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整個宏達銀行北京分行都沒有放款額度的情況下,莫雅晴收到了放款通知。在年末的最後一個工作日,沈鬆為平遠醫療特批了放款額度。由於莫雅晴提前準備了各項放款材料,不到半個工作日,貸款資金就順利進入了平遠醫療的賬戶。從此之後,整個宏達銀行都記住了遠洋支行有一個新入職的小姑娘,在全北京轄區都沒有貸款額度的情況下,成功為企業取得了貸款資金。頻頻有支行長向高陽打聽,小姑娘是誰,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連高陽也是一頭霧水,早已做好了被鄭鵬煊興師問罪的準備,沒想到最後竟然成功了。“高行長辛苦了啊!晚上一起吃個飯啊!”鄭鵬煊很欣慰,親自給遠洋支行行長高陽打電話。“鄭總您客氣,這是我們應該的啊!”按照慣例,一般是銀行主動提出宴請,客戶根據自己的心情和喜好決定去或者不去。由客戶提出宴請,高陽工作十多年,掰著手指頭也數得過來。這說明,鄭鵬煊是真的很滿意。晚宴訂在宏達銀行北京分行附近。遠洋支行是高陽帶隊,攜範茜、莫雅晴參加,平遠醫療照舊,鄭鵬煊帶著三個財務人員。莫雅晴提前15分鐘到場,推開門竟然看見沈鬆。沒想到他也來了!一想到為了成功放款她竟然不惜威脅他,好像做了虧心事,不敢和他的眼神對視,揀了個離他較遠的角落坐下了。“沈哥咱倆是老搭檔了。”鄭鵬煊主動向沈鬆套近乎。怎麼,沈鬆和鄭鵬煊是老相識?“當年我是財務,沈哥在遠洋支行,是公司客戶經理吧?”莫雅晴心中暗暗驚訝。經過這一年的曆練,她深刻認識到,公司客戶經理並不像看上去那麼風光。為了促成一筆業務、辦成一件事,常常是對方打了左臉,要笑著把右臉也伸過去。無法想象高冷的沈鬆當客戶經理時是什麼樣子。這時高陽也到了,高陽顯然沒有想到沈鬆也在,而且更沒想到鄭鵬煊和沈鬆非常熟識。一絲尷尬浮在臉上,但作為職場老人,高陽很快就在表麵上和鄭鵬煊、沈鬆打成一片。觥籌交錯之際,鄭鵬煊把莫雅晴大力表揚了一番:“這次多虧了小莫,為我們平遠醫療帶來了資金的及時雨啊!”這句話聽上去表麵像是在表揚莫雅晴,但仔細一琢磨卻是在打高陽的臉,責備他在關鍵時刻沒有爭搶在莫雅晴前麵衝鋒陷陣。莫雅晴端起手中的酒敬了鄭鵬煊一杯,“鄭總,您過獎了,這全都是我們高行長的功勞。”眼光飄過沈鬆的臉,又加了一句,“更要感謝我們宏達銀行分行領導的鼎力支持。這杯酒我乾了,您隨意。”說著仰頭乾儘了杯中的酒。雖然平遠醫療的貸款額度最終解決了,但是莫雅晴心裡像擰了個結。沈鬆是在她的要挾之下,才不得不特批了額度。這也間接說明,沈鬆和她之間,除了利益,並無其他。她為自己的自作多情、癡心妄想感到惱怒。鄭鵬煊多喝了兩杯酒,變得很興奮,“小莫,不知道你有沒有男朋友啊?”莫雅晴剛咽下去的酒差點從鼻孔裡噴出來。她看見宋旗坐在鄭鵬煊旁邊滿麵潮紅,但那並不是害羞的紅,而是著急的紅。宋旗對莫雅晴有意思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但是礙於上次親眼目睹的“酒店事件”,宋旗心裡誤以為莫雅晴和沈鬆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現在在飯桌上,鄭鵬煊想替宋旗做主,牽牽紅線,但是當著沈鬆的麵,搞不好會弄巧成拙。宋旗忙喝了兩口水壓壓驚。“宋旗啊,我這問雅晴呢,你臉紅什麼啊?”鄭鵬煊打趣道。宋旗趕緊給自己撇清關係,“小莫辦事利落,貌美如花,怎麼可能沒有男朋友呢?隻怕追的人已經排了幾條街了吧?”這話本是要撇關係,可是聽起來卻泛著一點點酸味。包房裡彌漫著曖昧的氣息。沈鬆擦了擦嘴,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示意服務員添水,可偏偏服務員並沒有看到沈鬆的眼神要求。作為鞍前馬後的下屬,莫雅晴非常有眼力勁兒地端起茶壺,明明沒有手抖,可是沈鬆的杯子硬生生被碰到地上,碎了一地。眾人又是叫服務員,又是拉椅子,又是拿紙幫沈鬆擦去身上的水漬。