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被困幻境(1 / 1)

妖女斬 成蹊 2127 字 4天前

“啊啊啊——”後方傳來一陣驚悚的吼叫。兩隻豺妖弟子正在地上翻滾撕扯,是個不把對方撕碎不罷休的架勢。其餘弟子正要拉架,倆豺妖卻突然鬆開了彼此,轉而扼住自己的喉嚨。尖利的爪子刺穿咽喉,殷紅的血液流淌,轉瞬斃命。眾人一愣一愣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覺毛骨悚然。“怎麼回事?!”凝華真人發現情況,質問道。此二豺妖是她麾下的弟子,出了事,她第一個要負責。“師父,是他們不守規矩先走了。剛走出靈修台,便突發癲狂。”寒枝解釋道,“我們也不知究竟是怎麼了。”“這兩個蠢……”凝華真人本就厭恨妖族,每日裡恨不得殺了這些堂而皇之在仙門晃悠的妖類。如今這倆豺妖找了這麼檔子麻煩事,她心頭更惱,欲將他們好生罵上一罵。然而,思及仙君的話,她深覺事情不妙,便忍下罵娘的話,快速查看。豺妖屍首旁邊有兩塊銀甲獬的屍塊,上麵的屍灰如黑炭,正“呲呲”地燃燒。奇怪的是,燃燒的火焰並非紅黃色,而是灰蒙蒙的。火焰之間有所感應,互相延伸勾連,又向上延展,形成一麵灰牆。“這是……”凝華喃喃低語。“師父,是啥?”“寒枝,通知所有人,不許離開靈修台!”“師父您還真信老師祖了?”“少廢話!”說罷,凝華向後撤了幾步,連忙轉身飛奔,向仙君與掌門通報此事。但——遲了。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靈修台周圍殘留的所有銀甲獬屍塊像是提前打好了招呼,一齊燃燒起灰色的火焰牆,將靈修台中之人困住。而那灰牆裡,一道鳥影若隱若現。“仙門?嘿嘿……妖族?哈哈……”數斯的聲音尖細刺耳,“爾等居然聯合起來,用幻境困住我們,害得老娘連吃了好幾日的空氣!今日,老娘便讓爾等也嘗一嘗,在幻境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這數斯果真詭計多端,它明知自己擋不住玉驚弦陣法的攻勢,硬是拿銀甲獬做了擋箭牌。可憐那銀甲獬連最後崩碎的屍體也叫數斯利用了。數斯在屍塊上種下幻咒,又設法令散布的屍塊組成幻陣。它甚至不惜將自己滿身羽毛焚灰覆在上頭,製造出身亡的假象,為的就是讓玉驚弦等人放下警惕。隻待有人離開靈修台時碰觸屍塊,啟動幻陣。那兩隻豺妖便是因觸動幻咒,被囚在幻境中,又不知在幻境中碰到了什麼詭事,才自戕而亡。“凝華律下不嚴,以至啟動幻咒,中了數斯奸計……”凝華真人跪下請罪,“請掌門與老師祖責罰!”葉瀾止翻了個白眼兒,這時候請罪有個毛用,早乾嗎去了?若不是她明顯不信任的態度,她手底下的人又怎麼會對仙君的提醒置若罔聞?淨渠仙君和玉驚弦沒有治她的罪,隻讓她把眼睛擦亮一點,戴罪立功。凝華感動得不要不要的,表示這次一定會聽老師祖的話,把人牢牢地控製在靈修台。“恰恰相反。”淨渠仙君道,“出去,立刻。”“這?”凝華不解。葉瀾止被她那猶猶豫豫、慢半拍的樣子弄得直冒火,“這還不明白嗎?就是趁著幻境還沒有合攏,趕緊跑呀!”仙君補充道:“按照我說的方位出去,避開屍塊。”玉驚弦使了個眼色,凝華這才連連稱是,退下去組織人員撤離。幻境蔓延速度特彆快,撤離卻不能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否則觸到幻咒,便和那兩隻豺妖一般下場。淨渠仙君縱觀全境,發現靈修台東南角有一處是缺口,但十分狹窄,隻供一人行走。