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應聘(1 / 1)

過春節前,在“愛民賓館”做收銀的小姑娘突然就辭職了,連消息都沒發一個。離年關不久,老板娘便沒有將招聘的廣告貼出來。一直是自己在前台做收銀,她在桐尾鎮這塊房產多,而“愛民賓館”又還特彆一點,二樓是個麻將館,平常生意好得不得了,自己做收銀根本忙不過來,過完年還沒有出十五便將招聘廣告貼了出去,又在網上發布了招聘信息。頭兩天,來這裡應聘的小姑娘,都是十八九歲的年紀,要不嫌地理位置離市區太遠,要不嫌工資太低。老板娘坐在收銀台前罵罵咧咧,“現在的小姑娘啊,做事沒以前的人牢靠不說,要求還真不低。”玻璃門開了,帶進來一陣冷風,老板娘起來,嘴裡笑嗬嗬地說了句,“喲,林哥來了呀。”郭大林腋下夾著錢包走了進來,他穿著貂皮大衣,脖子上戴著大粗的金鏈子,長得五大三粗,笑起來臉上的橫肉一顫一顫。他是附近超市的老板,表麵上是老實的生意人,可在桐尾鎮這塊,人脈關係極廣,沾了點黑,做了一些撈偏門的生意。“可不是,現在的小姑娘,一個個都不願意老實乾活。”郭大林笑著說,“要不我給你介紹個小姑娘來收銀?”“林哥,你的人我可不敢要,咱這小廟怎麼容得下那麼一尊大佛。”老板娘滿臉堆笑。兩人正說笑著,玻璃門又再次被推開,走進來一個穿著黃色棉衣的姑娘,脖子上圍著大紅色的圍巾,黑色的長發很隨意地紮成麻花辮放在身後,一張臉白裡透紅,眼睛如同漂亮的黑琉璃一樣,仿佛會發光一樣。不止是郭大林愣住了,老板娘也愣住了,生活中難得見到這麼漂亮的女孩,長得好看的人,總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美女,住宿呢?”老板娘問道。女孩搖搖頭,指了指貼在玻璃門上的招聘廣告說:“我是來應聘的。”老板娘疑惑地看著她,“就你這樣的,乾收銀員?”“嗯。”女孩點點頭。“那你身份證給我,我來登記一下。”老板娘說。女孩猶豫了一下,過了半晌才說了一句,“身份證丟了。”老板娘看著她,剛準備開口拒絕,不料郭大林接話,“小姑娘看模樣也才二十多一點,出來做事也不容易,能幫一點是一點吧,出了事我擔著。”沒個身份證誰敢讓她收銀,既然郭大林那麼說了,老板娘便順水推舟說了句,“嗯,沒身份證的話,報一下號碼也行。”老板娘心下了然,這郭大林怕是又起了什麼歪心思,之前那個收銀員也是跟過郭大林一段時間的,還墮過兩次胎,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辭職回老家了,這姑娘,長得跟天仙似的,真要跟了郭大林那不就是好白菜被豬拱了。想歸想,老板娘可不會傻到為了一個初次見麵的人去得罪桐尾鎮裡的地頭蛇。女孩搖搖頭說:“記不得了。”老板娘為難地看著女孩,又看看郭大林,她一咬牙便說:“那名字呢,多大了,哪裡人?”“吳年,二十多一點,佛山人。”“二十多一點是多大,二十一還是二十二?”吳年猶豫了一下說道:“二十二。”一旁的郭大林開口:“佛山人,我怎麼沒聽出來你有佛山口音啊?”“嗯,我很小就不在佛山住了,老家是佛山的。”最終,老板娘還是聘請了吳年來做收銀員,她原以為吳年這種長得漂亮的人,肯定做什麼都做不好,開頭幾天她事事都盯得緊,生怕她在錢上麵出了一點差錯。到了第四天的時候,她便什麼都不管了,因為她發現吳年這人特彆聰明,而且心細,幾乎麵麵俱到,以前的收銀員或多或少有些毛手毛腳的毛病,跟了郭大林之後脾氣更是見漲。可吳年這人不同,沒什麼脾氣,更不喜歡說閒話,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性子太冷淡了,來這裡的牌客見了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怎麼著都會調侃兩句,說些葷段子。吳年不止不搭理彆人,一張臉也是冷冷清清的,半點笑意都沒有。老板娘對著正在數錢的吳年說:“小吳,人家跟你說話,你要學著笑笑,就算不知道回什麼話,但也不至於讓彆人尷尬吧。”原本以為吳年會反駁自己的話,可她卻隻是乖乖巧巧地點點頭,然後勾唇一笑,嘴角下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倒叫一直喋喋不休的老板娘有些尷尬了。除了來曆不明這一點,倒也沒有彆的問題了,又過了段時間,見吳年做事老實本分,再加上有郭大林的承諾,老板娘便放心地將收銀的工作交給了吳年。吳年不上晚班,上晚班的是老板娘的侄子,他習慣了晝伏夜出,正好也免了換班的需要。和老板娘的侄子交完班,吳年便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她住在賓館天台的小房子裡,這樣的房子不耐寒也不耐熱,吳年常年在外頭跑,睡過橋洞,也睡過墳地,窮困潦倒的時候還啃過草皮。