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洋支行門口,沈鬆一直目送張局長離開,劍拔弩張的神情才緩和下來。“張局長在北京有一個穩定的情婦,同居已有三年之久;在老家有老婆和兩個孩子,你送他的孤本字畫被他在黑市變賣了;他喜好古文字畫是假的,喜歡女人才是真。”“!!!”一直以為張局長是個愛好曆史古玩的書呆子,沒想到是個披著文化外衣的淫僧!“段萌萌人脈甚廣,即使張局長有邪念也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他是擔心她被張局長占便宜,所以才特地讓她把這個客戶交接給段萌萌。“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我的耳釘會在你辦公桌的暗槽裡?”莫雅晴把那枚耳釘舉在沈鬆麵前,沈鬆伸手去拿,被她輕輕錯手躲掉。“你關心我,幫助我,是不是因為喜歡我?”沈鬆一怔,沒有回答。“你要躲到哪裡?七年前在清北大學遇見我的人是你;阻止我進入宏達銀行,卻又讓人力展開補錄的人是你;說我不適合當客戶經理,但是幫我開展平遠醫療調研工作的是你;“否決我的貸款額度,但是向總行申領不可能完成的存款任務以換取貸款額度的是你;在KTV門口出手抱住我的是你;在衛生間門口攬住我的是你;送我紅色禮裙的是你;“主動下放來到遠洋支行的也是你……你為什麼這麼矛盾,一邊推開我,一邊幫助我?你為什麼不敢直視你的感情?你就是喜歡我啊!“你主動幫我搬家,送我防狼報警器,在淩晨2點打電話關心我的工作,讓我把煙草局交接出去,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難道不是喜歡嗎?”是喜歡她,可是不能回應她,至少現在還不能。“你工作累了,該回去休息了,我送你回家。”“我不要你送我回家,我要你承認喜——歡——我!”莫雅晴主動上前,踮著腳尖噙住了沈鬆的嘴巴。敲開他的貝齒,舌頭在他的嘴巴裡侵略。在感情的世界裡他就是一個膽小鬼,一定要推他一把,他才能正視自己的感情。沈鬆愣住了,生平第三次親吻。第一次是她,第二次是她,第三次還是她。他也想抱緊她,回吻她,可是他推開她,招手攔過一輛出租,把她塞進車裡。看著車子開遠了,他才呼一口氣。再慢一些,他也怕自己就把持不住了啊。這是在遠洋支行門口,人來人往,他不想宏達銀行再傳出對她不利的緋聞。自從那天晚上她偷偷吻了他,他就明白了,他對她的感覺是喜歡啊。那是在記憶中,第一次被主動親吻。連最親近的父親母親都不曾主動抱他、吻他。在她的嘴唇落下的那一刻,他感到全身酥軟無力,靈魂出竅,像被融化了。自從父母去世後,沈鬆一直把自己小心地包裹起來,既是刻意地疏離,也是不懂如何去愛。而莫雅晴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七年前,她意外地吻了他,然後推開他,逃跑了;七年後她再次來到他的身旁,主動吻了他。也許這一切都是巧合,但在沈鬆的心裡,完成了一場愛的救贖。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是讓他覺得自己不配得到愛,不配去愛彆人。而沈鬆,終於從這副枷鎖中釋放了出來。那些刻意偽裝的高冷其實掩蓋著一顆求愛的心。他突然明白,忍不住關心她、照顧她、寵她、護她,這種感覺就是喜歡她。心中的結終於被解開。可是現在還不能告訴她,不能和她在一起,她那麼努力進入宏達,他不想她因此被勸辭退。再給他一些時間,等他安排好一切,就向她坦白。莫雅晴坐在出租車裡,手裡還握著那枚耳釘,挫敗地掏出手機打給杜冰,“我要死了。”“你和老沈告白被拒啦?”“比那個還慘烈,我強吻他,被他推開了。”“嗬,看不出來你這麼有勇氣。”“是你說的,要推他一把,他才能看清自己的感情;可是我推了一把,把他徹底推走了。”“彆著急啊,你總得給老沈一點時間消化啊,哪個領導被下屬推倒了,不得愣神一下才明白發生了什麼?況且你們家老沈腦回路還那麼長。你趕緊回家洗洗睡,明天上班你們倆還要坦誠相對呢。”“啊!!!我明天後天大後天都不想麵對他!!!我現在好想去死啊!!!”