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五個多月的時間裡,莫雅晴通過積極溝通、努力落實,為平遠醫療取得了宏達銀行的貸款同意函。恰逢年末,貸款額度緊張,平遠醫療空有宏達銀行的貸款同意函,並沒有真正取得貸款資金。“高行長,我們的貸款資金什麼時候到位?你能不能想想辦法?”這已經是鄭鵬煊第五次給高陽打電話催款了。所謂“想辦法”就是讓支行長動用自己的人脈關係,向宏達銀行分行的關鍵部門、關鍵領導索要稀缺資源。“鄭總放心,資金一定及時到位!”“還有一周就年底了,資金一定要在年前到位!”“沒有問題,沒有問題!”高陽每次都會對著電話一頓點頭哈腰,但是掛了電話就隻會對著莫雅晴劈頭蓋臉一頓罵。“莫雅晴!為什麼平遠醫療的貸款還沒有到位?”“領導,我已經向分行申請了,但是年末貸款額度稀缺,實在是困難。”宏達銀行貸款額度屬於高度稀缺的資源,每天等在北京分行公司銀行部門口要額度的支行人員都快排大隊了。彆的支行都是支行長親自出馬,而遠洋支行卻隻派莫雅晴這種蝦兵蟹將去,彆說要額度,恐怕連主管領導的麵都見不到。莫雅晴已經暗示了高陽許多幾次,這種需要賣人情、貼臉的工作,還需要支行長鼎力支持、衝鋒在前。高陽不是不知道,隻是宏達銀行近年來在抓創收改革,在改革中,高陽一直是改良派,額度的主管領導沈鬆一直是改革派,兩人由於政治立場不同,成為宿敵。高陽情願得罪平遠醫療,也不願折了麵子,向沈鬆做小伏低討要額度。“一周之內貸款額度不到位,你就滾回櫃台!”若年底貸款額度果真無法到位,為了給平遠醫療一個交代,可以在關鍵時刻棄了莫雅晴這枚卒子。高陽咆哮的聲音響徹整個辦公區。工作近一年的莫雅晴一眼就識破了高陽的計策,卸磨殺驢,棄卒保車。高明,陰險。莫雅晴絕不能給高陽這樣的機會。次日一早7點,莫雅晴來到宏達銀行北京分行公司銀行部,整個部門靜悄悄的,員工都還沒有來上班,隻有沈鬆辦公室亮著燈。可真早啊。上次見麵,還是在清北大學門口,他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幫她搬家,最後不歡而散。她應該說聲謝謝的,畢竟他幫了她,拍屁股就走反倒顯得她很小氣。躡手躡腳來到辦公室門口,從門縫望進去,沈鬆正在開電話會議。他戴著耳機,說著流利的英語,時不時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薄薄的晨光披在他的身上,真是一幅好風景。他如此勤奮,怪不得總是能完成彆人不可能完成的業績。如果此時此刻站在辦公室門口的人是他,他會怎麼做呢?莫雅晴思考著,他會怎麼樣完成這項任務呢?排隊等額度肯定是不可能了,先不說宏達銀行層層審批的流程有多繁瑣,單就額度緊缺這一條理由,就卡死了許多項目。即使搞定了層層經辦人員,最終審批單到達主管領導手中,大筆一揮,否決,所有的努力就白費了。正在莫雅晴思考的時候,其他支行的支行長陸陸續續也來了,他們互相交換著情報,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其他支行為了索要額度,都是支行長親自出馬和主管領導溝通,溝通妥了再把流程上的工作交給小兵去做。不然,我也直接和主管領導溝通?也許有一線希望?莫雅晴琢磨著,畢竟負責額度的主管領導是沈總,也許他會賣自己一個薄麵?莫雅晴的臉臊紅臊紅,自己究竟是憑借怎樣的自信,才能相信他會賣自己一個薄麵?是因為KTV門口那個烏龍擁抱?還是因為杜冰所說的他為自己展開的補錄?還是因為上次的不歡而散?這時辦公室的門打開了,沈鬆提著公文包走了出來。“沈總,您看我們的貸款額度?”所有的支行長蜂擁而上。“不好意思,我有個緊急會議。”“沈總。”“沈總。”那些支行長連把話講完的機會都沒有,沈鬆的身影就匆匆消失在領導專用的電梯間。莫雅晴立即奔向電梯旁邊的安全通道,快快快,高跟鞋踩著小樓梯,拐了三十幾個彎,喘著粗氣,終於在地庫截到沈鬆。