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達銀行的最後一場麵試,是一對一的形式。按照行業慣例,最後一輪麵試由公司大BOSS親自參與,主要關注求職者的行為風格、人格特質是否適合這個崗位。莫雅晴坐在偌大的會議室裡,對麵是那個長相冷峻、被杜冰搭訕、對莫雅晴滿臉嫌棄的男人。沈鬆。一頁紙的簡曆被沈鬆從頭看到尾,國家獎學金、年級排名第一、三好學生、國際交換生、保送研究生,似乎很優秀啊,那麼,“做四年櫃員,你願意嗎?”沈鬆的眼神逼上莫雅晴的臉,有一絲挑釁地問。櫃員,意味著她要在狹小的窗口裡填著票據,數著錢,重複著機械的工作,而且毫無職業發展機會,她的內心猛地顫抖了一下。很顯然,這並不是她的理想工作,甚至連次理想、一般般的工作都稱不上。可是想起母親的短信,想起景陽的愚蠢,想起她撒下的謊和誇下的海口,她必須取得宏達銀行的工作。“我願意,但我更希望有轉崗的機會。”她的眼睛裡越是冒著渴求的光,他越是不願意給她這樣的機會。“如果沒有呢?”冷漠的眼神掃過她的臉,仿佛是故意刁難她,又也許是考驗她。“我願意服從工作安排,但是我相信,如果宏達銀行能給我機會,我一定會在其他崗位做出更卓越的貢獻。”“為什麼來宏達銀行?”沈鬆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這個問題莫雅晴早有準備,她先表達了對宏達銀行企業文化、發展戰略的認同,然後表達了希望加入宏達銀行,並與之一起成長的美好願望。莫雅晴答完後等待沈鬆的第三個問題,但是沈鬆卻倦怠了,他要的不是這個答案,用冷漠的神情示意她可以出去了。結束了?難道這麼輕鬆就過關了?沈鬆的麵部就像一張撲克牌,完全讀不出任何信息。揣著一肚子疑惑,莫雅晴退出麵試房間之前,又回頭望了一眼沈鬆,隻見他的筆尖似乎在麵試評定表上交叉畫了一個叉。她的心裡咯噔一下。她自認為這個問題回答得邏輯清晰,文采飛揚,又不顯得太過刻意。怎麼會就這樣被淘汰了?!沈鬆看著莫雅晴離開的背影,心微微抽了一下。她很優秀,正是宏達銀行在尋找的求職者,但是,他不想再見到她。是的,最好不要再見到她。自上次小組麵試時,沈鬆就認出了莫雅晴,記憶像漩渦一樣拖拽著他。他不想去想,但是那個畫麵一直在腦海中循環播放。還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麵,沒想到又遇見了。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嗎?她也認出他了嗎?她那麼渴求進入宏達銀行,是為他而來嗎?有那麼一瞬間,心跳快了兩拍,她是為他而來的吧?她是來道歉、來懺悔的吧?然而很快,她的回答、她的眼神都說明,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沈鬆輕哂一聲,就這麼容易忘記嗎?他記了7年,揮之不去的回憶,她就這麼輕易忘記嗎?他的心又縮回冰天雪地的寒冬。既然這樣,那這輩子,最好再也不要見麵了吧。沈鬆把莫雅晴的麵試評定表放在了淘汰組裡。一人一次,我們扯平了。莫雅晴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在麵試等候區等候結果,每一分鐘都如坐針氈,苦等了兩個多小時,終於等到工作人員來宣布麵試結果。一個一個名字從工作人員口中念出,唯獨沒有她的名字。為什麼?莫雅晴自認為雖然不是最出眾的,但絕對不是最差的。而且結合多次筆試、麵試經曆,她相信已經完全按照宏達銀行的要求,把自己包裝成為宏達銀行最合適的求職者。難道真的如景陽所說,宏達銀行所有的錄用者都已經內定了?不,不可能,雖然是所有人都擠破頭想要進的龍頭企業,但企業出於自身發展的考慮,也不會不依靠市場競爭選拔人才。冷靜下來,莫雅晴逐一細數麵試中的失誤。然而除了沈鬆高冷的眼神、嫌棄的表情,似乎並無其他。手機在兜裡震動,景陽仿佛早已算準了一切,“沒有被錄取也不要難過,我媽人很好,隻要你和我回杭州,我媽一定會幫你安排工作的。”