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越野車,開車的分彆是盧宇軒和張猛。車子一路開到湖北宜昌,然後再從宜昌到達木魚鎮,幾位開車的男士都熬得雙眼通紅,就連趙延這個才拿到駕照的都不能幸免,倒不是因為女士有不用開車的特權,實在是吳年沒有考過駕照,連油門都不知道在哪兒,而南江手上又綁著繃帶。下午六點多鐘的時候,天色還沒有黑下來,太陽還高高地掛在空中。趙延病怏怏地從車上將自己的背包背了下來,他看到滿街都是像他一樣水靈靈的學生,這才記起來,前幾天剛好高考完,他哥一直希望他能考個好學校來著。這麼一想,趙延心中湧起一股濃濃的失落感。南江勾著趙延的脖子,因為身高不夠,導致趙延的肩膀往一邊偏過去,看著有些滑稽,南江說:“難受麼?”“還不至於。”“咱這生活可刺激多了。”“我明白了,南老師,你是來找刺激的。”趙延說得對也不對,找刺激的確是一部分目的,可也不完全是為了這個目的。吳年坐在車裡屁股都坐痛了,一下車呼吸到新鮮空氣,彆提多精神了。徐享跟在他身後,目光一直鑲嵌在吳年身上就沒有轉移過。南江和趙延走過去,南江問:“你天天看還沒看夠麼?”徐享說:“看不夠。”趙延嘖嘖兩聲,將背包帶子勒緊,搖搖頭說:“這才是真愛啊。”南江說:“說實話,我以前以為你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不對,應該是不會這麼喜歡一個人,你都快魔怔了。”徐享說:“要是放以前,誰要告訴我,我以後是這德行,我非抽死他不可。”南江笑了一下,沒有說話,追上了走在前麵的吳年,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側著頭,兩顆腦袋擠在一起,笑笑嘻嘻的模樣。得了,看起來真像是來旅遊的。六個人包了一間民宿,老板是個長沙人,因為追尋愛情所以來了神農架,一待就是好多年,有喜歡的人,也有喜歡的風景,就這樣舍不得離開了。老板很會營銷手段,民宿裡麵掛滿了遊客的照片,客廳裡,有吉他,有尤克裡裡,院子外麵還有個涼亭,裡麵放著燒烤架,因為民宿被來這兒的驢友寫過軟文,所以火爆程度可見一斑,但是像這樣大手筆包場子的卻不多見。老板在外麵辦篝火晚會,外麵圍著的一群唱歌跳舞的人都是一些高中生。那些高中生是隔壁民宿的,那家是老板才開起來的分店。趙延受了感染,拉著南江就要出去,南江又要拉著盧宇軒和吳年,而吳年又要拉著徐享,最後就隻剩下了張猛。張猛不好意思一個人待在民宿裡,顯得自己有多不合群一樣,便也跟著出去了。他們六個找了個位置坐下下來,一坐下來,就感覺到了原本熱絡的氣氛好像產生了一絲裂縫,那些年輕的女孩和男孩若有似無飄過來的眼神,偷偷地掃在他們身上。因為年齡的差距,他們之間就像有道不可逾越的鴻溝,男孩們羨慕徐享、盧宇軒和張猛那樣勇猛陽剛的身軀,而女孩們則是試圖在南江和吳年成熟美麗的臉蛋上用自己充滿膠原蛋白的臉蛋找回自信。六個人中,隻有趙延和南江還算自然,趙延是因為他跟那群年輕的朋友本來就年齡相仿,而南江是因為經常混跡在學校,知道這群小孩不加掩飾的心理活動。她揚起自信的笑容,笑得越發嫵媚起來,看得在場的男孩們臉蛋紅撲撲的,他們很少能見到這樣充滿女性魅力的女人,一時之間,羞澀、悸動等各種情緒都湧上了心頭。而那些女學生們亦然,在學校,幾乎看不到像徐享、盧宇軒、張猛這種型號的男人,仿佛就跟行走的荷爾蒙似的,身上硬漢的氣質一覽無餘,倒是長了一張圓臉的趙延看著格外討喜,也更容易讓人接近。趙延偷偷附在南江耳邊說:“老師,你注意形象啊,彆弄得跟島國某片上的教師一樣。”盧宇軒拿著一瓶啤酒很自然地擠在了南江和趙延之間,他側過頭,笑了一下,露出一排整齊的大板牙,語氣淡淡地問道:“在說什麼?”