手忙腳亂一陣之後,再也沒有人關注莫雅晴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話題順利翻篇。莫雅晴舒了一口氣,還好他打翻了茶杯……等等,他是故意的嗎?故意幫自己解圍嗎?偷瞄沈鬆時,恰巧撞上他雲淡風輕的目光,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莫雅晴搖了搖頭,把這不切實際的想法逐出腦袋,又想多了吧。自作多情這個毛病,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鄭鵬煊多喝了兩杯酒,醉態漸顯,拉著沈鬆的手變成了話癆,“沈哥,我叫你一聲哥哥,宏達銀行裡我就服你,你不知道為了年末貸款的事兒,我找了多少人,找誰誰都和我說沒額度,隻有你,隻有你讓我放心。”“鄭總言重了。”“彆叫我鄭總,你這麼叫我就是看不起我。沈哥,我知道,年末整個金融圈的資金都緊張,你為了我們的貸款額度已經忙了半個月,天天泡在宏達銀行總行,求爺爺告奶奶才為我們要來這個額度。”鄭鵬煊越說越多:“我都聽說了,沈哥您為了我們,在宏達銀行總行立下了軍令狀,保證完成明年北京轄區的存款任務,並且力爭增長30%,總行才給了您這一筆特批的額度。”鄭鵬煊舉起酒杯,“沈哥,我敬你,不為彆的,就為你這精神!義氣!局氣!”喝完之後鄭鵬煊就開始向桌子底下鑽,邊鑽邊說:“如果沈哥您無法完成明年的存款任務,將被免職,這我都知道,您放心,明年的存款我一定支持您!”鄭鵬煊越往後說舌頭越打結,但莫雅晴一個字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北京地區的市場結構早已穩定,大客戶早已被各銀行瓜分完畢,若要增長30%,意味著要從彆的銀行搶來更多存款。這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怎麼會這樣?相比於存款增長30%這樣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對他的威脅就像小學生的可笑把戲,孰輕孰重一眼可辨,他怎麼可能因為威脅而領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呢?還是鄭鵬煊和沈鬆竟相識到了如此程度,讓沈鬆不惜拿自己的前途來為鄭鵬煊的資金保駕護航?可是從飯局上來看,他們僅僅隻是舊相識而已。沈鬆為什麼這麼做呢?莫雅晴偷溜出來去了洗手間。在洗手間用濕紙巾冰了冰額頭和眼睛,看著鏡子裡像麻辣小龍蝦一樣的自己,覺得自己愚蠢至極才會去威脅他,真是自不量力,他指不定在心裡怎麼嘲笑自己呢。越想臉越燙,如同被打了兩個大巴掌。莫雅晴走出洗手間,微微有些眩暈,踉蹌了一步,險些摔倒,雙手被人扶住。又是他。兩隻眼睛水汪汪地望著他,她的心突突跳,他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又抱住她?他為什麼向總行領軍令狀呢?突然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劃過她的腦海——會不會是因為她?各種各樣的問題像炮彈一樣轟炸著她的腦袋。不該問,不能問,不要自作多情,莫雅晴嘲笑了自己。“沈總,謝謝你。”本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腳下一軟,摔進了沈鬆的懷裡。這個懷抱好溫暖啊。有一分恰巧,一分刻意,還有一分借酒裝傻。酒真是個好東西啊,回去要再喝兩杯!可是他不是不近女色嗎?他不是有潔癖嗎?他怎麼任由自己摔進他的懷抱,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不用謝我,你可以好好謝謝你們支行的蕭楚生。”“嗯?”蕭楚生?和他有什麼關係?“為了平遠醫療放款,為了你繼續留在公司客戶經理崗位,蕭楚生來找了我很多次。”“蕭總是我們支行公司部主管,他和高陽行長一樣,對這個項目比較重視。”“是嗎?不是因為喜歡你嗎?”沈鬆一臉譏哂。