真是無臉見人噯,哭死。第二天,工作周會。“莫雅晴,你把中新鋁業和平遠醫療交接給張明、陳欣,以後由他們負責。”“???”張明和陳欣是經沈鬆批準、莫雅晴一手提拔的新人,平時主要輔助莫雅晴的工作,如今沈鬆怎麼會把最重要的兩個客戶從莫雅晴手中分配出去?張明和陳欣也是一臉驚訝,不明所以。“為什麼?”“工作需要。”怎麼又是工作需要?每次調整工作也不事先和她商量。莫雅晴的目光爬上沈鬆的臉,但是沈鬆一臉鎮定,和昨天晚上的他判若兩人。“我約了平遠醫療,10分鐘後出發。”沈鬆接著說。莫雅晴摳著手心。“你跟我一起。”領導都任性,領導都是爸爸,領導的話都是聖旨。領導人模狗樣真會偽裝,好像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莫雅晴帶著擰巴的心情和沈鬆驅車來到平遠醫療。見到財務總監鄭鵬煊,才聊了兩句,鄭鵬煊就推說:“沈總啊,我最近會議比較多,下次有什麼事你可以先和宋旗商量,萬一您直接來,我正在開會,讓您空等就不好了。”想當初,鄭鵬煊在酒桌上叫著沈鬆“大哥”的模樣還曆曆在目,沒想到沈鬆的屁股剛換了地方,鄭鵬煊的態度就變了。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鄭鵬煊的官架擺得還挺溜。“好的鄭總,我以後一定先和宋總預約。”人在職場,總得學著適應拜高踩低。莫雅晴露出討好般的微笑。為了投其所好,讓鄭鵬煊體會官高一級的快感,莫雅晴通過宋旗,約了鄭鵬煊進行“三板斧”的頭兩場:吃飯、唱歌。飯局上,莫雅晴穿著一套藍色小禮裙,既吸引眼球又不失禮節地恭維著鄭鵬煊道:“鄭總您上座。”“那我就不客氣了。”鄭鵬煊真是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一屁股坐在了主位。沈鬆和莫雅晴一左一右陪在兩側。莫雅晴雖然內心擰巴,但心念沈鬆是清高傲骨之人,酒場上插科打諢、說笑逗樂之事並非他所擅長,自覺地使儘十八般武藝,不惜做小伏低博鄭鵬煊開心,以此取得鄭鵬煊信任。“鄭總,新年快樂!”莫雅晴仰頭喝了杯中酒以表誠意,“鄭總,我們今年存款任務比較重,您要是方便,希望對我們遠洋支行多多照拂。”鄭鵬煊坐在位子上舔了舔酒杯,打著官腔道:“你也知道,跟我們合作的銀行不是一家兩家,很多家銀行都要求我們照拂,我們哪裡照拂得來啊,你說是不是,沈總?”沈鬆不急不慢,“鄭總的實力我是知道的,管著全國20餘家子公司,鄭總的實力稱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鄭鵬煊臉部贅肉因為開心而微顫,但仍假意謙虛道:“哪裡!哪裡!”“那就拜托鄭總多多照拂!我替我們沈總再敬您一杯!”莫雅晴並不是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淺,工作兩年,為支行出了不少苦力,但是酒場還有待鍛煉。她隻是不忍心,不忍心看沈鬆在這樣的場所做小伏低、卑躬屈膝。喝多了酒莫雅晴有些興奮,紅撲撲的兩腮趕走了平時工作中的嚴肅、謹慎,看得宋旗更加心曠神怡。飯局臨近結束之時,莫雅晴去買單。宋旗尾隨其後,趁她不備,兩手攬住她,抱她在胸前。“你做什麼?”“你喝醉了,差點摔倒,我扶你一把。”莫雅晴揚手就要給大尾巴狼宋旗一巴掌,但是被宋旗按住雙手,“聽說你為了拿下煙草局,連自己都搭了進去,怎麼不樂意陪我呢?我也是領導啊,鄭鵬煊的位子遲早是我的,從了我,不會虧待你的。”莫雅晴的目光越過宋旗看到他身後的男人,計上心頭,“鄭總年輕有為,正當壯年,前途一片大好,就算從,我也隻會從鄭總。”“你喜歡中年油膩男?告訴你一個秘密,他不行,我給他守過門,三分鐘就完事。”千萬不要在直屬領導背後說直屬領導的壞話,尤其是直屬領導上不了台麵的小秘密,不然報應很快就來。“宋旗!”中年男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宋旗一回頭,腿都軟了,“鄭……鄭總,您怎麼出來了?”“回頭我再和你算賬!”鄭鵬煊風風火火快步離開,沈鬆緊隨其後。“沈總發生什麼事了?是去KTV嗎?”宋旗跟在沈鬆身後問。“鄭總的愛人在醫院,馬上要生了。”