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衣坊的生意已經慢慢步入正軌了,沐宛言將這一攤子事全都扔給了白淨霏,當了個便宜老板、甩手掌櫃。不用再忙店裡的生意,便多出了許多空閒。她想著,這次無論如何都要等到宮墨寒,將張太醫的事給問清楚。她害怕還像上幾次那樣,還沒等到人回來,自己就先睡著了,自己沒醒,人又走了。這次沐宛言回府後索性直接去了竹清閣,她就不信,這樣還堵不到他。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一陣困意襲來,沐宛言晃了晃腦袋提神,無奈這眼皮子根本就不聽話,一個勁兒地往下耷拉。宮墨寒又連個影子都沒有,沐宛言便沒了耐性。她看見那張柔軟的大床,仿佛在對她說:“快來呀,快來睡我呀……”最終,沐宛言還是抵不過誘惑,一頭紮在床上打起了呼嚕。大概到了醜時,宮墨寒才匆忙回了府。還是像前幾次那樣,他先去了彆苑。他看到燈已經熄了,心想這個時候她已經睡了吧。雖然每次他回來時,都是燈已經熄了,沐宛言早已經睡了,但他還是會在彆苑站上一兩分鐘,然後才回竹清閣。這次也不例外。他站了一會兒後,才動身沿著荷花池一路回了竹清閣。“吱”的一聲,宮墨寒推開了臥房的門。聽到動靜,床上的小人不滿地翻了個身繼續睡。不用點燈,宮墨寒就察覺到了屋子裡有人,手裡握著隨身攜帶的劍柄,慢慢朝床邊走去。手起劍……落……等等,宮墨寒忙收了手,竟然是沐宛言。一絲詫異閃過後,宮墨寒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了些。他將長劍隨手放在桌上,褪去了外衣,便躺在了床外側。這個時候,沐宛言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看到身旁躺著的宮墨寒,嚇了一跳。她不知道宮墨寒是早就回來了,還是剛回來,但看樣子,他已經睡著了。原本沐宛言想叫醒他來著,又想到他每日也就這幾個時辰的休息時間,還是改日再與他說張太醫的事吧。可就這麼和他躺在這裡睡覺也不行啊,搞不好宮墨寒會以為她是來投懷送抱的,明天早上醒來指不定怎麼說她呢。沐宛言輕輕地翻了個身,坐了起來,想要偷偷地溜回彆苑,沒想到一隻腳剛踏過宮墨寒,就被他一把拽了回來。“睡覺。”宮墨寒嘴裡清晰地吐出兩個字。“你……還沒睡啊。”重新躺下的沐宛言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有件事我想問你……”沒有得到宮墨寒的回應,沐宛言接著說。“有什麼事明日再說,現在睡覺。”宮墨寒不由分說地打斷沐宛言,將她攬進懷裡。這是什麼意思?沐宛言一腦門子問號,自己是不是應該把他推開?可他是自己老公啊,為什麼要推開?但如果不推開他會不會覺得自己不夠矜持……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大堆,直到迷迷糊糊地睡著,沐宛言也沒有推開他。兩人相擁而眠,睡得格外踏實。天剛蒙蒙亮,宮墨寒就醒了。看著依舊睡得香甜的沐宛言,他小心翼翼地想抽出自己被壓了一夜的胳膊。儘管他已經很小心了,但沐宛言還是被驚醒了。她揉了揉澀澀的雙眼,問他是要起床麼。宮墨寒應了聲,便下床洗漱穿衣,準備離開,這時沐宛言一個激靈,趕忙從床上爬了起來,叫住了他。睡了一夜,差點把正事都給忘了。“我有件事想問殿下,不知殿下可知一二?”沐宛言也下了床,朝宮墨寒走去。“今日怎麼說話這麼疏離?”宮墨寒沒有忘記,昨晚沐宛言說的是:“有件事我想問你。”還是這種隨意的感覺更親昵。“那殿下是喜歡哪種方式呢?”沐宛言打趣宮墨寒說。“王妃覺得舒服就好。”宮墨寒一本正經地說。“哈哈,還說我說話疏離,你不也一樣麼?一口一個王妃的……”沐宛言忍不住偷笑。不過既然宮墨寒發話了,那怎麼也得體現一下自己是一個聽話的好王妃嘍。“張太醫所犯之罪,按律是要株連九族的。為什麼他畏罪自殺後,家人隻是被沒收了家產,並未受到株連呢?”怕宮墨寒知道卻不告訴自己,沐宛言接著又說:“你每日上朝,應該知道一些大概情況吧?”聽了沐宛言的問題,宮墨寒原本帶著笑意的臉逐漸冷卻,又變回了撲克臉:“你問這些做什麼?”“我已經知道張太醫不是凶手了,但我又搞不懂他為何要犧牲自己為我開罪。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我欠他的,我想查出真凶,還張太醫一個清白。”