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雅晴到達深圳分公司時,恰巧視頻會議中場休息。財務人員小娟回到工位,看見一個拎著四個大紙袋的小姑娘跟在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後,財務部門主管陳平正在熱情地和高大男人握手。“小娟你過來,”陳平招呼小娟,“這位是宏達銀行北京分行的沈總,這位是負責咱們集團貸款業務的莫經理,她帶了很多材料過來,你趕緊和她交接一下。”陳平說話的語調很平緩,但是眼神裡已經透露出責備,責備小娟為什麼沒有一早接機,為什麼工作怠慢?小娟真是心裡叫苦,她一方麵要聽直屬上司陳平指揮,另一方麵又得積極配合北京總部的宋旗,真是兩頭受累。忙不迭又是給莫雅晴倒水,又是幫莫雅晴拎材料,希望能平複一下莫雅晴心中的憤懣。莫雅晴倒是詫異深圳分公司和北京總部之間的態度,怎麼差異這麼大。仔細想來,可能是因為北京金融環境好,總部掌握的資源多,和銀行的議價空間大,平遠醫療總部與銀行是明顯的甲乙關係,所以甲方爸爸自然會強勢一些,難免有些臭毛病,喜歡刁難乙方。但是平遠醫療各分公司受製於地方政策的約束,以及北京總部的管理,和銀行的關係就微妙了起來,頗有互利共贏的意味,因此對待銀行也會更加客氣一些。想完了這些,莫雅晴就安安心心捧著茶杯喝茶,看著小娟認認真真填寫那些材料。眼看到了午餐時間,莫雅晴已經將近20個小時沒有進食,早都已經餓得饑腸轆轆了,琢磨著剛才看見路邊有一家不錯的叉燒飯,等下去嘗試一下。正摸著肚子遐想叉燒飯,沈鬆低沉的聲音悠悠地傳來:“莫雅晴,你也一起。”一起?嗯?一起做什麼?“小娟,你也來吧。”“好的,陳總。”小娟應了陳平,過來挽住莫雅晴的胳膊,“莫姐,你和沈總一路奔波辛苦了,陳總準備了午餐,咱們一起去吧。”“不敢不敢,您客氣了,叫我雅晴就好。”莫雅晴才剛入職場,哪裡稱得上姐?她注意到,陳平見沈鬆叫了自己,才叫上小娟。目測其他其他幾個作陪的人,都是財務部的經理,看來這是個領導級彆的飯局。那為什麼沈鬆要叫她?莫雅晴警惕地看著沈鬆,他不會是因為自己強行搭乘了他的車,就再次懷恨在心吧?還是要拿她做擋酒牌?並沒有機會多問,莫雅晴隻得跟在沈鬆身後,陪著各位領導用餐。用餐期間她曾幾次用餘光偷偷觀察沈鬆,時刻準備著接受沈鬆給她布置任務。畢竟領導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有深意的,領導可不會平白無故多帶一張嘴出來吃飯。莫雅晴觀察著沈鬆,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莫雅晴這號人,全程都沒有給她什麼特彆的暗示。餐桌上陳平問集團貸款的進度,小娟如實回答。想到以後負責這項工作的客戶經理是莫雅晴,自己上午故意給她使絆子,讓她在候機廳等候宋旗的到來,不知道她會不會心裡記仇。小娟彙報完進度又加了幾句:“因為莫經理準備的材料非常清晰、詳儘,省去了我們打印、整理的時間,後續我們配合起來也會更加方便,我想特彆感謝一下莫經理。”莫雅晴聽出來了,這是在故意誇自己呢。她連忙謙虛起來,也算借花獻佛,“這都要感謝沈總,多虧他平時對我們嚴格要求,教導有方,我們才能更好地服務企業。”沈鬆是北京分行公司銀行部總經理,莫雅晴是遠洋支行見習實習生,兩個人的職級隔了十萬八千裡,莫雅晴連給沈鬆彙報工作的資格都沒有,更彆說受到他的嚴格要求和教導了。莫雅晴這個馬屁拍得快趕上隔空打牛了,不知道他吃不吃這套。她用餘光偷偷觀察著沈鬆的反應,可惜沈鬆千年撲克臉,完全沒有表情的變化,隻是敲敲她的盤子叮囑她:“好好吃飯。”