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醬缸之謎(1 / 1)

食路迢迢 容安一王 1760 字 3天前

張伯帶著小雪離宮,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奔波了許久,才到了伍家巷。伍家巷一刀吳家門口,大紅燈籠照得喜慶,春聯、福子規規整整地貼著,小雪的拳頭“砰砰砰”地敲得憤怒,曾經那個應門的少年又長大了些,他探頭道:“請問姑娘找誰?”“一刀吳,你告訴他,謝家人來找他了。”少年關上門,跑回大廳裡,伊尹畫像前,四桌家宴正熱熱鬨鬨地歡笑,少年在伊尹像下的一刀吳耳邊細細耳語。一刀吳的臉突然變得嚴肅,對他說:“讓她到小花廳來。”他起身,轉對著伊尹畫像,眼裡都是沉重,他伸手到案台上香鼎肚下抓了抓,拿出一本冊子來。小雪走到小花廳,一刀吳不再是那個嚴厲的師父,不過是一個沉默坐著的老者。小雪苦笑一聲,問道:“你明明知道我在找什麼,你也明明知道宮裡是什麼樣子的,卻一句話也不說,讓我去白費功夫。”“你是怎麼知道的。”“廚子都有自己的執念,他做的東西,總是想方設法留下自己的痕跡。那醬缸上的醬,下麵不就是個吳字嗎,我們這麼急切,這麼想方設法地努力,你怎麼能這麼心安理得,無動於衷?”一刀吳閉著眼,緩緩搖頭:“你成不了的,你敵不過他們的。”小雪的熱淚滾出眼眶,哈哈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成不了,怎麼不早說呢?怎麼跟什麼都不知道一樣,耍我呢?”“因為我不忍!”一刀吳忽而吼起來,“我不忍磨光了你們的希望,你們年輕,年輕人沒了希望,太殘忍了。”小雪咬了咬牙,憋了憋淚水,又問道:“你也年輕過,你的希望呢?”“你知道什麼?”一刀吳越來越激動,“你可知道當時滿朝文武,同謝大人交好的,沒有一個人替他說一句話,袖手而觀,眼看著他死掉。你又知道,宮裡明明知道哪裡不對勁,人人都禁聲,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我的希望?我哪裡敢有希望?”小雪質問:“你到底是誰?”燭火在一刀吳蒼老的眼睛裡跳躍:“我曾是禦膳房的人,是謝大人舉薦我進宮的。當年,先帝不是突然身體有恙,當年睿王的表姐,先帝的元妃每日送的羹湯,同禦廚每日用來做菜的高湯有問題。太監試毒隻會一道一道試,誰會摻在一起檢查呢。”“你曾是禦廚,所以你對皇上吃的東西那麼熟悉。”“先帝開始不舒服,我便提過,可是人人都叫我閉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年輕氣盛,結果被趕去做雜事。隻有同謝大人提了,他才當回事,讓我把禦膳房的記檔藏好,結果呢,他死了,謝家亡了。”“所以出事當夜,來家裡報信的禦廚,就是你?”“你父親進宮已知情況不對,未免意外,托付我報信。他說天道有常,他一定會平安無事的。”一刀吳苦笑,“七十二口,全沒了。”“所以這麼多年,你就縮起來,哪怕我就站在你眼前,你也沒把藏著的東西告訴我!”“不然?把自己的命也送進去,把你們的命也都送進去嗎?你們跑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要回來送死?”小雪輕蔑一笑:“為什麼要回來?我家七十二口人都蒙冤而死,你卻問我為什麼要回來?你就是怕死,我現在死過一次了,我不怕!”“我一刀吳,何曾怕死,隻怕死得不值!你鬥不過他們的。”“你連試都沒試過,就麻痹自己不成?”一刀吳的拳頭捏緊了,說不出話來。“我要那本冊子,你給我吧。”一刀吳微低著頭,把那冊禦膳記檔遞了過去。小雪拿過,轉身而去。“小雪!你……”一刀吳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什麼。“我若不成,還有我姐姐,我姐姐不成,總會有人成,如果因為困難而無動於衷,何來天道有常?”小雪走後,一刀吳在小花廳久久坐著,二十年前的他,好似也是這般意氣風發,鏗鏘有力地質問天下。老了,他老得太早了。回到宮門口,已是後半夜,宮裡下了鑰,裕誠隻能在宮門等著,看到馬車過來,馬上進了來。“小雪。”小雪伸手同他握住,平淡說道:“我要同皇上攤牌了。”裕誠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我同你一起去。”“不行,萬一我出事,你還能救一救我。可是如果我們倆出事,我們就辜負了太多人了。”裕誠將她摟緊了:“小雪,你不能有事,於我而言,你已經太不一樣,你若出事,我怕我承受不了。”“我也一樣,裕誠,我也一樣……”小雪說著說著,哭泣之聲已經忍不住了。裕誠彆過她的臉,吻上眼淚,繼而說道:“小雪,不管皇上怎樣,你一定要先保全自己。”小雪摟著他,在他懷裡輕輕道:“裕誠,什麼都彆說了,我們就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好嗎?”