沐宛言一口氣說了出來。“真凶我會查的,你不用操心。”說罷,宮墨寒就準備離開。“你彆走啊,我還沒說完呢,你接我出獄那天,怎麼就能肯定他們會放人,除非……”沐宛言想說除非他早就知道張太醫會畏罪自殺。“本王現在沒空和你說這些,也不知道張太醫為何會畏罪自殺。”聽沐宛言這樣說,宮墨寒瞬間變了臉色,拂袖而去。留下沐宛言一人倚著門框撓著腦袋,這男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宮墨寒走後,沐宛言也沒了睡意。張太醫所犯之罪是要株連九族的,可他的家人卻並未受到株連,一定是有人在背後保著他們。隻是那個人,又會是誰呢?沐宛言感覺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深淵,越陷越深。天剛蒙蒙亮,沐宛言就起床回了彆苑。既然宮墨寒不肯告訴自己,那她就進宮去問宮暮晨,也許他會知道當時都發生了什麼呢?回了彆苑,沐宛言就一頭紮進了廚房,上次宴請宮暮晨時他都沒吃多少東西,還受著宮墨寒夾槍帶棒的言語攻擊,也該好好跟他道個歉了。估摸著大概到了下朝的時間,沐宛言提上食盒,坐著宮墨寒專門為她準備的馬車,就進了宮。這次她帶了小月一起去,讓她領路是其一,其二就是,宮中人多嘴雜,她和宮暮晨孤男寡女在一起難免會惹人非議,還是小心點好。說來奇怪,按照北耀律法,除太子外,未成年皇子跟母妃居住一個寢宮,成年皇子一律都是要出宮的,受皇帝冊封,去其封地居住,怎麼單單宮暮晨是個例外?難道皇帝就不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六皇子母妃自從進宮就體弱多病,近幾年更是時不時就會犯病,太醫都說她時日不多了,皇上便特批六皇子暫時不用出宮,居住在距離他母妃寢宮最近的風清宮,好照顧他母妃。因為不用出宮,封王一事也就跟著耽擱了下來。”小月向沐宛言解釋說。宮暮晨母妃體弱多病,不用出宮之事,是眾所周知的,太子和皇後也一直沒有把他放進眼裡過。反倒是早就出宮的宮墨寒,一直被他們當做眼中釘肉中刺,就隻因,在宮墨寒小的時候,太卜蜀說過他氣度非凡,必成大器。後來,那人便不知所蹤了。小月一直在“吧啦吧啦”地講著宮裡的八卦,沐宛言漫不經心地聽著,聽到這裡時,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古代人還真是迷信,什麼氣度不凡,就他那個慫包能成什麼大事,連著自己也跟著受了不少氣。想到這裡,沐宛言突然發現,最近好像很少有人再找她麻煩了。就連進宮的這一路上,宮女嬤嬤看到她也都會屈膝行禮。她們什麼時候這麼懂禮數了?沐宛言可還記得她第一次進宮時可不是這麼個情形……“到了,這裡就是風清宮。”小月停了腳步,對沐宛言說。沐宛言抬頭看了一眼,抬腳就準備進去,不料卻被守門侍衛給攔了下來。那侍衛沒有見過沐宛言,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伸手就要跑腿費,否則就不給通報。沐宛言無奈地笑了笑,示意小月拿幾兩銀子給他,接過銀子,那侍衛才算慢悠悠地進了風清宮通報。不一會兒,宮暮晨急匆匆地朝這邊走來了,身後還跟著一臉委屈的侍衛。“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還請王妃娘娘恕罪。”剛到這邊,那小侍衛便朝著沐宛言跪了下來,連連磕頭認錯。“算了,你也是職責所在。”沐宛言不想在這侍衛身上浪費時間。“宛言……王妃娘娘心善,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許這麼無禮了。”宮暮晨說得雲淡風輕,責怪的意味卻一絲沒少,嚇得那侍衛連忙點頭。隨後,由宮暮晨引路,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風清宮,邊走邊聊。聊了些無關緊要的事後,沐宛言說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得知凶手不是張太醫,宮暮晨很是吃驚,卻並不讚同她追查真凶。“王兄提出的土地改革得到了不少大臣的支持,太子和太子黨羽無比嫉恨,大臣也為此鬨得不可開交,父皇很是不滿。宛言這個時候追查真凶,恐怕是火上澆油。”宮暮晨說。