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百裡荒燼(1 / 1)

楚河 團子 2209 字 4天前

因著準備迎接使團的緣故,皇後一改從前深居簡出的模樣,中宮金寶金冊用的極為頻繁。路上成雙成對的宮女托著蓋了大紅稠的托盤穿梭往來於各宮,楚河瞧著這群嬪妃身上愈發金燦的首飾總也控製不住地多瞄上好幾眼。數日不來後宮的陸淮安今日略略在皇後宮中小坐了片刻後回了禦書房。此刻這大忙人卻輕嗅楚河指尖夾著的小簇青梅,一臉安然神色占她便宜。楚河甩不開他,又舍不得傷了他,隻得先忍著。待得他借花香不如她荷包裡香料好聞的拙劣借口,要湊到她腰間解下帶鉤細細品嗅之時,楚河終於受不了他的厚臉皮,一閃身躍下炕桌坐上下首的小杌子遠離魔爪。“你不是忙得很嗎?怎麼有空來老子這乾坐著?不怕那一幫禦史又說你沉迷美色誤國誤民?”楚河拍開他差一點搭在發間的魔爪斜睨著看向他。果然見他劍眉皺了一皺複又平展如初,強壓著想拍死禦史的決心笑看向楚河。他也不說話,隻把玩著才從楚河發髻上順手拔下的紫檀木簪,定定的眼神似是要將鏤空的簪首生吃下去。“百裡荒燼明日可要辛苦你去等他,孤還有事要忙。”陸淮安沉沉地開口。那時楚河並沒有明白他所說的等是什麼意思。她不情不願地對他開口道:“淮淮,你可知道百裡荒燼是什麼人物?且不說他為人深不可測,就光是那毒術,哪裡是我可以應付得了的呢。”楚河嗔了他一眼。誰料陸淮安故意笑得前俯後仰,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對她這種一臉桀驁自損的做派極為喜歡。他狠狠揉了揉楚河的頭,然後高聲宣了小太監進來。楚河不知什麼事,卻見她眼饞許久的紅綢蓋著的托盤裡靜靜躺著一條穿山甲殼做成的腰帶,二十片淡黃半透明的類圓形甲殼被細細打磨得潤澤通透,上刻“鹿盒”圖案,精巧而不失華貴,一眼瞧見心裡便是極為喜歡的。顧不得陸淮安還在身側,急急地吩咐寧呆兒為楚河係上。甲帶束好後,正符合她的尺寸。淡黃的腰帶束在湖藍色道袍上,卻顯出一股子溫雅氣質,寧呆兒眼中的驚豔被楚河捕捉儘了,楚河少不得要粘著向陸淮安討要東西,渾忘了這腰帶本就是眼前人贈與她的。陸淮安慵懶地呷了口茶才道:“原是有塊暖玉想為你雕作玉冠的,隻是這時節用玉不妥,上供的珍寶裡有一匣子穿山甲甲殼,也算勉勉強強了,你可喜歡?”楚河斂了眉宇間的興奮喜悅,撣了撣衣袖撩起後擺坐於他桌側,裝出一副恰到好處的深沉方才開口,“送如此重禮,老子自然是感激不儘的,不過淮淮的那點小算盤……”楚河雖嘴上這樣說著,但還是坐不住來取腰帶。陸淮安一臉玩味看楚河自導自演了半晌,本是配合著她端凝神色的架勢此時卻散做無物。他壓住她要取腰帶的手,俯身上前,對上楚河的目光。唇與唇之間隻離毫米,見楚河露出驚詫的目光,陸淮安錯開吻在了她的唇角,又在她白淨的脖頸上狠狠地嘬了一口,起身後像無事人般說道:“孤怎麼舍得你傷了分毫,且好好呆著就是了。”楚河紅著臉,她發誓,陸淮安是她這輩子見過占了她便宜還一臉理所應當如此不要臉的人。陸淮安在楚河這裡也不過盤桓了幾炷香的時辰,楚河叮囑寧呆兒安排好明日的衣物轎攆諸事便早早歇下了。這晚朔風漸起,廊間燈籠被吹得晦暗不明,蘭燼灰成,帷幔亂舞。後宮諸人的一顆春心在這凜冽風中更是無處安放,楚河撫摸著枕邊溫潤事物卻睡得極香。翌日,響鞭刺耳的脆響吵得楚河心慌意亂,她早早便起身,喚來寧呆兒更衣。她一邊洗漱一邊想著待會那個百裡荒燼會是個什麼樣的人。一旁的寧呆兒卻發現什麼似的,一把跳了過來,將楚河白皙的脖頸好好看了一遍後正經地說道:“主子,你今天還是換身立領的衣服吧。”“為什麼?”聞言,楚河不自覺地往鏡子麵前湊,看清了脖頸上那顯眼的紅後,她臉都黑了三層,這陸淮安是屬狗的吧。下次再占她便宜肯定一刀剁了他!無視掉寧呆兒想要爆笑的表情,楚河一番準備後,便趕去迎接遠道而來的百裡荒燼。按信使來報的消息,這會子就應該到了,可她和一眾人等頂著日頭等了好久,也不見個人的影子來。