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安與楚河的婚事定於三日後。之所以這樣子急促,一方麵是因為婚禮的事宜都已經從頭到尾準備好了,另一方麵就是某淮已經等不及要立馬將美人娶來。陸淮安盤算完了,索性也就不回南疆,整日賴在大楚吃喝玩樂。當楚河看到陸淮安送來的那幾十箱重金時,饒是見慣世麵的她也是驚得不小。可哪是什麼重金,光她的嫁衣首飾就好幾箱,楚河將嫁衣金色的一角扯出來,才猛地發現繡的是一隻龍的尾巴。古往今來,女子的嫁衣上隻能繡鳳,龍是王的象征,女子完全不能沾邊。而如今這件嫁衣上竟然會繡有龍尾巴,喚人將喜服取出完全擺開,楚河這才看清,從衣服的肩處到尾擺,繡的是龍鳳纏繞的景象,而另外的步搖上也是龍鳳呈祥的景。陸淮安進來的時候看見楚河俯著身子在擺開的嫁衣上,仔細端詳著那精致的刺繡,漆黑的長發從肩頭滑落到大紅色的喜服上,仿若深潭中更純淨的曙光。那是怎樣的一副景象,從頭到尾的龍鳳緊緊纏繞著,金色的線繞了千萬針繪製出龍鳳的雙眼,龍的麟片,鳳的羽毛皆在嫁衣上熠熠生輝。楚河起身,思緒萬千地看著眼下似在泛著金光的景象。她知道,她什麼都知道。她的陸淮安想讓她向全天下昭告,女子同男子一樣,一樣可以成王!南疆和大楚是泱泱大國,兩國將聯姻可謂是天下皆知。萬國來朝,普天同慶。可是……可是……楚河在想,她的淮淮何嘗不是個極尊貴的人,如此將威望都給了她,她何以安心?眸子一亮,楚河將擺開的嫁衣認真地疊好,開始在另外的箱子裡找起什麼來。眉宇間是帶著點著急的,蹙眉認真的樣子都被門外的陸淮安收入眼底,真是可愛得想讓人永遠抱在懷裡。找到了!她輕輕地拿起箱子裡的另外一件喜服,上麵也繡了龍,也就隻繡了龍。不過與她的那件相比,這條龍的鱗片是青色的,眼珠是漆黑的,給人一種不屬人間天上的感覺,倒更像那深海喜怒無常的蛟龍。是一雙和陸淮安很像的眼眸。感受到有目光看來,楚河視線越過手中的衣物落在對麵一身玄色衣裳的人身上。她看了好一會也沒反應過來,等到陸淮安走近她,才下意識問道:“你怎麼來了?”他定定地看著楚河,眼中帶著笑意,接過楚河手中的喜服放下,俯身便將她一把抱起朝內室走去。“孤想你了,就來看你,怎麼,不能來嗎?”楚河雙手順勢攀上他的脖頸,抬頭看著他的下巴,垂頭悶聲道,“淮淮,其實不用的,我也想讓全天下都知道我的夫君不比其他人差半點。”陸淮安攬著楚河坐在榻上,身子一轉將楚河放在自己的膝上,雙手不自覺地攀上腰間,低頭貼著楚河的頸子,說:“孤知道,但是孤更想讓整個天下都知道孤的女人是這盛世的王。她端著她自己的尊貴,而她的背後有兩個國家的支撐,有孤做最堅實的後盾。”陸淮安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開始學會了講情話。忽然他微微蹙眉,神色比方才還認真幾分,“但你終究是隻屬於孤一人的,現在是,將來也是。”那是極度霸道的語氣,華麗的聲線和霸道的語調,繞著楚河的心尖。她楚河這一生最幸運的不是稱帝也不是為王,而是遇見了她的陸淮安。兩人終是褪去少年青澀,留下的是能將戀人護在身旁的那至高無上的權力與能力。月色之下,楚河深刻體驗到什麼叫如狼似虎,她現在是累得連眼睛都懶得睜開了。陸淮安倒挺有興致,將楚河抱在懷裡一件一件替她把衣服穿好係好。再把自己的衣裳隨意套上,彼此滿是愛欲留下的痕跡被衣物遮掩。“孤想在成親那日把南疆歸於大楚之下。”陸淮安修長的手指挑起楚河隨意披散的青絲把玩著,這是陳述句,不是詢問,是告知。語氣平靜得仿佛他隻是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根本讓人聯想不到這是關於國家存亡的話語。