“沈總,”因為一口氣下了15層樓梯,上氣不接下氣,莫雅晴嗓子乾澀,整個心快從嘴巴蹦出來,她強製壓了壓,“平遠醫療已經取得我行貸款同意函,但是由於年末額度緊張,想請示您是否可以特批一部分額度?”沈鬆冷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等我回來。”這就算同意了?這麼容易?他真的待她與眾不同?莫雅晴對著沈鬆的車屁股一陣擺手歡送,“沈總,我等你!”聽起來怎麼這麼像等待約會的小情侶。莫雅晴歡快地搓了搓小手,然後回到公司部,揀了個空位坐下來。然而,從早晨7點,一直等到了晚上10點,也不見沈鬆的蹤影。也許他隻是隨口說說,就像應付那些支行長一樣,應付她。失落的感覺爬上心頭,難道一切都隻是自己,自作多情?然而沈鬆確實回來了。和她分乘不同的電梯,和她前後腳離開和到達。沈鬆回到辦公室,看見桌上放著的《關於平遠醫療貸款額度的申請》,把材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材料簡明扼要,邏輯清晰,言辭懇切,讓領導很難拒絕。工作快一年,她果然成長很多。從準備的材料來看,甚至比一些乾了多年的客戶經理還要出色。沈鬆的嘴角微微彎起,一種養成的得意感爬上心間,驅逐了連日來的疲憊。近幾個月沈鬆一直在忙宏達銀行改革調研的事情。他喜歡工作,工作像一劑大麻,讓空虛寂寞的人上癮,讓頭腦不停運轉,讓他不再想起她。上次見她是在清北大學門口,好心好意幫她搬家,最後卻連一個謝字都沒有。如今突然跑出來要額度,不知道越級溝通是職場大忌麼?是高陽逼她的嗎?她隻是高陽的一枚棋子,關鍵時刻棄卒保車,這樣的道理她不懂嗎?這樣的情商怎麼在職場打拚?沈鬆大筆一揮,在材料上簽了字。隔日早晨7點,莫雅晴再次來到沈鬆的辦公室。她被申請上紅豔豔的“駁回”兩個字驚呆了。不是震驚於“駁回”,畢竟那麼多支行行長前赴後繼申領額度都沒有成功,而是震驚他到底什麼時候批示的申請,三更半夜嗎?!為了解開謎團,莫雅晴在沈鬆辦公室門口駐紮下來,從早晨一直等到深夜。最近為了準備放款材料、索要額度,莫雅晴一直在連軸轉,白天等在宏達銀行北京分行,晚上再回支行加班。不知不覺,她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似乎聽見有人在敲門(其實是敲桌子的聲音),莫雅晴說了句“彆鬨”,還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敲門的聲音再次響起,似乎有人在戳自己的腦袋,莫雅晴坐了起來,她看見沈鬆站在自己麵前,他的身旁還站著一個波浪長發的女人,梁倩昕。“梁總,您稍等我一下,我處理一下馬上就來。”“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梁總,叫我倩昕就好。”梁倩昕輕車熟路地走進沈鬆的辦公室,然後回眸一笑,給了莫雅晴一個頗有深意的眼神。哼,不就是一個長相漂亮、深夜進入沈鬆辦公室的女人而已。莫雅晴回敬了她一個不卑不亢的眼神。“你怎麼在這裡?”“沈總,我來為我們支行的客戶平遠醫療申請貸款額度。”“沒有額度,宏達銀行北京分行都沒有額度。”“可是,我們必須在年底前取得額度,您能不能向總行申請,為平遠醫療特批一下?”沈鬆以壓倒性的身高,居高臨下看著莫雅晴,似乎在聽一個笑話,“我為什麼要為平遠醫療特批額度?除非你能給我一個理由說服我。”雖然做好了公事公辦的打算,但是麵對他如此嚴肅冷酷的麵孔,她的內心還是有些許失落。“平遠醫療是我們支行深度合作的客戶,為我們支行貢獻了不少利潤。為了更好地服務客戶,我們希望在平遠醫療需要資金的關鍵時期給予支持。”“說得很好,但並沒有打動我。你的這套說辭安在任何一個客戶身上都成立。”“另外我們會以此為談判契機,向平遠醫療爭取更多的合作機會,為擴大平遠集團與宏達銀行的戰略合作打下基礎。”莫雅晴把平遠醫療的貸款業務上升到了一個新高度,是平遠集團和宏達銀行的戰略合作。