就在楚河馬上要爆發的一刻,通傳的人打馬快報,說:“百裡荒燼昨夜染了風寒,所以耽擱了行程,還望南疆見諒。”她擺擺手讓他下去了。什麼南疆皇見諒,陸淮安根本就沒空搭理他,隻有她這個苦差被派來曬太陽。不過她還是理解百裡荒燼的,畢竟當年自己也是受過路途顛簸的這份苦。楚河堆了笑,回頭和身後那些同她一起迎接百裡荒燼的人說:“再等等,再等等吧。”頭頂日頭越來越大,又一個時辰過去了,就在她第二次準備爆發時,通報的人又騎著馬來了,他的神情比第一個人更微妙。那人撇了撇嘴,說:“百裡荒燼讓南疆皇提前設好大宴,不然他怕控製不住自己。”控製不住自己什麼?楚河倒是覺得這人有些奇怪了,走來走去兀自嘟囔著,“百裡荒燼也不像是個小氣的人啊,何必大老遠折騰隻為這點兒小事。”不過看來是楚河想多了。當百裡荒燼被人裡三層外三層簇擁進南疆宮時,楚河瞧見他的臉色確實不好看。一張著實精致的麵容上,掛著僵硬的笑容,那雙本應魅惑人心的眼眸,此刻卻暗藏鋒芒。楚河不怕死地走在了最前麵,迎接他。不同於江逐浪的脂粉味道,百裡荒燼給人的味道很苦,那種味道卻有力量,引人至萬丈深淵。當她仔仔細細地對上那張臉時,竟有片刻恍惚。楚河也算見識過世間好看的男子,像陸淮安的冷峻桀驁,像江逐浪的絕世風流,還有已故的哥哥楚子言的清淺溫柔。可他們沒有一個如百裡荒燼這般,如罌粟花引人沉醉,壓抑窒息,卻又火紅地迷人。美貌隻是刹那,最讓楚河吃驚與疑惑不解的是,百裡荒燼同十年前在楚宮裡的樣子一模一樣,不曾有絲毫變化。她沒有聽說過有什麼藥物或者什麼毒物可以使人容顏永駐,抗衡自然的衰老,可現如今,這個例子正活生生地站在楚河的眼前。她還來不及多思考,一道魅惑至極的聲音就響在她耳畔。“怎麼南疆皇派來的人都是些好色之徒呢?”百裡荒燼輕佻地挑眉,他的尾音轉得極漂亮。“不敢當不敢當。”王公大臣陸陸續續進入,準備晚宴的婢子魚貫而出,該有的東西已經備好,全等落座。楚河笑眯眯地望著百裡荒燼,“閣下覺得這排場可還夠用?”百裡荒燼先是環視了一周,下意識地皺了眉頭。她本以為他會滿意,畢竟皇室家宴的擺設也不過如此。怎料百裡荒燼一甩袖子,直接轉了頭。楚河麵子上自然掛不住了,心想陸淮安也算給你幾分薄麵,如此鋪張,到頭來卻被你嫌棄一番。百裡荒燼身邊一個麵相清秀的隨從有些緊張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麼,然後匆匆從殿門離開。百裡荒燼才勉強地轉過身來,朝著楚河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你們南疆,簡直太窮了!”楚河一口血嗆在喉嚨裡半天沒有緩過來。唐唐一個大國被一個使臣嫌棄窮,她不知道陸淮安在知道這件事以後會有什麼想法,隻是楚河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嘲笑窮了。等等……上一次具體討論錢這個問題的時候,不是與江逐浪一同爭個麵紅脖子粗嗎?陸淮安在宴會開始前一炷香的時間才匆匆趕來,同他一起的,是他那端莊賢惠的皇後婁安嫻。眾人落座。南向端坐的百裡荒燼一身紅衣瀲灩,卻並無弱質之風,反透出一股子放蕩不羈令人警醒。不知道哪裡來的熟悉感,他半眯著的一雙丹鳳眼在與楚河探究的視線相撞時陡然瞪大,而後又笑得狂絹,端起酒樽與她遙遙對飲,袖遮杯盞間她似是看到他唇邊勾起一抹極為玩味的笑意,卻又如曇花一現,轉眼消散。正心中暗自揣度愈發不解之時,律呂之聲卻驀地轉變,楚河稍稍抬眼望去,卻見一眾輕紗環繞的歌舞伎往四周徐徐退開,徒留中心一點緋紅顫巍巍綻開一朵飛花,凝視其間方才得曉那朵飛花是極速旋轉間的一女子幻出的影像,她也不由地為其平展的舞技凝住了視線。待得那緋色舞女麵上半覆著的麵紗不堪旋轉而緩緩脫離佳人麵龐,周遭都響起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楚河也不由地細看她的臉,這一看,她正吃著的果子差點沒把她自己噎死。