她不挑剔,住哪兒都覺得無所謂,天大地大,以天為蓋地為廬。濃濃的黑夜朝她襲來,黑暗中,一雙有力的手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吳年乾嘔著,使勁地用手摳著那雙手,可是鉗製住她的雙手卻越來越用力,仿佛要生生扭斷她的脖子。“說,你的家到底在哪裡?”粗嘎的男音在耳邊響起,仿佛來自地獄的呐喊。她搖著頭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伴隨著一聲尖叫,吳年從床上坐了起來,床邊放著那個熟悉的羅盤。她從佛山橋下醒來的時候,身上就隻剩下這個羅盤。從那以後,腦子裡就經常出現一些零零碎碎的夢境,夢中,她好像是拿著羅盤要找某個人,這個人會成為她生命的救贖者。她渾身濕透靠在床邊,捂著腦袋自言自語道:“我的家,我的家,夢裡的人為什麼要找我的家,我的家又在哪裡?”絕望,順著吳年的眼底慢慢爬升,冷汗順著額頭一路向下滑落……周六難得休息,吳年剛來桐尾鎮,什麼地方都沒去過,所以老板娘好心地給她介紹了幾個景點,吳年連連點頭,像是用心地記在了心上。她這人,表麵上看不出所以然來,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可細看,又覺得對誰都是一樣冷漠,光看表麵覺得是個好相與的,可深交了之後才知道就是個密不透風的鐵桶一般,對誰都是不冷不熱,看著就冷心冷肺的。吳年租了一輛三輪車,車子是敞篷的,四麵透風,好在天氣已經回暖了,太陽暖烘烘地照著,不覺得冷,還能看看四周的風景。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皮膚黝黑,很健談,操著一口塑料普通話問道:“姑娘,看你不像本地人,你要去哪裡啊?”“繞著這條路轉一圈,聽我老板娘說走完這條公路,也就將桐尾鎮逛了個七七八八了對嗎?”“姑娘來旅遊的,那你得去景點啊,這樣一路看下去多沒意思,咱們桐尾鎮名勝古跡可有好幾處,你在這條路上看不到的。”“我不是來玩的,”吳年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是來找人的。”“叫什麼名字,是桐尾鎮的嗎,興許我可以幫忙。”司機熱情地說道。“謝謝,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你有照片嗎,我可以幫你問問人。”吳年看著羅盤有些發怔,搖搖說:“沒有。”她隻是根據羅盤指出的大致方向來到桐尾鎮,至於她要找的那個人,她一無所知。司機嗬嗬笑了兩聲,“喲嗬,姑娘,您可真逗,沒名字,沒照片,什麼都沒有,那你怎麼找人?”吳年也跟著笑了兩聲,“是啊,還真不好找。”如果好找,她也不會找了三年還一無所獲,她甚至都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存在。羅盤指引的這個人,到底會是誰呢,與她又有什麼關係,會不會與她那遺忘的過去有關?當然,這一切都還隻是未知數,一切不過都是吳年的猜測。三輪車停在了一家麵館前,吳年付了六十九塊錢,她包裡背了很多鋼鏰,給了三十幾塊的紙筆和三十幾塊的鋼鏰,司機數了好一會兒才咧開嘴說:“這些鋼鏰怪沉的。”“對啊,所以想快點花掉。”她進了麵館,點了一碗油乎乎的小麵,特地讓老板灑了一層辣椒麵兒在上麵。麵館老板端著麵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吳年手裡捧著一個羅盤,他奇怪地嘖了一聲,心想,這年頭竟然還有不玩手機卻玩羅盤的人,真是奇了怪了。麵館老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羅盤,隻見那羅盤通體黝黑,邊上像是雕刻著兩隻盤旋的鳳凰,一左一右互相交纏著,那鳳凰看久了,竟然覺得跟真的似的,栩栩如生,連上麵的毛發都勾勒得清清楚楚。這種手藝,得要怎樣的高人才能鐫刻得出來啊。隻是很奇怪,這個羅盤,雖然裡麵與普通羅盤無異,可是卻沒有指針,而羅盤的基本作用就是定向,沒有指針,那要怎麼發揮羅盤的作用呢?突然,原本空空的盤心突然出現一根黃色的指針在瘋狂地轉動,速度快到如同房頂上轉得飛快的鐵皮吊扇。坐在凳子上的吳年突然站起來,從口袋裡掏出五塊錢塞給老板,“老板,我不吃了,錢給你。”說完,就背起包,飛快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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