老婆都要生了竟然還在外麵喝大酒!莫雅晴吃驚的表情一閃即過,然後迅速安排鄭鵬煊去醫院。鄭鵬煊的老婆正在產房歇斯底裡地慘叫,鄭鵬煊在產房外呼嚕連天。宋旗顯得很尷尬,懷揣一副忐忑的心情給躺椅上睡覺的鄭鵬煊蓋外套。相比於沒吃上的豆腐,他此刻更擔心自己的前途。這般得罪領導,隻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宋旗恨恨地瞧向莫雅晴,莫雅晴待在沈鬆身邊,隻當沒看見。“真不值啊。”莫雅晴歎氣。“什麼不值?”沈鬆問。“鄭總的老婆,真不值。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娶她的時候當作寶,娶回家之後棄如草。”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否就是這般。在有限的記憶裡,莫雅晴從未見過父母恩愛,隻有吵架、打架的畫麵曆曆在目。母親像一個軟蛋,時常被父親欺負,言語蹂躪,拳腳交加。最後雖然逃離了父親,但仍被第二任丈夫拿捏在手心裡,母親還甘之如飴。是不是被欺壓久了,就會習慣?為什麼要組建這樣的家庭?莫雅晴看著產房,竟有一種“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頹敗感。“不會的。”沈鬆回答。莫雅晴疑惑地看著沈鬆。“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他一般。”沈鬆看向急救室的方向,“至少我不是。”沈鬆未來的家庭一定會很幸福,他會關心妻子,愛護孩子。不要24小時無休止的工作,財務自由即可,最重要的是有時間和家人共處。一定,一定要家庭合睦。莫雅晴第一次在沈鬆的臉上看到一種非常祥和的表情,他的眼睛裡冒著希望。他轉頭看她的時候,也帶著溫柔的光。這時莫雅晴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母親的電話。母親平時基本不聯係,隻有在討賬時才會發短信,為什麼會突然打電話呢?捧著電話,莫雅晴來到走廊的拐角才接聽。是高叔叔的聲音,母親二婚的男人,“你欠的學費、生活費什麼時候還?”“我已經還清了。”工作兩年,舍不得為自己多花一分錢,就是為了省吃儉用、儘快還清上大學時家裡有償讚助的費用。“那是本金,利息呢?”“什麼利息?”“這麼多年的利息,難道你一毛錢都不想給嗎?”這簡直是搶劫!而且是向自己老婆的閨女搶劫!“我媽呢?讓我媽接電話。”“她正在輔導你弟弟填出國材料,你弟弟要出國了,學費還差50萬,你想辦法彙過來!”所謂的弟弟是母親和高叔叔的孩子,在高叔叔的縱容下,弟弟從小騎在莫雅晴頭上。每當高叔叔看不見時,莫雅晴就把弟弟狠狠摁在地上,但換來的是高叔叔一頓皮帶胖揍。“他不是我弟弟,我沒有弟弟。”掛了電話,莫雅晴輕輕歎了一口氣。對於家庭而言,她從小就是拖油瓶,好不容易長大了,就變成了自動取款機。為什麼會是這樣?莫雅晴轉過頭,看見沈鬆站在身後。原本並沒有覺得委屈,即使有這樣破碎而紮心的家庭也不覺得委屈,隻要她自己努力要強就好了,可是看見他之後,莫名就覺得委屈,心裡的酸楚湧了上來。“你怎麼來了?不在門口陪鄭總嗎?”沈鬆什麼也沒說,隻是上前兩步,張開手臂抱住了莫雅晴。兩天前沈鬆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有一個男人自稱是莫雅晴的父親,需要預支莫雅晴未來兩年的工資供弟弟讀書。沈鬆還以為那是詐騙電話,不想原來真有這樣不要臉的父親。緊緊抱著她,想讓她知道,世界上除了疏離、冷漠,還有溫暖,還有愛。這些是她教給他的啊,現在就讓他溫暖她一次。可是莫雅晴不明白,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抱了她,又推開她,“這算什麼?”是喜歡你,卻又暫時不能承認,為了你繼續留在這裡工作,為了你的名譽,要克製。沈鬆抬眼,越過莫雅晴的肩膀,看見電梯門口的蕭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