那柳腰款擺不堪一握的可人兒,可不正是那李美人嗎?楚河當李美人受了那次磨搓合該安分些時日的,卻未料得她傷好得奇快,此時人還能上躥下跳得更厲害。但想著寧巧與自己傳的信號,便沒有做聲。楚河對著百裡荒燼探視的神色報以一笑,貌似享受地合著節奏中指輕扣案幾,任是心中翻江倒海麵上也不敢顯露出分毫。舞池中心的李美人朝雲髻高聳入雲,斜斜插上一支點翠簪,一抹攝人心魄的寶藍綴在發間引得人移不開眼,鑲了小孩小指指尖大的珍珠梳篦在燭光的暖色間溫潤異常,鬢邊垂下細細的流蘇,猶做遮意,隨著她翻飛旋轉間雀躍在臉頰,更襯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瑩白如玉,丹唇若櫻,瓊鼻微挺,鳳目淺眯,細細柳眉半含嬌意,削肩細頸,端的是人間尤物。雖是極不願意承認,楚河卻不得不讚一聲:好個美嬌娘。李美人折腰旋舞,仰頭甩袖間柔媚姿儀儘顯,楚河不經意間看向百裡荒燼,果見他瞪大了一雙眸子目不轉睛地盯著李美人,手中金樽半傾,紅衣沾染上酒漬玄色星星點點印染上去,他卻竟是渾然不覺恍若不知一般,他身邊侍奉著的宮女急忙幫他拿帕子擦拭,卻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那邊動靜著實甚大,一乾人被吸引過來,百裡荒燼卻更沒有遮掩,直勾勾盯著李美人,眼裡閃爍著獨屬於男人的欲火。“這個女人,我要了!”富有磁性,又毫不掩飾。眾人都被他這動靜吸引了去,有試探的,有戲謔的,還有漠不關心的。不過這都不重要,百裡荒燼左手劈開了身前的案幾,然後直接衝到舞池中心抱起了李美人。他將頭埋在李美人的脖頸,深吸一口氣,作癡迷狀,又重複了一遍自己剛剛的話:“這個女人,我要了!”他的目光直視的是南疆皇,也就是陸淮安,毫不避諱。這算是一種挑釁嗎?楚河不再輕扣案幾,投向百裡荒燼的目光中更多了一分審視,直覺告訴她,來者不善。她不知道是否應該出麵打個混混,緩解一下這尷尬的氣氛。不過他要奪的是李美人,是陸淮安後宮中的一個美嬌娘,楚河早就吃味已久,索性端起了酒杯,輕呷一口,酒香入喉。陸淮安輕蔑地看著半癡半醉的百裡荒燼,他身邊溫柔敦厚的婁安嫻見此景不對正欲開口,卻被陸淮安搶先。“使臣也是好眼力,一眼便瞧上了孤南疆數一數二的美人,可這人呢正是孤後宮之人。既然你想要,孤南疆也不是吝嗇之國,沒有棒打鴛鴦的癖好。但也不強人所難,使臣可是真心想要了她去?”陸淮安嘴角掛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語氣始終淡漠,如不知道的人,也不會想到他區區幾句話就是一個人的生死。百裡荒燼像是沒有聽懂,在李美人的耳邊摩挲了好一會子才開口,“自然真心。”楚河細心盯著,看到李美人的臉先是由紅變白,最後像是僵死了一樣。百裡荒燼憐惜地挑起了她的下顎,輕聲說:“美人兒,彆怕,彆怕。”任自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間。李美人的身子像是痙攣似的,不可控製地顫抖起來。百裡荒燼也急了,直截了當地問陸淮安:“這人,您給是不給?”“孤方才已講,不強人所難,若使臣是真心,美人也願意,你自然可以帶走。若美人不願的話……”百裡荒燼冷哼一聲,“她今日出現在舞池中央,那也必定是為我而準備,怎會不願?嗯?”他最後挑了個尾音,衝向懷中的人兒。他這話說的確實沒錯,隻不過為什麼偏偏這個人是李美人,偏偏他又會唐突至此。楚河叩擊案幾的動作也停住了,靜靜瞧著這局勢動變。南疆的官員王戚此時此刻都默不作聲,他們都緊著呼吸,生怕事情主動招惹到他們。她忽然很想笑這些人,拿著朝廷的俸祿,養尊處優,卻大都是一輩貪生怕死之人。或許這樣一概而論太難聽了,他們隻是身份受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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