來之前莫雅晴已經做過攻略,平遠醫療的小餐廳是遠近聞名的好吃,食材是一等一的新鮮,是花錢也買不到的好口碑。她也想敞開肚子,好好吃飯,但一桌子都是領導,她還是夾緊尾巴好好做人比較重要。一頓飯在歡快友好的氣氛中結束了,陳平把沈總、莫雅晴一直送到餐廳門口。陳平叫了專車,莫雅晴想到沈鬆早晨拒絕自己搭便車的場景,堆著滿臉訕笑,“沈總,為了不耽誤您的行程,我自己去酒店入住就好,就不和您搭一輛車了。”沒想到沈鬆說:“我也去酒店,一起。”莫雅晴在心裡給了沈鬆一千個驚訝的眼神。領導都是這樣變幻莫測、難以揣摩嗎?陳平把沈鬆、莫雅晴送上了專車,在車外熱情地揮手再見,就像歡送國家領導人。莫雅晴工作快四個月,頭一次受到如此殊榮,感慨還是領導的麵子好使。如果不是沈鬆,莫雅晴此刻可能還傻傻等在機場,等宋旗搭中午的航班到來,然後在宋旗的指揮下,慢條斯理地展開一天的工作。還好有沈鬆,莫雅晴輕鬆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在和宋旗的鬥爭中,漂亮地贏了一分。想到這裡,莫雅晴對沈鬆的敵意消了大半,由衷地說:“沈總,謝謝您。”沒想到沈鬆冷漠地說:“謝我什麼,我又沒有幫你,不要以為客戶經理的工作這麼好做,如果你想放棄還來得及。”莫雅晴發自心底的感謝簡直是對牛彈琴,於是對著空氣翻了個白眼,然後把頭靠在車窗上,也不再多言語。車子一顛一顛,沒多久,莫雅晴就睡著了。她已經連軸轉了將近36個小時了。車子過減速帶時,一震一震,她的頭就一下一下磕在玻璃上,她睡得那麼熟,竟絲毫感覺不到。“車子開慢一些,平穩一些。”沈鬆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吵醒她。從後視鏡中,沈鬆看到了自己的眼神,那是故意用冷漠和冰冷包裹住的關切眼神,在她睡著之際,終於還是不由自主流露了出來。為什麼對於她,他總是如此矛盾?沈鬆把頭轉向窗外。醒來時莫雅晴發現車子已經到了耀光酒店門口,她已經忘記睡著前自己吃癟的樣子,本著“領導虐我千百遍,我待領導如初戀”的職場心理,問沈鬆:“您也訂這裡嗎?”然後下車準備幫領導開車門、拿行李箱。但沈鬆並沒有要下車的跡象,他把身份證給莫雅晴。“替我Che。”把一句“為什麼?”憋了回去,莫雅晴乖乖接過身份證。小兵替領導辦事天經地義,彆說辦房卡,就是接送領導孩子上下學、陪同領導家屬去看病,都是義不容辭的莫大榮幸。“晚上我找你。”她警惕地看著沈鬆,這句話著實讓人想入非非啊。月色西沉,星光滿天,孤男寡女,又是在外地的五星級酒店。雖然沈鬆繃著一張撲克臉,但仔細瞧去也不失為秀色可餐。啊,晚上!真讓人浮想聯翩。正在莫雅晴無限遐想之際,車子已經滑出去了。莫雅晴對著逐漸遠去的車屁股用力地揮手歡送。這時莫雅晴的手機響了,是宋旗的電話。他是以為自己還乖乖等在機場嗎?還是已經得知自己扯著沈鬆的大旗完成了工作,來道歉的呢?哼。莫雅晴關了機,在酒店美美地補了一個下午覺,直到5點多才爬起來。開機後回撥給宋旗,“宋哥真是不好意思,我忙了一整天,手機沒電了都沒發現。”即使隔著電波,莫雅晴都能感受到宋旗刻意的熱情,“小莫,沒想到你把分行的領導都請來了,真是我們平遠醫療的榮幸啊!”雖不喜歡宋旗這種見風使陀、拿著雞毛當令箭又陰晴不定的男人,但是眼下莫雅晴已經通過沈鬆給了宋旗一個下馬威,外加她無權無勢,得了便宜也不能太賣乖。況且隻有讓宋旗滿意、讓平遠醫療滿意,莫雅晴的工作才算穩妥,於是她撿了個台階就下了。“宋哥,我們宏達銀行一向最重視您這種客戶,竭誠為您服務啊!”兩個人在電話裡友好地說了一番高大上互相恭維的話,宋旗問:“小莫,晚上吃飯了嗎?