平遠集團的業務涉及醫療器械、民營醫院、智慧體檢、人工智能、大健康等諸多板塊,以平遠醫療為切入點,深入挖掘宏達銀行與平遠的潛在合作機會,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思路。但是沈鬆並不滿足,“還有呢?”莫雅晴思考著,接下來的話到底該說不該說。據了解,平遠醫療的上層領導和宏達銀行的上層領導保持著良好關係,範茜在遠洋支行的工作安排隻是一個小小的例子。在企業中,無論是國營民營、金融實業、大公司小公司,一件事的落實有兩個邏輯線條: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自上而下是指高層領導洽談後,達成一致,分彆交代手下的人層層傳達,落實辦理;自下而上是指從底層經辦人員發起,逐級向上申請,最終獲得最高級領導批示,方可進入落實辦理環節。自下而上是正常的辦事流程,自上而下卻是最有效的辦事方法。若平遠醫療上層領導向宏達銀行上層領導施壓,宏達銀行上層領導再交待沈鬆辦理,那貸款額度肯定會有保障。但若是按照這個邏輯,宏達銀行的上層領導定會認為沈鬆辦事不力,不讓上層領導省心。這是莫雅晴的殺手鐧。她斟酌再三,決定先按下不表,突然一個念頭竄入腦海——為什麼不試試他?也許會有一線希望,“因為我需要這個貸款額度。”莫雅晴在賭,賭在他心中,也許她會有一絲絲不一樣;賭他在等這個回答;賭和他的一次次相遇,並不是偶然;賭杜冰說的,他為她展開的補錄,是真的。“如果我無法在年末放款,根據和高陽行長的約定,我就要離開公司客戶經理崗位了。可是我需要這份工作。”莫雅晴看著沈鬆,想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一絲一毫的可能性。然而,莫雅晴高看自己了。“我隻負責公司銀行部,並不負責人力資源部,更不負責遠洋支行的人事調動。”他拒絕了她。拒絕得乾淨利落。“你走吧。”心像掉在冰窖裡,真是自取其辱啊,隻有瘋子才會把冷嘲熱諷的權利親自交給對方。沈鬆對她,沒有一絲絲區彆。KTV門口的擁抱,宋旗麵前的解圍,開車幫她搬家,還有所謂的補錄資格,根本什麼都不代表。她是白癡才會以為,他會眷顧她。此時此刻,梁倩昕坐在沈鬆辦公室的沙發上,帶著挑釁的笑容看著莫雅晴。恰逢沈鬆的手機響了,趁沈鬆接電話之際,梁倩昕走了出來,對莫雅晴耳語:“KTV門口,我記得你,外表清純內心騷賤。你這麼覬覦沈鬆,不怕我告訴高陽你很不安分嗎?”梁倩昕說話的時候帶著笑,一點都不像在威脅人的樣子。偏偏莫雅晴的性子是遇強則強,反擊毫不手軟,“你不也是幾番投懷送抱都失敗了嗎?”“你!”“怎樣?”這時沈鬆掛了電話走出來,“你們在聊什麼?”“我和小妹妹打個招呼,現在的小妹妹真勤奮。隻是這麼晚了,孤男寡女,難免會有閒言碎語。你知道,國企最怕這個。”“你怎麼還沒走?”莫雅晴低頭迅速收拾完東西,離開了宏達銀行大廈。嗬,真是瘋了,才會以為他會幫她吧。和他站在對立麵上,對他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既然他對於她沒有絲毫不同,她又何必替他著想。將他一軍吧。莫雅晴飛快地敲擊著手機屏幕。沈鬆站在窗邊注視著莫雅晴離開的身影。住在那麼偏僻的地方,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連安全都不注意嗎?要不要叮囑她到家後發信息給自己?可是自己是以什麼樣的身份要求她呢?領導嗎?領導對於員工的關心嗎?正在思考之際,收到了她的信息:“平遠醫療表示,如果我們支行能力有限,他們不介意通過平遠集團的上層領導與宏達銀行的上層領導進行溝通。她什麼時候竟然學會了,威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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