南江與盧宇軒笑著對視了一下,南江想,明明心裡就很在意,表麵上非要裝出這麼一副不鹹不淡的樣子,你這樣,我真的好喜歡啊!南江說:“你猜啊。”盧宇軒喝了一口酒,拒絕去猜。趙延不再自討沒趣,這兩對都是秀起恩愛來沒羞沒臊的,雖然盧宇軒還要點兒臉皮,但架不住南江臉皮兒厚啊。所以趙延很自覺地走開了,為他倆騰出了空間。趙延很快跟那一幫學生打成一片,因為長了一張好看的娃娃臉,笑起來跟個小太陽似的,自然很受女同學的喜歡。他得意地衝張猛笑笑,臉上好像寫了幾個大字——你看小爺多牛逼。張猛喝了一口酒,笑著搖搖頭,他一大老爺們,還能羨慕他這小孩過家家的遊戲不成。因為張猛的不在意,多少讓趙延有些氣憤,他到底要怎麼樣才能碾壓張猛那個老小子,一報被他毆打之仇。吳年和盧宇軒坐在一旁的小桌上,因為不習慣和那些青春靚麗的孩子們坐在一起,所以兩個人選擇了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徐享說:“喝點,以後可就沒機會喝了。”吳年說:“不喝,我要保持清醒。”徐享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這酒你要能醉我算是服了你了。”紅紅綠綠的酒,說是酒還不如說是飲料,比啤酒還要低了七八度。吳年拿著酒瓶,仰頭喝了一口,甜甜的,很好喝,不是潲水味。她又喝了一大口,笑著說:“好喝。”“原來是嫌難喝,要是在昆明,我就能用我的私藏給你調出冰淇淋味兒的酒了,不過現在一切從簡吧,將就著喝。”吳年突然感慨,她靠在徐享肩頭說:“怎麼辦啊,你給我的錢還沒有花完呢。”“你都是要嫁過來的人了,還怕沒地兒花錢嗎,那錢就攢著,咱們以後花。”“好。”吳年點點頭。徐享問她,“你想聽歌嗎,我好像看到樓下有一把吉他。”“你還會彈吉他?”“大學的時候學的,那時候為了追女孩兒,使出渾身解數,打籃球,彈吉他,跳舞,好像都學了一點。不過還是籃球打得最好,吉他就彈得馬馬虎虎了,不過我唱歌好聽。”“吹牛吧你就,又會做飯,又會唱歌,功夫又好,長得還帥,我才不信你優點會有那麼多。”徐享忍了半天,終究還是咧開嘴笑了起來,“你還敢不敢再誇下去?”“敢啊,這些優點都不夠,還賊有錢。”徐享終於被吳年逗樂了,他進了民宿,將吉他拿了出來,然後坐在吳年旁邊的椅子上,自彈自唱起來。“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明天你是否還惦記,曾經最愛哭的你。老師們都已想不起,猜不出問題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看了你的日記,誰把你的長發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上了年代的歌,反而更能聽出一陣韻味來,而且這首歌又朗朗上口,基本上成了幾代人的青春。不知道何時,原本圍在一起聊天的人都圍在了徐享和吳年身邊,他們坐在板凳上,目光灼灼地看著彈吉他的徐享。有的人正青春著,有的人青春已逝,有感慨,有懷念,夾著許許多多的情緒在其中。徐享的聲音與老狼的聲音很像,他唱歌的時候,反而安靜得不像話,不像平時那麼狂妄,不論多麼喧囂的時刻,都能聽出他歌聲裡的安靜。一曲完畢,吳年還沒來得及感慨,周圍就爆出了雷鳴般的掌聲,孩子就是孩子,好與不好,喜歡與不喜歡都寫在臉上,僅僅隻是因為唱了一首歌就對徐享表現出了莫大的好感。吳年看著他們稚嫩的臉龐,不由笑出聲來,如果,生活就隻是這樣簡簡單單的樣子該有多好。“大叔,你唱歌真好聽。”幾個妹子托著下巴,滿是膠原蛋白的臉上寫滿雀躍。徐享有些尷尬,因為大叔這個詞,他覺得是稱呼四十歲以上的人的,他這個年紀,稱呼一聲叔叔就已經很過了。