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城遭難(1 / 1)

食路迢迢 容安一王 2271 字 3天前

小雪到京城的時候,夕陽斜照,遍地橙黃,灰磚城牆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城門口,三個紅色大門正敞開,各色人或背著扁擔,或提著東西,形色匆匆。小雪抓了抓紫色包袱,揚了揚頭,提起一口氣,勇敢往前走。她憋著這口氣走到城門口,經過門口的官兵,剛一鬆懈。“慢著!”小雪的腳頓時重如千金,抓包袱的手握成了一個拳頭,她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回頭,卻看到一個拉車的老伯弓著背笑眯眯放下推車,走到官爺跟前,問道:“官爺,不知道何事?”“車上什麼東西?”“幾麻袋米,是給城東滿記米行送的。”官兵沒有什麼表情,將麻袋打開,把白花花的米左右翻了翻,抬眼看見了站在那裡的小雪,凶道:“看什麼看?還不趕緊走。”小雪閃著眼睛,趕忙回頭繼續向城內趕路。官兵對老伯說的一句“走吧”悠悠蕩蕩地響在她背後。安安全全走過城門的甬道,小雪才安心地呼出一口氣來,心卻仍是撲騰撲騰亂跳。她歇了歇,繼續往城西走,雖說要找王爺,可怎麼著也得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十年前老郭靈機一動,說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他們便跑回京城投奔過老郭的師兄,一刀吳。許多年未見,希望一刀吳還能認得她。主意在腦裡過了一遍,小雪便提腳先往福祿閣一條街之隔的伍家巷走去。小雪循著記憶找到伍家巷一刀吳的家,拿起門鎖上的鐵環敲了三下,門裡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露出頭,問道:“姑娘尋誰?”“我找一刀吳,麻煩你告訴他,我是郭全的女兒,有要事相商。”“不好意思姑娘,師父隨老板上坎州買食材去了,不在家。”“不在家?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少說還得半個月吧。”“那,那我就在他家裡等他。”男孩的眼眉皺了皺:“姑娘,家裡都是些師父的學徒,都是男人。你一個女子在這裡,恐怕不是很方便。”“我又不偷又不搶,有什麼不方便……”“男女有彆,姑娘保重。”男孩還沒等小雪說完,“嘭”地一聲把門關了。小雪對這不禮貌的行為有些怒意,拍著門氣道:“喂,喂!”裡麵的人好似冬眠了一樣,沒有要回應她的意思。謝小雪猛地一揚手,可想到再敲,疼的不過是自己的手,隻能作罷。她回到大街上遊蕩,京城客棧特彆費錢,也不知道張嫂留的盤纏夠不夠,剛想算一算,一摸身上,錢袋子不見了。她在身上仔細地尋了尋,回憶起最後用錢袋子的時候還在望京買包子。那個小乞丐!她恍然大悟,那一撞,把她的錢袋子給撞走了。舉目無親又身無分文,真是碰上了好時候。謝小雪拍了拍腦門,隻能在街上無精打采地晃蕩著,看了看巷子口圍坐著的三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灰乞丐,心裡隻剩一陣鬱悶。她側過頭,前麵一頂藍簾轎子正迎麵而來,與她交錯而過,側麵窗戶的簾布隨風飛起了一個角,轎子裡坐的那位大人,小雪忍不住好奇偏頭看了一眼,不由得嘴角上揚。是他,徐澤。她十二歲的時候,在坎州梧桐縣過了兩年安穩日子,張嫂和老郭識字不多,自己會的早就教完了,於是就請了梧桐縣的秀才徐澤來家做西席,教了小雪兩年書。後來徐澤上京趕考,小雪一家忙著避難,就沒了聯係,沒想到在京城的大街上看見了。她拍了拍旁邊的人,問道:“這轎子,可是徐澤徐大人的轎子?”“沒錯,就是禮部侍郎徐大人。”她腦袋裡的點子一亮,“哎呀,可算找到徐大人了。”“你找徐大人做什麼?”“我是徐大人侄子,家裡出了變故,來投奔徐大人的,在京城餓了三天了,總算能瞧上麵了。”“你怎麼不上他家找啊?”