“喜歡你”三個字像一把火,在兩個人之間迅速燃燒。雖然嘴上說著彆人的喜歡,可是心裡卻莫名躁動。當蕭楚生來找沈鬆時,出於男人敏銳的直覺,沈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圖。不想幫他,不想讓他近水樓台先得月。一想到蕭楚生為了莫雅晴緊張的神情,沈鬆心裡一陣犯酸。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是傳說中的吃醋嗎?沈鬆渾身一震。一陣腳步聲從走廊傳來,沈鬆下意識地擁著莫雅晴向裡一拐,藏在了角落裡。他的嘴唇恰巧碰在了她的額頭。她像一片羽毛,軟塌塌地在他的懷裡。沈鬆身體裡有兩股力量在劇烈地拉扯,一個叫他抱緊,一個叫他放手。不放,偏偏不放。酒精把他的理性都趕走了。他再也不要推開她,再也不要支走她,再也不要否定她,再也不要假裝不在乎她。心跳急促,手心發燙,他從來都沒有過這種熱烈狂躁的感覺。這究竟是為什麼?這一刻血衝到了莫雅晴的腦海裡。她一動不敢動。怕這是一場夢,怕夢會醒。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初吻,想起了7年前的那個雪夜。她不小心跌倒在一個男人的身上,她的嘴唇貼著他的嘴唇,初吻就這樣被奪走。因為太過慌張,竟然連對方的長相都沒有記清楚,隻記得一種很特彆的淡淡的香味,那個香味,很像沈鬆的味道。心頭一震,那個男人真的是沈鬆嗎?她的頭靠在他的肩上,眼前的畫麵變得模糊不清,想要開口問他,可是腦袋卻似乎有千斤重,嘴巴怎麼都張不開,終於用儘全力問出了心中的問題:“為什麼向總行申領額度?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幫我?七年前的那個人是你嗎?”他的嘴巴似乎張了張,喉結動了動,可是她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不知過了多久,待莫雅晴再清醒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包間,意識像斷了線一般。飯局似乎在鄭鵬煊創造的歡快氣氛中結束了。思維斷斷續續,有點分不清現實和虛幻。她似乎剛才還在洗手間門口,怎麼一下就回到了飯桌?頭疼得像要炸裂。明明沒有喝多少酒,可一碰到他,就醉了啊。剛才發生了什麼?他似乎在衛生間門口抱了她,可是怎麼想都想不起來。“不能喝就不要喝。”範茜故意大聲地推開椅子,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平遠醫療是範茜的關係戶,但是此次飯局幾次話題離不開莫雅晴,範茜的不高興都寫在了臉上。“範姐我去結賬吧。”範茜一隻手摁在莫雅晴的肩膀上,“就這麼喜歡上杆子在客戶領導麵前表現嗎?”範茜明著責備莫雅晴,其實是表達對鄭鵬煊的不滿。鄭鵬煊難道忘記了平時怎麼對自己的父親卑躬屈膝了嗎?今天多喝了兩杯,就開始亂認主人了嗎?“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被服務員攙回來有多丟臉嗎?”被攙回來?被誰攙回來?是沈鬆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瞟向沈鬆,他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正緩緩喝著一杯茶。難道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假象?飯局結束後,依次送走了高陽、鄭鵬煊、範茜,莫雅晴陪沈鬆站在餐廳門口,等著他的代駕。這是新年前的最後一天,雖然穿著大衣,但寒氣還是從四麵八方襲來。下雪了。雪花撲簌簌從天而降,不一會兒就在草地上、車頂上、路麵上蓋了薄薄一層。7年前的那一晚也是這樣下著雪。沈鬆的懷抱喚起了她所有的記憶,沈鬆是那個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