氣氛一時居高不下,徐享的受歡迎程度簡直讓趙延羨慕嫉妒恨,怎麼現在的女孩都喜歡帥大叔呢?—————————第二天,他們六個人一起上了神農架景區。徐享找了一個當地向導。向導給他們提供都是比較大眾的路線,於杜鵑嶺出發,他們一路走來,遇到了不少跟他們走同樣路線的旅客,還有開車進景區的。他們則是徒步,因為考慮到要深入無人區,到時候要是遇到難走的地方就得棄車了。這車是徐享花了大價錢改裝的,愛得不得了,所以將它們停在了木魚鎮,等回來的時候再開回去。他們這隊人少,不像彆人是一大批一大批來的,因為要保存體力,大家都很安靜,一路上隻是沉默地爬著山,沒有人討論山上雄偉、險峻、怪石嶙峋的風景,也沒有人去拍照。向導說:“你們可真是我帶過最奇怪的隊伍了,不說話也不拍照,這麼難得的風景,你們在大城市裡應當很少見吧?”話剛說完,所有人的神色都沉了下來,徐享眼神淩厲地打量著他,向導咽了一口唾沫,顫顫巍巍地說道:“怎……怎麼了,我……我說錯什麼了嗎?”徐享這眼神實在太嚇人了,好像要吃人一般,良久,他淡淡地說道:“沒有。”向導鬆了口氣,心想旅遊的人大多性子都極好相處的,健談,開朗,愛交朋友。他乾向導這麼多年,微信裡麵加了不少好友,後來他還因此發展了副業,做起了微商。有不少驢友都會給他捧場,買買產品,有時候還會幫忙轉發朋友圈,就沒見過性格這麼差的。想歸想,但是向導依舊很儘職儘責,畢竟他拿了一筆不少的向導費。這次可比他帶兩三批人上山都賺的多,所以也就格外賣力了一點,“你們要不要去一下西陵峽口岩壁洞穴餐廳,那餐廳可是修在懸崖上的,可多人去那兒了。”南江剛想應下來,她倒挺想見識見識修在懸崖上的餐廳。“不去。”徐享語氣淡淡地拒絕道。向導被徐享潑了一瓢冷水,繼續鍥而不舍地介紹道:“咱們神農架,著名的風景區海了去了,連太上老君都是在咱們這兒煉丹呢。每到冬季的時候,山頂全部被雪給蒙住了,山腰那裡又常常雲霧繚繞,都說這是因為太上老君在這兒煉丹哩。”“哦,”徐享仿佛來了興致,主動問道,“那你帶過人穿越過無人區沒有?”一見徐享來了興致,向導便開始滔滔不絕,“穿越無人區,那都是外行說法。咱們頂多也就敢在邊緣地區走走,哪裡敢深入腹地啊,也就裝裝樣子,帶著那些旅遊在邊緣地區繞一圈回來。“越進去,裡麵的東西就越危險,邊緣處偶爾有個黑熊出沒,就能把人嚇得半死。可這深處的東西,比黑熊恐怖一萬倍。”向導說得煞有介事,一時之間,氣氛凝重了許多,大家屏住呼吸,期待著向導的下文。徐享說:“先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吧,走了這麼長時間,也該累了。”吳年心中隱隱一動,她從神農架出來的細節記不太清了。過了這麼多年,神農架早就跟以前不一樣了,因為旅遊業發展,神農架有很多地方都已經被改建過了,像西雙版納的原始森林就已經差不多被完全開發。而神農架卻有很多地方都保持了原始風貌,她對神農架細節的記憶少之又少。她當初出來的時候,到底遇到過什麼,又看到過什麼?眾人找了一處地方紮營,拿出放在包裡的乾糧,兌著水壺裡的白開水吃了起來。食物乾澀,難以咽下,好在大家都不是什麼嬌氣的人,能享福也能吃苦,一口饅頭一口水,三下五除二便吃了進去。徐享一邊吃一邊問向導,“你剛剛說的,比黑熊恐怖一萬倍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向導喝了一口水,慢慢說道:“其實,我也沒有真正進入過無人區腹地。我們做向導的,不僅要為自己的生命負責,也得為遊客的生命負責不是,所以一般都是在邊緣地帶。“可是邊緣地帶,就已經有潛藏的危險了,比如各種野獸,野豬,熊,狼,蛇等各種危險的生物。各種數不清也看不見的天坑,如果是單獨一個人掉下去,叫天不應,喊地不靈,隻有默默地等死。