“我追查真凶,和朝堂大臣沒什麼關係啊?”沐宛言不解。“你說懷疑凶手是上官瑾,可現在上官大人和太子明顯是一派。你若真查到了她頭上,那不就是和太子作對麼?況且,你怎麼就能肯定太子妃告訴你的都是真的?說到底,太子妃和太子才是一家人,你覺得她會信任一個她相公死對頭的夫人,讓她來追查真凶麼?”宮暮晨分析得頭頭是道。“你的意思是,太子妃設套讓我鑽,目的是想借我的事,從中搗鬼,打壓宮墨寒?”沐宛言聽出了宮暮晨話裡的意思,可她總覺得事情不是這樣的。宮暮晨不是女人,他不會知道,一個女人在失去孩子後,又遭受了丈夫的冷漠對待,是會多麼心寒。可她又不敢確定,太子妃是真的傷了心,還是隻是將她當成了除掉宮墨寒的棋子。她隻得表麵先答應宮暮晨,不追查真凶了。隻是舞姬的死,屍體被燒,太子妃小產,張太醫自殺……這一切的一切都跟她有關,怎能讓她就這麼放棄追查真凶呢?到底是誰,這麼處心積慮地想要害她?“可我總要弄明白,張太醫為何會認罪自殺吧。”沐宛言接著說。“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宛言你……”宮暮晨欲言又止。“有什麼事還是不能說的啊?”沐宛言隨口回答。“因為我不確定這件事會不會傷害到你。”宮暮晨一臉擔憂。“除了上官瑾,誰還能傷害到我啊。”沐宛言嘻嘻哈哈的,並未將宮暮晨的話放心上。“張太醫死後,父皇大怒,是王兄出麵,保了他的家人……”宮暮晨的話如一道驚雷,劈向沐宛言的腦袋,耳邊一直回響著那句:“是王兄出麵,保了他的家人……”難道真的是宮墨寒逼死了張太醫?然後良心難安,又出麵保了他的家人?怎麼可能?他那麼討厭自己,怎麼會為了自己犯這麼大的罪?況且他那麼慫,皇上又怎會賣給他這麼大一個麵子,死罪說免就免。是的,他一定不是逼死張太醫的凶手,一定不是……宮暮晨之後又說了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心裡,腦袋一片混亂。她還是不相信宮墨寒是凶手,還是不願相信他是凶手。“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我們改日再約。”說罷,沐宛言起身出門,拉著一直在門外等待的小月就出了風清宮。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找到宮墨寒,向他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會對他失望吧……”望著沐宛言匆匆離開的背影,宮暮晨幽幽歎了口氣。沐宛言回府時,宮墨寒還沒回來,她便直接去了竹清閣等他。小月見自家主子氣呼呼的樣子,也沒敢跟過去,自己留在了彆苑。直到晚上子時,宮墨寒才一臉喜色地回了府。土地改革終於獲批,可以實行,雖然隻是先將距離皇城不遠的牟縣作為試點,看看成效,但怎麼說也算前進了一步。土地改革獲批之後,他第一個想到的人竟然是沐宛言,所以他撇下那群說要慶功的大臣,就自己先回了府,想要第一時間和沐宛言分享這個好消息。隻是彆苑竟然沒人。這麼晚了,她會去哪裡呢?沒見到人,宮墨寒熱情瞬間褪去了大半,沿著荷花池一路回了竹清閣。還未走到竹清閣,就看見房間裡傳出來了若隱若現的亮光。是她在屋子裡麼?這樣想著,心底的某一個地方竟然“咚”的一下,莫名地變得柔軟起來。推開竹清閣的門,就見沐宛言正端坐在正廳等著他。燭光忽明忽暗,在沐宛言臉上投下一層暗影。宮墨寒一時竟有些不自在,不知是該像平時那樣,先褪去外衣舒展下筋骨,還是該先坐下來和她分享好消息。這是他第一次,在一個女人麵前不知所措。“王妃怎麼還未休息?”宮墨寒褪去外衣,儘量讓自己顯得自然一些,語氣極儘溫柔。“你為什麼要逼迫張太醫認罪自殺?”沐宛言冷不丁抬頭,語氣冷淡。“誰告訴你的?”宮墨寒一驚,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盆冷水,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聽宮墨寒這樣說,沐宛言的心瞬間涼了大半。她不願相信,他就是那個不顧他人死活、顛倒是非黑白殺害張太醫的劊子手。可她就這麼詐了他一下,他就承認了。他承認了,那她要怎麼辦?將他拉到張夫人家裡,讓他低頭認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