一串粗口爬上心頭,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敲擊,像要敲碎屏幕一樣,“滾蛋!再見!”莫雅晴在宏達銀行大廈門口徘徊著。冷風從脖頸、從小腿、從四麵八方灌入,她凍得兩腿發抖,隻能抱緊胳膊取暖,眼睛一直盯著宏達銀行的大門,直到沈鬆走出來。腿腳已經麻了,快步上前的時候腳步似乎有些踉蹌,但她一定要親自問一問:“沈總您好,我是莫雅晴,請問是您淘汰了我嗎?是我哪裡不適合宏達銀行嗎?”沈鬆微微蹙眉,是她?她還穿著麵試時的裙裝,難道一直等在門口?天空飄著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臉頰上,就像第一次見麵時那樣。她被凍得鼻頭發紅,嘴唇發紫,渾身微微打顫。怎麼還不走呢?他的心被拉扯著,竟生出些猶豫,淘汰她是對的嗎?是的,是對的吧,當初她拚命逃跑,如今就要付出代價。他冷漠的眼神落在她的臉上,“你不適合宏達銀行。”丟下這句話沈鬆錯身想要離開,但是莫雅晴立即挪步,正擋在他的前麵,“請問哪裡不合適?”“在宏達,不會有員工和領導這樣講話,也不會有員工故意擋住領導的去路。”丟下這句話的沈鬆快步走開。喂!這什麼理由啊?是因為你莫名其妙淘汰我,我不得已才這樣追問的啊!莫雅晴在身後又急又氣,宏達銀行怎麼會有這樣傲慢的領導,為什麼偏偏遇上這樣的人做自己的終審麵試官?當天晚上莫雅晴剛回到學校,就被景陽圍追堵截。“雅晴,我不想和你分開。”“我沒有說要和你分開啊,我隻是說杭州還有我,你隻能選擇一個。”“雅晴,你為什麼這麼固執呢?你跟我回去,車子、房子都會有的,雖然宏達銀行沒有錄取你,但我媽也會幫你解決工作的。”一股燥熱湧遍全身,“我不需要你幫我!景陽,我和你不一樣,你有可以倚賴的家人,而我隻能倚賴我自己。你回頭會有一個什麼都安排好的安樂窩,但是我根本沒法回頭。我所擁有的、我想要的一切,都是通過我自己的努力得來的!你想回頭過安穩的生活我不攔你,但是,我回不去了。”“可是宏達銀行不可能錄取你的!”“你怎麼知道不可能?宏達北京分行一定會錄取我的。”挑釁的微笑爬上嘴角,“景陽,交往7年,我從來沒有要求過你任何事,但是現在,杭州和我,你隻能選擇一個。”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的莫雅晴,多麼希望景陽可以追上來,拉著她的手,拽她入懷抱,一遍一遍說,我選你,我選你啊。可是景陽留在了原地。景陽和她的母親一樣,都為了自己,選擇更好的生活,而沒有選擇她。還好這種咬緊牙關堅持的滋味,她早已嘗試過很多遍,所以即使心又被戳了一個口子,也不會覺得疼痛難忍。當晚莫雅晴就向宏達銀行的人力郵箱發了言辭懇切的求職信,希望對方在有職位空缺時可以第一時間通知她。通常非常拔尖的求職者,總是會手握好幾個OFFER,最終會優中選優。所以即使宏達銀行目前招聘已滿,但是很有可能會因為個彆求職者未簽約,而有職位空缺。她每天都會給人力資源部打電話,但是所有的電話都被籠統而官方的話語打發。莫雅晴主動來到宏達的人力資源部,打探求職者簽約的情況,以及是否有職位空缺。從格子間裡辨認出那天宣讀麵試名單的工作人員,莫雅晴主動搭訕:“您好,我是莫雅晴,我參加了上周的麵試,麵試過程中有一些誤會,所以我沒能收到貴行的OFFER,請問現在還有職位空缺嗎?”“不好意思,我們的秋季招聘已經結束了,您可以關注來年的春季招聘。”“還會有一些空缺吧?有一些求職者未按時簽約,我可以排隊候補嗎?”“目前我們還沒有收到這樣的工作安排,如果職位空缺,我們會第一時間掛在網上。”“那我留一份簡曆給您吧,如果您這邊有需要,可以隨時聯係我。”莫雅晴留下了她再三精修的簡曆。這時她看見了沈鬆,那個一票否決了她的男人。莫雅晴迅速追了上去,不偏不倚擋住了沈鬆的去路,“沈總,我是莫雅晴,宏達銀行的求職者,那天您麵試了我。