“還有各種人造的危險,比如獵人下的各種圈套和各種機關,讓人防不勝防。山上四通八達的高壓線,因為山高林密,維修不便,好多高壓線祼露在外,經常造成人的傷亡。“最後是叢林瘴氣,也就是毒霧,瘴氣產生的原因是動植物腐爛後,而散發出的有毒氣體。對了,還有可能遇到泥石流,山體塌方,要是來不及避開,那結果就是被活埋。”徐享繼續問道:“難道深處,還有比這些更危險的東西?”“接下來的事情,我就隻是聽說過了。我祖上幾倍都住在木魚鎮裡麵,這件事,我還是聽我爺爺說起過,他的爺爺曾經跟著鎮上的人進入過無人區腹地。“可是回來的時候,隻有他一個人,而且他那時已經神誌不清了,嘴裡念叨著,水裡有巨大的魚,還有會吃人的樹。人人都說他是胡言亂語,但是跟他一起上山的人確實是杳無音訊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後來便也開始口口相傳我爺爺的爺爺所聞所見,把無人區腹地說得神乎其神。久而久之,便再也沒有人敢冒險進去了,那裡麵,進得去,出不來。”“進得去,出不來,所以你也隻會帶我走常規路線?”徐享說。“那當然,咱們這兒穿越無人區的都是這麼走的,再往深裡走,可就危險了。”向導說。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天空中飄起蒙蒙細雨,山裡天氣多變,他們原地搭起帳篷。徐享他們的是三人帳篷,徐享、吳年、南江睡一個帳篷,盧宇軒、張猛、趙延一起睡一個帳篷,而向導則是一個人睡一個帳篷。吳年進帳篷的時候,南江正躺在那裡敷麵膜。她一邊拍打著敷著麵膜的臉,一邊說:“你要敷麵膜嗎,我特地從日本帶過來的。”吳年摸了摸自己的臉,還好,不是很乾,她說:“不用了,你留著自己用吧,一路背過來也不容易。”吳年並肩和南江躺在一起,兩人有一下沒一下地聊著天,沒過一會兒,徐享也進來,很隨意地躺在了吳年的旁邊。吳年問他,“你怎麼,感覺心事重重的?”南江搶著回答:“肯定是愁著進無人區的事情唄,咱們雖然訓練了那麼久,可這無人區的凶悍程度遠不止我們所了解的那點皮毛。不管那向導所說的傳說是真是假,就那邊緣地帶,就夠危險了。”“沒錯,現在下了山雨,明天的路肯定更加難走,在這山裡麵,很容易受傷。”徐享突然想起來,便問道,“你那石膏能拆了嗎?”南江回答:“過兩天便可以拆了。”徐享點點頭,“行,那明天要盧宇軒幫你一下吧,下了雨,路很濕滑,拄兩個登山杖比較好走,你不能拄,就隻能讓盧宇軒看著你點了。”“放心吧,肯定摔不死。”南江自信滿滿,她死要死得其所,摔死的多不像話。吳年說:“好了,彆擔心了,趕緊睡覺吧。這山裡沒有信號,終於可以不用熬夜玩手機了。”第二天清早,雨已經停了,但是因為海拔太高,溫度下降得很快,還好帶的衣服都有夾層,將那層加絨的馬甲貼身穿著,倒也不是很冷。吃完早餐,收拾好了之後,向導帶著他們繼續往前走,這裡很長一段路都沒有再看到驢友。他們拄著登山杖,穿越在荒山裡,周圍尖銳的鳥叫聲時不時地傳來,深入到密林之中時,吳年反而有一種難得的心安從心靈深處蔓延開來。到了下午的時候,原本放晴的天空又開始下雨了,此時山裡的空氣驟然下降了很多度,雨水黏在衣服上,向導帶著他們冒雨前行,因為他們所處的地勢不適合搭建營地。向導和徐享走在最前麵,因為天色暗了下去,叢林裡又黑又冷。向導說:“兩個姑娘能吃得消嗎,尤其還有一個綁著石膏……”南江搖頭說:“你彆擔心我們,我們體格都不錯。”要論起體力來,吳年和南江都不是吃素的,每天三公裡起跑,在泥濘堆裡打滾,練習散打,叢林演戲,她們可都是一項項熬過來的,走幾步山路體力上當然沒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