宛言的心也跟著忐忑不安,她怕傳來戰敗的消息,卻更怕傳來宮墨寒受傷的消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便跟著留守下來的士兵一起紮營帳、備軍需。中間還有不斷被送過來的傷員,沐宛言立刻讓留守士兵拿來隨軍藥材,便跟著幫忙包紮了起來。得空閒了一會兒,沐宛言便焦灼地向不斷傳來嘶吼聲的戰場望去,雖說她什麼也看不到,但她的心卻緊緊係在遠在戰場的宮墨寒身上。不知道現在戰況如何了,他有沒有受傷?士兵們趕了這麼久的路,可還堅持得住?“王妃娘娘!不好了!蒙將軍胸口中了一箭,已經奄奄一息,大夫們也不敢輕易動手,求您快去看一下,救蒙將軍一命吧。”正當沐宛言不停地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小兵慌忙找到了她。沐宛言一聽情況如此緊急,趕忙跟著小兵去了蒙將軍躺著的地方。見到了蒙將軍,沐宛言終於理解了大夫為什麼會無從下手了。隻見蒙將軍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箭杆已被割斷,傷口處也已經上了止血的草藥,可是因為箭頭離心臟太近,如果要取出箭頭,稍有不慎,箭頭就會刺到心臟,蒙將軍就會當場死亡,任是神仙也救不了他。可如果不取,雖說蒙將軍不會立刻斃命,但也撐不了多久,而且在戰場上,條件設施都非常差,就算有幸取出了箭頭,也很容易受到感染,而這種感染又是致命的。其實想要在不碰到心臟的情況下完好取出箭頭並不算難,隻要將傷口呈丁字型切開即可,難的是傷口創麵增大後蒙將軍身體可能會承受不住,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術後感染問題。即便是手術做得再完美,術後感染的幾率也非常大,尤其在消毒措施不完善的古代,很可能就會因為感染要人性命。此手術難度頗大,蒙將軍地位不凡,稍有不慎就會背上救治不力的罪名,沐宛言不難理解為何隨軍大夫沒有一個人敢醫治蒙將軍。而自己顯然是這裡最合適不過的動手人選了,可她也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救活蒙將軍啊,彆說十成了,連三成都不到。但要她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著蒙將軍去死,她更做不到。“蒙將軍就交給我吧,你們繼續去醫治其他傷員。”沐宛言對一側的大夫說道。“這……”“我知道希望渺茫,但隻要有一分的希望,我都要全力以赴地去試一試。”大夫欲開口說話時,被沐宛言打斷。聽沐宛言這樣說,大夫也不再說什麼,趕著去醫治其他傷員了。大夫走後,沐宛言隻留了一個士兵在身邊,遞東西跑跑腿什麼的,便準備開始切割了。由於戰場沒有手術刀,沐宛言便將士兵用的刺刀拿酒消毒,當做手術刀用。等一切準備妥當後,蒙將軍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起來,跟之前的奄奄一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不是一個好現象,沐宛言趕忙跪了下來,趴在蒙將軍的傷口處,試圖在創口最小的情況下取出箭頭,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蒙將軍胸口劇烈起伏著,沐宛言根本就無從下手。動不了箭頭,沐宛言便拿起刺刀,想要在箭頭處將傷口劃開,直接將箭頭取出,可這樣一來,蒙將軍的傷勢必然會更加嚴重。正猶豫時,蒙將軍又突然恢複了平靜。沐宛言一驚,不好,沒有時間了。不敢再多想什麼,沐宛言一隻手輕輕固定著傷口處,一隻手拿著刺刀,照著傷口處劃了過去,取箭頭的過程中,傷口就像一個泉眼,一直咕嘟咕嘟往外冒著鮮血,沐宛言緊張得額頭布滿了汗珠,再這樣下去,就算箭頭能拔出來,恐怕蒙將軍也要因為失血過多死亡了。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依舊是死,沐宛言狠了狠心,不再猶豫,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劃開皮肉,將箭頭迅速剔除。當箭頭剔出來後,原本咕嘟冒血的傷口,更是猖狂,“呲”一下鮮血噴湧而出,濺了沐宛言一身。沐宛言忙用紗布捂住傷口,然後消毒,止血,縫合,上藥,包紮,一氣嗬成。一切完畢後,沐宛言累得癱倒在了地上,在這種情況下,手術可以算是非常成功了,可蒙將軍的生死卻仍是未知,能不能逃過術後感染這一劫,就隻能看他的造化了。由於蒙將軍傷勢太重,不便挪動,沐宛言便命人在原地給他搭了營帳,並派了一個人專門看護蒙將軍,以防有人誤入營帳碰到蒙將軍。這一忙起來,耳邊便聽不到那些嘈雜聲,她像個陀螺般不停地轉來轉去替傷員包紮上藥,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連遠處戰場上傳來的勝利的號角聲都被她給自動忽略了。“怎麼傷口這麼深?他砍過來你就躲啊,躲不過就跑……”沐宛言一邊為傷員上藥,一邊絮絮叨叨地囑咐傷員注意安全。“本王的王妃是在教本王的士兵怎麼做一個逃兵麼?”突然,沐宛言耳邊傳來了宮墨寒調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