為了防止有人逃生時推擠鬨出更大的亂子,凝華拿出金月弓,命所有人依照距離缺口的遠近距離排隊,任何人不可以插隊,否則當場受箭而死。這招確乎有用,所有人依照次序排隊,一個接一個地通過缺口離開。數斯尖嘯道:“想跑?沒那麼容易!”灰牆之中,鳥翼揮動,那唯一的缺口慢慢合攏。“老師祖,請您同瀾止先行離開,”玉驚弦道,“我來斷後!”淨渠仙君沒理會他,徑直飛身上前施法阻止缺口合攏,儘可能讓更多的人逃離。他的手臂微微顫抖,葉瀾止明白他撐不住了。她再顧不得什麼氣什麼惱,忙道:“用的什麼法術?我來幫忙!”“淨心門仙法第五重,清心訣。”“清……清心訣?”葉瀾止已將淨心門仙法練至第四重,在淨心門弟子中算是佼佼者。但是,偏偏這第五重的清心訣她怎麼也練不成。在人間寺廟,常有“清心”儀式。即入寺後,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成績優秀者,老和尚會用線香為他們點上僧侶生涯的第一顆戒疤,稱之為“清心”。清心者,清凡欲之心,清邪佞之心,清妄念之心,清昏私之心,清卑傷之心……唯有如此,才能達到無欲無求的澄澈清境,突破第五重仙法。然而,“清心”於仙門弟子而言都是十分困難之事,更何況葉瀾止是隻妖。“瀾止,無妨的。”玉驚弦輕撫她的額頭,柔聲道,“師父在呢。”說罷,玉驚弦運起清心訣,協助淨渠仙君阻止缺口合攏。隨著逃走的人越來越多,數斯越發惱恨。它昂首尖嘯,那聲音仿若巨石投入深海,激起的灰色浪花越滾越高,直至淹沒幻陣中的所有人。缺口合攏,許多人沒有來得及逃走,被灰浪卷沒,陷入幻境中。他們有的掐脖子,有的頭撞地,有的哭嚎不已,最後癲狂致死。葉瀾止看得心驚膽戰,不得不說數斯這一招著實太狠。究竟幻境中有多麼恐怖的物什,竟讓他們如此癲狂?葉瀾止還沒來得及想到,隻覺頭頂一暗,身上一陣寒意滾過,便被那浪花吞噬。最後那一刻,她看到淨渠仙君那被魔毒侵蝕而發黑的臉,還有他嘴角溢出的鮮血……——幻咒小分割——妖界都城七嶺山,第九十三處洞邸,是妖王的家。葉瀾止一覺醒來,正身處自己的房間,躺在暖烘烘的獸皮床上。她有些恍惚,總覺得不太真實。她分明記得自己和一個男人互換了身體,然後……她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咦!姑娘家家的,哪兒來的什麼小丁丁?“快快快,妖王陛下要給瀾止公主舉辦束尾禮呢,咱們得趕緊去預備著!”外頭傳來幾個豺婢的聲音。葉瀾止心頭大喜,父王終於要給她辦束尾禮了!從此之後,她便是一隻真正的狼妖,是妖族名副其實的公主!可是……父王這次不會又反悔吧?畢竟,他都推了九次了。若再反悔,那她就……就……就離家出走!她跑出房門,便見妖王洞邸張燈結彩,十分喜慶。舉辦束尾禮的後山祭台上,許多豺婢在張羅著瓜果肉食祭品,掛起束尾祭旗。這一切都同姐姐舉辦束尾禮時一模一樣。她激動得熱淚盈眶,忍不住狠狠地掐自己的臉,疼得齜牙咧嘴。一張俏麗的小臉兒又是哭又是笑,都快抽搐了。“嗚嗚嗚嗚……”葉瀾止一邊抹著淚,一邊癡笑著往哥哥的房間走去,她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哥哥!正行走間,恍惚瞧見一個熟悉的背影。那人身著黑蟒袍,發插狼牙簪,身形魁梧,體格健碩。饒是背影,仍能給人一種強勢的壓迫感。他不是旁人,正是妖界的主宰——妖王蒼鷺。葉瀾止下意識地往山石後頭躲了躲,生怕被父王看到她這副喜極而泣的蠢樣兒。父王最不喜她懦弱流淚,萬一因此再度取消束尾禮,她可就虧大發了!蒼鷺手裡提了個素雅的瓷瓶,瓶中插了些鳳尾花。