“家裡人給我的地址字條,我給弄丟了。大哥,你知不知道他家在哪兒,行行好,給我指條路吧。”這個大哥看著小雪的小銀盆臉,想了一想。反正這達官貴人也不是你敲他家門,他就放你進,總有點官家的規矩。說不定這小子真是徐大人親戚,將來相見也好邀些獎賞,於是回道:“行,往北走,芷蘭街上,那兒是好幾位大人居處,你找找徐府。”“謝謝啊,大哥,太感謝了。”謝小雪靠問路,左拐右繞地找到了徐府,這裡都是獨門獨戶的大宅大院,徐府門前的六階階梯,逐級疊上。小雪看了看自己身上,這樣的扮相怕是見不到徐老師。她繞到一旁的無人巷子,換了身乾淨的淺綠布衣,頭發綁了個大麻花辮繞到胸前。近晚的天空隻剩一片深藍,徐府門口出來幾個人,掛起白色的大燈籠,小雪上前,一個帶著小帽的小廝走過來問道:“小姐何事?”“我找徐澤,徐大人。”小廝看了看小雪,回了一句“稍等。”便回了門裡。小雪在門口也沒等太久,這個小廝便出來對小雪說:“小姐請跟我來。”這小廝帶著小雪穿堂過室,一路走了三進院子,在第三進院子的角門,往右拐到兩排平房中,小雪問道:“徐大人呢?”身後突然出現兩個壯漢,壓著她,把她推進了其中一間屋子,“嘭”地一聲將門一關,上鎖走人。被推到地上的小雪馬上爬起身,往門上猛拍著:“喂!你們乾什麼?我是徐大人的學生!你們想乾什麼?喂!”她一個勁地敲著門板,“嘭嘭嘭”許久,沒人答應,手拍得通紅,疼得發燙,隻能揚空甩一甩。小雪看了看這間雜屋,角落裡放著幾塊木頭,牆上掛了一捆繩子,空氣中還飄著一股子黴味,想想如今的境遇,隻得自嘲一句:“至少今夜不用露宿街頭了。”她用小包袱將地上稍微掃了一掃,躺在地上,肚子”咕——”地叫了叫,外麵突然有些腳步聲響起,在雜屋前又停住了。“夫人,人關著了,明天怎麼辦?”“還能怎麼辦,浸,豬,籠。”小雪立馬爬起身,大聲喊道:“喂!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是徐澤的學生,你們和徐澤有什麼仇?”外麵那個女人的聲音冷冷地哼了一下,說道:“現在的狐媚子,還真是恬不知恥,不叫妓女,改稱自己為學生了。”“喂!你嘴巴能不能放乾淨點兒!”“看緊了她!明天給我扔河裡去。”“是。”“喂!”小雪又到門邊,使勁地拍著門,繼續喊道:“喂!”腳步聲漸漸遠去,門口多了兩個寬闊的黑影。謝小雪哼了一聲,心道:“冤還沒處申呢,小命就要玩完了。”突然胃裡一陣抽痛,疼得厲害,她隻好躺下來安慰著自己:睡吧,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迷迷糊糊中,小雪眼前多了一個肉包子,她往前一抓,包子就往前走一步,她又往前一撲,包子又跑了一步,小雪生氣了,一個勁往前追,腳下一踩,整個臉衝出去咬包子,“咯”,上牙碰下牙,醒了。小雪翻身一滾,窗外的光照在眼睛上,頭暈目眩,嘴巴鼻子忍不住皺在了一起。人還沒清醒,“嘭”的一聲,門被踹開,門口站著一個少婦,身著淺藍錦繡衣和白襦裙,她的身旁跟著兩個老嬤嬤,後麵還有四個家丁。少婦眼神冷冽得可怕,淡淡飄出一句:“不多說了,浸豬籠。”這個聲音,是昨天那個女的不錯。她剛發完命令,後麵的家丁進來,架起小雪往外走,小雪喊道:“你弄錯人了,我隻是徐澤的學生。”“學生?我怎麼不知道,徐澤有個女學生。”“我是在老家梧桐縣跟他學認字的!”少婦柳眉倒豎,叉著腰道:“嗬,老家的狐狸精都找到這裡來了,給我拉到河邊去,等你下了地獄,再給徐澤報信吧!”小雪心道:徐澤啊徐澤,你怎麼到了京城討了這麼個母老虎!小雪雙手舞不動,雙腳踹不到,就這麼被夾出去,她一直拖著步子,身體往下坐,兩旁的人把她直接提起來,懸空抓到大門口去,這樣下去真的要被浸豬籠了!“你們搞錯了!我,我,我不認識徐澤!”家丁剛把她抬到大門口,門口剛好停下一頂轎子,裡麵一身深藍色官服的徐澤將將從轎子裡出來。“老師救我!”徐澤聽見這一喊,抬頭才看見家裡的家丁正架著小雪,他趕緊走上大門台階,首先喜道:“小雪?”再看著這架勢,眉頭一沉,怒道:“這是怎麼回事?放開她!”家丁們相互看了一眼,不敢動作。“晾在那乾什麼,給我扔河裡去!”少婦慢慢走到門口,看見徐澤立馬變了臉色,“相,相公。”