兩個人在馬車裡靜靜地依偎著,天微微亮,宮門開啟,“吱呀”一聲,小雪輕道:“宮門開了,我要去了。”“小雪……”她掙開裕誠,掀開簾子,裕誠探身看她,她直直走進宮門裡,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沒有往前走的勇氣了。宮門的侍衛長槍交叉攔著:“什麼人。”小雪喊道:“我是皇上跟前的奉茶宮女,你們可以叫榮貴公公來,他會領我進去。”裕誠想過去帶小雪入宮,張伯拉著他的胳膊搖了搖頭。小雪沒等太久,榮貴便遠遠地一搖一擺跑過來,他對侍衛笑道:“是她,沒錯,放她進來吧。”小雪也沒想到榮貴會親自來接她,更加不好意思麵對榮貴。榮貴將她領到內廷的暗室:“宮女擅離職守私自出宮是犯了禁忌的,你就在這裡等著,皇上若對你有發落,是你的運氣,若是沒有,挨了板子出宮吧。”小雪急道:“乾爹,我一定要見一眼皇上。”榮貴看著她好一會兒,無奈歎氣:“我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認上你這麼個女兒。哎,你且等著,看皇上願不願意見你吧。”小雪從清晨一直等到晚上,榮貴終於來了:“你好好想清楚,討個饒,發落得好點。要是說些不該說的,說不定就這樣下黃泉了。”小雪認認真真地給榮貴磕了一個頭:“乾爹,多謝。”乾陽殿金磚龍柱琉璃瓦,晚上走在白色簷廊中,宏大的建築愈發彰顯它迫人的氣勢。偏殿的龍椅上,皇帝裕宏正襟危坐,小雪走進殿裡,跪到他麵前:“奴才,參見皇上。”“你玩忽職守,非要見朕,莫非還想求朕從輕發落嗎?”小雪直起身,說道:“不是。”“那,所為何事?”“皇上欠小雪一份賞賜,皇上還記得嗎。”裕宏擺出了十足的龍威,說道:“你現在,可沒有什麼資格同朕討賞。”“小雪要的東西不過分,隻求皇上聽小雪說完一個故事,皇上是否願意賞?”裕宏淡淡道:“你說吧。”“二十年前,刑部尚書謝守正,奉命追查江州官銀火耗一案,結果查到了當朝睿王爺為此案主謀,收受火耗銀兩。謝守正不僅查到了火耗銀兩,還查到了睿王爺在江州私募軍隊,本來他要同先帝私報,可是先帝卻被當時的元妃夥同禦膳房吊高湯的廚子用食物相克之理謀害,一病不起。”“謝守正覺得事關重大,便同先帝的胞弟信王商量。結果睿王爺害怕東窗事發,命手下寫秘信給謝守正,謊稱睿王造反,進宮欲謀害皇上。謝守正一介文臣,自知力量有限,所以急忙找上信王,入宮鋤奸。”“他們一身戎裝進宮,哪知宮裡根本沒有叛賊睿王,睿王秘密報信給太子,太子回宮看見信王、謝守正未經召喚私自進宮,夾槍帶棍,憤而將他們全部拿下,威震朝野。先帝病漸漸好了,為給太子立信,又不忍將信王連誅,於是昭告天下,謝守正狼子野心,引誘信王逼宮,滅族七十二口,且秘密處置了信王。”殿裡燈火通明,照得小雪臉頰發亮,裕宏便是當年那個急於立功的太子,往事雖如煙,他卻曆曆在目,正因為此事,他才證明了他不是一個由人擺布的太子。裕宏問小雪:“你是謝家什麼人?”“謝守正怕事有萬一,托了個禦廚出宮送信,謝夫人預感大事不好,將那秘信和禦廚偷藏的禦膳記檔分藏兩地,留下兩個線索交給兩個幼女,一個連夜北上,一個連夜南下。我便是那個連夜南下的謝家幺女,謝君曉。”“你好大的膽子,罪臣遺孤,畏罪潛逃,按律當斬,你也不怕朕就在這宮裡處決了你。”小雪道:“我怕,可我敢在這裡挑明當年事,我想告訴皇上,事情的真相是什麼。那封秘信已經讓忠親王裕奕燒了,我手裡這個,便是當年禦廚藏下的禦膳記檔。”小雪捧上,榮貴走過來拿著送到裕宏手邊,裕宏翻了一翻,續道:“事情已經過了二十年,你這記檔真假難辨。何況上一輩的事情,今人何須太過執著。”“皇上,睿王謀反,他的兒子忠親王,就不會謀反嗎?”裕宏這才有些反應,猛地看著小雪,眼眸裡的怒威排山倒海般撲向她。小雪在這威嚴下有些害怕,頂著一口氣續道:“皇上可知,天下人都認為忠親王是個賢良王爺,那是否也會認定他,將來可成一個賢良帝王呢?”“朕同忠親王情同手足,就憑你一麵之詞,休想離間朕同忠親王。”“皇上,您不是在自欺欺人嗎?江州漁民之事,您細查過忠親王嗎?坎州草原建營,真的隻是他疏忽了嗎?天下人都認他賢良,可他在迫害百姓,百姓隻會認為天子失德,草菅人命,他成了賢王,您呢?”裕宏“咚”一下一拳捶在桌上,殿裡的人都不禁嚇得一跳。“榮貴,將她發配到彆處,朕不想再看見她。”榮貴躬身道:“是,皇上。”小雪急道:“皇上?”榮貴走到她身邊勸道:“皇上已是格外開恩了,你可不要不識相。起身,走吧。”“皇上,忠親王不除,您皇位是難以坐穩的。”榮貴急了,這丫頭要壞事,忙喊道:“快來人,把她拖出去!”“皇上!”小太監將小雪直直拖了出去,榮貴不放心,追到外麵對她說:“你先回去,我晚點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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