我請你吃飯吧?”“宋哥您工作辛苦一天,又舟車勞頓,想必也累了,不然您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咱們晚上就在酒店簡單吃一口?”在入住的酒店吃飯有兩個好處,一來開發票,掛房費、餐費都方便報銷;二來省去了出去吃飯往返的時間,於人於己都是好事。“嗯,也成。”“那就這麼定了,宋哥您先忙,咱們晚上見。”放下了電話,莫雅晴一陣心情舒爽。不過突然想到,不知道沈鬆晚上什麼時候回來,如果在餐廳吃飯會不會碰到沈鬆?碰到的話,沈鬆會不會誤會莫雅晴和宋旗的關係?莫雅晴立刻搖了搖頭,把這種奇怪的想法趕出了腦海,他誤會又怎樣?自己是在正兒八經工作,為什麼反而像偷情一般?!莫雅晴換了一條素色的連衣裙,既不顯得濃妝豔抹過於莊重,也不會失禮。晚餐時莫雅晴根據宋旗的喜好點了菜,又殷勤地倒水布菜,陪著宋旗聊了家常,看時間差不多了,問道:“宋哥,接下來的工作安排是什麼?”有了第一次出差的坑爹經驗,莫雅晴就了解到,不能被動地被人牽著鼻子走。即使她還不能自由安排工作,但最起碼應該了解自己的工作內容、接下來的出差安排,在保質保量完成工作的情況下,儘量不讓宋旗再隨心所欲地捏柿子。宋旗沒有正麵回答她,虛晃一槍,“小莫,你今天把宏達銀行分行的沈總請過來,是我們平遠醫療的榮幸,沈總之後是不是也會陪著我們全國跑?”莫雅晴一聽就明白了,宋旗今天之所以吃了啞巴虧還這麼態度友好,是忌憚沈鬆,或者說忌憚她也許有更深層的上層關係。都說北京的高官乾部多,隨便撿起一個人沒準就是部長,之前宋旗沒少刁難莫雅晴,是因為宋旗自認為莫雅晴是沒有背景的柿子。真是端著一副扒高踩低的好嘴臉。既然宋旗虛晃一槍,那她也順勢模棱兩可地回答:“沈總和你們鄭總一樣,都是在戰略方麵布局的領導,收集材料、流程操作方麵的事情主要是我這種小兵負責,以後還需要宋哥你多多指點和照顧。”宋旗心想,但凡她和沈鬆有一絲半點的個人關係,此刻肯定明裡暗裡會傳達出這層意思。她說得這麼含糊,外加她一個新瓜蛋子,支行長都隨意指揮毫不顧忌,估計和分行領導也扯不上關係。便壯著膽子要試試她,“今天時間還早,我看酒店裡有一個小酒吧,要不要去喝兩杯放鬆一下?”宋旗說著,指尖有意無意碰到了莫雅晴的手背。莫雅晴感覺像被蟑螂爬過了全身,宋旗這種趨炎附勢又好色的大尾巴狼,真應該拖出去剁了喂狗。若是縱容了他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像黏人的口香糖再也甩不掉。絕不能姑息他這種不要臉的歪風邪氣!莫雅晴抽回了手,放在桌子下麵使勁蹭著桌布。“宋哥正好說到我心裡去了,我入住時看到那個小酒吧,就想到宋哥呢!但是非常不巧,沈總晚上還給我安排了其他事宜,我可能得隨時待命。”既然他忌憚沈鬆,莫雅晴就把沈鬆搬出來當擋箭牌。莫雅晴一副掏心掏肺十分無可奈何的樣子,看上去似乎有七分真,宋旗盯著她的眼睛,一個新瓜蛋子上層領導能安排什麼事宜?難道她和沈鬆的關係不一般?宋旗試著堅持,“我們就在酒吧小酌一杯、跳跳舞,沈總召喚你的時候,你再去也不遲吧?”跳舞?是想趁機鹹豬手吧?哼。莫雅晴麵露難色,身體前傾,輕聲和宋旗說:“沈總不喜歡有些女孩子喝酒的。”有些女孩子,這個定語和描述非常恰當。到底是哪些女孩子,就讓宋旗自己去琢磨吧。為了讓宋旗進一步誤會,莫雅晴給了宋旗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宋哥,你懂的。”宋旗揣摩著莫雅晴飽含深意的眼神,臉色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