“尤淑茵,你無法無天了!”“相公,她,她是……”徐澤不理她的目光,怒喝:“還不快放開她!”家丁看見徐澤這怒氣騰騰的樣子,嚇得趕緊鬆了手,跪在地上。小雪脫離了桎梏,趕緊跑到徐澤身邊,略略往他身後躲一躲。徐澤怒目環視,轉頭看小雪才柔軟些,問道:“你沒事吧?”小雪拍拍臉上的灰,笑道:“沒事,就是肚子餓了。”徐澤突地一笑:“幾年不見,這點毛病倒是沒變。”他回頭看了看徐府內幾個人,臉又板起來,問尤淑茵:“你又作什麼妖?”尤淑茵苦笑一聲:“我作妖?我的相公這麼多桃花,我隻能一朵一朵砍掉,你居然問我,作什麼妖?”“胡說八道!尤淑茵,你越來越不可理喻了。”“我不可理喻?相公,我不都是因為你嗎?”尤淑茵抽噎兩聲,哭了起來,“你為了那個女人,家都不回,人也不見。”“我不回家,是因為這個家有你!”“你,你就是偏心那個小妾!”徐澤咬著牙,恨恨道:“尤淑茵,你自己乾的事自己知道,今天,你好自為之吧。”尤淑茵氣得一抽,穩不住身形,往後退了一步,哽咽道:“相公,她,就那麼好嗎?”“她再怎麼不好,也比你好!”徐澤拉著小雪離開徐府,小雪回頭看了一眼,尤淑茵已經倒在嬤嬤懷裡哭天喊地,那慘兮兮的樣子竟然有些可憐。他們倆沉默地走出了街,徐澤才對小雪開口道:“你上轎子吧。”“這官家轎子我坐不慣,老師你坐吧,我跟著走。”“那咱們師徒就好好走一走,聊聊天吧。”徐澤遣散了轎夫,帶著小雪往東邊去,他又問:“小雪怎麼來京城了?”“來求人。”徐澤忽地一頓,左右看了看,問道:“可是跟家裡有關?”小雪低著頭,囫圇答道:“是。”“郭師傅呢?”小雪遲疑了一下,咬了咬牙,遲遲道:“沒了。”徐澤心一緊,自覺話說得有些唐突,轉眼看前麵,柔柔說道:“對不起,節哀。你是我的學生,既然來了京城,當老師的自然要好好照顧你。”小雪勉強笑道:“多謝老師。”“咕……”一聲響,小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低頭尷尬地說:“老師,能否先給我買兩個燒餅……”徐澤忍了忍笑意,走到一旁的燒餅攤給她買了倆餅子。小雪接了餅,馬上揚起兩個喜人的小酒窩:“謝謝老師!”他們倆一邊走,小雪一邊吃,吃著燒餅也不忘講話:“老師,咱們現在去哪兒?”“我家。”“老師不剛離開家嗎?”“那不是我家。”徐澤語氣忽然有些冷漠,小雪也不敢再多問。徐澤和小雪走了一陣子,一直到了永安巷,這裡排著一個個富庶人家的小門小戶,門口都是三台階的黑漆大門。他們走到第三個門前,徐澤上去敲了敲門,一個小丫鬟開了門縫,見是徐澤,馬上把門打開喊道:“老爺怎麼今天回來了?”“婉如呢?”“奶奶在給老太太納鞋呢。”“叫家裡廚子做幾個好菜,今日有客來。”小丫鬟誒了一聲,把門關好以後往裡麵去了。徐澤對小雪笑道:“這才是我家。”這裡進門即是院,院子雖然不華麗,倒是十分彆致,白牆黑瓦,草木扶疏,春日的生機盎然勃發。院中有個大廳,對著門的牆壁上,掛著夫子像,夫子的表情恭謹肅然,夫子像下,一方黃色梨花木桌,兩把圈椅傍在桌兩旁,順下來廳裡左右擺了六張高椅。夫子像後麵徐徐走出一位女子來,穿著一件湖藍色繡衣,衣上芙蓉爭奇鬥豔,頭發梳起,留了一縷青絲在胸前,小腹微微隆起,已然有孕。她微微上前來彎了彎膝,小雪連忙擺手道:“不用不用不用。”徐澤這才介紹:“這是我的妾,婉如。名分是妾,實則如妻。”小雪笑道:“看出來了。”婉如盈盈開口:“老爺說要幾個好菜,可這臨時告知的實在難安排,我已經吩咐廚子上街買了,隻是按慣例,老爺今天應該去夫人那裡的。不知……”徐澤聽到她說尤淑茵,打斷道:“不說她了。娘呢?”“老太太在佛堂給肚子裡的孩子念經求福呢,可能還要一陣子。”徐澤側了側身,引見小雪:“這位是我老家的學生,名叫謝小雪,你給她收拾一間好點的屋子,她要在咱們家住上一陣。”“好。”婉如瞧見徐澤衣袍上的灰漬,問道:“老爺是不是把官服先換了?”“差點忘了。小雪,你等我一下,我先換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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