原本躺屍的楚河倏地睜開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雙深邃的眼睛,抬手在他麵前揮了揮,“你確定你睡醒了?不是在做夢?”“孤也是個凡人,可不想再繼續忍受相思之苦了,你若不願意去南疆,那就委屈一下我也是不介意的。”原來如此。楚河就知道,身邊躺著的這個男人向來不做虧本的買賣。楚河白了他一眼,不出聲。這個心機淮又想騙她回南疆,這次,她可不乾。見楚河不說話,陸淮安也不強求。他心裡如何不明白楚河的細膩心思?宗族幾代的江山基業,怎麼能說合便合呢?況且上輩人在兩國征戰中哀嚎還不能忘卻,如今隻用一件婚事便想衝淡一切,屬實輕巧了。陸淮安側過身子,幫楚河把錦被向上拽了拽,冬裡寒氣還未退儘,他擔心他的姑娘著涼。夜色漸深,陸淮安一隻手捋順身邊人散開的青絲,一隻手臂將她摟在懷中,聲音很輕,“明日還有早朝,這些事以後再說,先睡吧。”翌日——楚河早早便起來上朝,一身睡意還沒完全褪去,底下大臣們一個個卻都要掀了鍋。一群文官本來就能說,近來遇上了女皇的婚事,這下便更給了他們話題。禮部的人還沒管得過來,上次同楚河帶兵出征的幾個五大三粗的將軍,也跟著撿個話漏。楚河在上麵拄著腦袋,好半天也不出聲,誰知道她心思早已經神遊到了陸淮安那裡。就連底下著熱火朝天的氣氛,也沒能將她喚回來半分。還是站在一眾朝臣最前麵的沈子楓看出來了她的心思,輕咳了一聲。沈子楓想,他的阿北,大概也是在為婚事歡喜。“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尖尖的嗓音還未落下,下麵一便有人匆匆來報,各位朝臣已久等多時,見自家君王匆匆趕來後又不動聲色。自古君王躲不過“男顏”,所有人都生怕這楚河隨了楚皇的路子,從此君王不早朝,就此荒廢朝政。看著下麵朝臣們異樣的眼光,楚河正了正神色,“有何要事,速速呈上來吧!”“稟告陛下,邊疆的臨江國提前攜了賀禮求見,說是怕大婚之日人太多,區區小國入不了陛下的眼。”楚河啞然,心裡飛速地搜索關於這臨江國的各種信息。臨江國,與大楚南疆沒有任何關係,屬於南疆與大楚交界的一個小國。多年來無暴亂,無依靠,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崛起的一個小國,更令楚河驚訝的是這個國家於前幾年飄搖的亂世中,並沒有隕滅。而且這些簡短的印象她都隻是在幼時不經意地聽哥哥提起過,大楚從始至終都未跟臨江國有任何交集。下邊的沈子楓抬頭對上楚河的目光,依舊是柔似春風的模樣,“臨江國的君主也是女子,這一次多半是過來想要見識一下對方罷了,陛下完全可以放心接見。”語調是溫柔的,既然無法伴她一生,那就做她一生的左相,不讓她受到這亂世中任何一種傷害,這樣又有何不可呢?楚河錯開沈子楓熾熱的眼光,不知為何,陸淮安來到了她身邊後,她覺得沈子楓看她的眼神總有想讓她回避的衝動。二人都是通透的人,楚河不是優柔寡斷的人,她也不想在誰身上留下那一點念想。慵懶地揮了揮手,“讓他們進來吧,遠來的客人我們大楚可不能失了擔待。”她倒是對這個小國度的女君主十分感興趣。會是個什麼樣的人帶出來的國家能存活下來如此之久,不依靠任何人,也不攻打其他國家,能安靜得讓人忘記了存在。卻又在飄搖的這個時代一年又一年地傳承下來。來不及多想,楚河目光定定地看著門外一身紅衣的來人。他闊步而來,低低笑著。剛才還竊竊私語的一眾朝臣立馬靜了下來,如潮水般向兩邊退去。金鑾殿裡都是他低低的微微泛冷的笑聲,她覺得那一刻整個世界都充滿著她倒吸冷氣的聲音。楚河如雷擊般一樣忤在皇位上一動不動,天知道她有多震驚。那張仿佛不曾老去的精致麵容,讓無數人都失了顏色。他的笑容忽然停下來,薄唇微啟。“好久不見,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