我想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或者您對我的評定是不是有什麼出入?”來往的員工低頭向沈鬆打招呼,並向莫雅晴投去奇怪的目光。在職場中,高低有彆,領導可以在走道、在工位、在任何他想的地方,叫住任何一個員工,但是員工向領導彙報工作,通常都是拿著筆記本去敲領導辦公室的門。尤其是沈鬆,表情常年冷酷,雖沒有嚴厲苛責過員工,但總是一副高冷而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並沒有員工敢像莫雅晴這樣半路攔住沈鬆,並且恭敬的語氣裡充滿質疑。沈鬆略微皺眉,卻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又是她?難道還不放棄嗎?還想再被拒絕一次嗎?“您為什麼說我不適合宏達銀行?”“我需要給每一個求職者,一個被拒絕的理由嗎?”“雖然您是領導,但是您不能以個人的好惡來隨意下定論!”格子間裡的人假裝在忙碌手上的工作,但都已經豎起了耳朵。“等你當上領導,再來和我討論,我能還是不能。”沈鬆撂下這句話,大步離開,卻在拐彎處微微停步,目光不自主落在她的身上。她為什麼如此執著?為什麼不放棄?為什麼她的出現會讓他平靜的內心有了一絲漣漪?這種奇怪的煩躁感,到底是什麼?“妹子,小瞧你了啊,敢和宏達最紅的後備乾部沈鬆較勁,你是上麵有人啊,還是活得不耐煩啦?”說話的是那個烈焰紅唇名為杜冰的姑娘。雖然正值寒冬,但是杜冰穿著一字肩針織裙,露出纖長的脖頸、瘦削的鎖骨,看著就像冬天裡的春色。雪白的皮膚配桃紅色口紅,略俗,卻俗得恰到好處。莫雅晴撇撇嘴,“我上麵沒有人。”如果有人的話,莫雅晴剛才還用哀求人力嗎?還用質問沈鬆嗎?“原來是個小嘍囉啊,不過很有個性啊,在宏達從來沒有人敢和沈鬆叫板呢!”杜冰趁著在旁邊和人力聊天的工夫,已經看了好一陣戲了。她上下打量著莫雅晴,腿長腰細,長發平胸,長相不算驚豔,倒也精致耐看,加上透出來的這股倔勁,反倒顯出不一樣的氣質。隻是穿著打扮還帶著一股學生的傻和土。“有男朋友吧?”莫雅晴警惕地看著杜冰,不知道她為什麼問這個問題,更不知道她是什麼來頭。網上總是有一些金融圈亂搞的八卦,杜冰不會是某個領導的情人吧?不然剛畢業的普通大學生,哪來的錢買梵克雅寶的項鏈,而且款式天天變。難道是沈鬆的情人?!“你男朋友是一起麵試那個小帥哥吧?可惜嘍,他麵相顯示既是直男又是媽寶,這樣的男人配不上你。”略有些驚訝,不過莫雅晴小心地控製著自己的表情。“你想進宏達?我幫你啊。”莫雅晴不可置信地看著杜冰,她有什麼天大的本事,能幫得了自己?“不信啊?”杜冰的表情帶著得意和輕佻,“隻是需要一些……”杜冰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劃著數鈔票的動作。職場中向來不缺出苦力、出勞力、賣智商的求職者,例如莫雅晴,像杜冰這種有著豐富人脈、靠牽線搭橋賺些零花錢的才是奇兵。“怎麼,沒有啊?那可惜嘍,”奇兵向來不放過任何一個賺錢的機會,但是杜冰估摸莫雅晴是個窮主,隻好聳了聳肩,“宏達銀行的許多錄用者都早已被內定了。想憑自己的實力被錄取啊,幾乎不可能。”手機震動起來,又是母親。“雅晴,聽高叔叔說宏達銀行的薪水很高。你弟弟明年要出國,費用還差一些。”所謂的高叔叔是母親再婚的男人,所謂的弟弟,是母親再婚後生的兒子。從小就罵她是豬,撕爛她的課本,趁她睡覺時用膠水糊住她的頭發,從母親錢包裡偷錢然後栽贓給她,害她被高叔叔打掉一顆牙齒的爛人。“高叔叔的意思是,如果你手頭寬裕的話,你讀書期間欠的學費生活費,可不可以儘快償還?”“他不是我弟弟。”輸入後,在點擊發送前又刪除了。畢竟手機那端的人,是她的母親。是無論提出怎樣離奇的要求,她都想要討好、滿足的母親。“我會儘快還。但是,供我讀書的錢是您的私房錢,我會以您的名義開立專用賬戶,其他人休想動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