那鳳凰尾羽一般的花朵閃著赤色的光澤,豔麗非常。父王不喜花,平日連看都不看的,今兒怎有閒情逸致去摘鳳尾花?葉瀾止心下詫異,小心翼翼地跟在蒼鷺身後。隻見他七拐八拐,拐到山後,穿過密林,尋到一處神秘洞穴。“我來了。”蒼鷺低沉的聲音在洞口響起,“鳳尾花開,你可願瞧一瞧?”洞中無人回話,隻有一陣輕微的撲簌聲,像羽扇撲著地麵發出的聲響。“這麼多年,還是不肯見我嗎?”蒼鷺歎息一聲,將瓷瓶放在洞門口,“明年今日,我再來。”洞中撲簌聲急促了些。“不可能!”蒼鷺猛然怒吼,露出尖銳的狼牙,“放你離開絕無可能!”說罷,他憤然轉身,匆匆而走。葉瀾止揉揉眼睛,方才竟看到父王眼睛有些紅。這洞穴裡是誰,能讓威嚴自持的父王如此激動?該不會……父王給她找了個後娘吧?自打娘親過世,父王一直獨身,續個弦也不是不可能。隻是,若人家不樂意,父王也不該強求的。待蒼鷺走遠,葉瀾止走到洞門前。瓶中鳳尾花美得緊,丟在此處忒可惜了。她抱著瓷瓶進入洞中,立時被洞中景象驚住了,兩條腿似灌了鉛,再無法挪動半步。晶瑩剔透的銀冰鑽鋪了滿地。每一顆鑽石裡長出一株冰藤蘿。藤條蜿蜒而上爬滿洞壁,長出的須兒鑽入石中,深深紮根。雪色的藤蘿葉長勢喜人,重重疊疊,疊疊重重,一層一層朝中央鋪去。這洞穴中沒有一滴水,沒有一塊冰,卻打造出了一個美麗至極的冰雪世界。一個美人赤身裸體,俯臥在冰雪藤蘿中央。身體曲線玲瓏,皮膚滑如凝脂,長發仿若墨染,一雙手臂覆滿了長長的赤色羽毛,自腰身而下長出的翎羽層層疊疊蓋住了光滑的雙腿。藤蘿似冰,翎羽似火。僅露側顏,便已美得驚心動魄。真不知是美人造就了這方冰火盛景,還是冰火之中生就了美人。葉瀾止咽了口唾沫,原以為姐姐滄起已是這世上頂美的人兒,看來是她忒孤陋寡聞了。怪道父王會那般態度,連她一個女子都想把這鳳尾花彆在美人發間,隻為博美人一笑。葉瀾止從瓷瓶中取出鳳尾花,巴巴地捧上前去。突然,美人猛地轉身,朝葉瀾止撲過來!瀾止嚇得雙腿一軟,跌坐在地。那美人的臉就在瀾止前方,不到半米的距離,卻怎麼也夠不到瀾止。冰藤蘿捆住了美人的雙手雙腳,她越掙紮,捆得越緊。她用力地撲動雙翼,像一隻瀕死的鳥兒,絕望而癲狂。就在這時,瀾止手中的鳳尾花刺痛了她的眼。她憤怒鳴嘯,喉中噴出烈焰,襲向瀾止。“救……救命!”葉瀾止被烈焰席卷,毛發、皮肉焚燒起來,一層一層地成灰,一層一層地剝落。她疼痛至極,恐懼至極,拚命逃出山洞,逃向後山祭台。束尾禮的時辰快到了,父王和哥哥姐姐一定在那處等她,他們一定會救她的!天上灰蒙蒙的,稀稀落落地下起雨來。雨水打在她身上,激起一陣灼痛。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祭台,果然,父王在那裡,哥哥姐姐也在那裡。他們微笑著看著祭台上的……她?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為何祭台上的女孩同她一模一樣?那女孩變幻原形,露出健壯的狼妖體格,還有那九條狼尾。緊接著,她叼出一隻黑熊掌擺放在祭台上,作為束尾祭禮。父王看她的眼神,是瀾止從未感受過的溫暖寵愛。哥哥姐姐也對她讚賞有加,不必整日裡為她擔憂煩惱。葉瀾止夢寐以求的東西,終於成了現實,可是……“父王!哥哥!姐姐!”葉瀾止撲向祭台,“她是假的,我才是瀾止啊!我在這兒,在這兒!”哥哥鳳邪斜睨了她一眼,“哪兒來的醜八怪?”姐姐滄起沒有說話,隻是朝豺婢擺了擺手。豺婢領命,上前冷道:“膽敢打擾瀾止公主的束尾禮,活得不耐煩了?!”說罷,豺婢一腳下來,把瀾止踹翻在地。鳳邪哂笑起來,“一腳便受不住了?真是個沒用的東西。”沒用的……沒用的東西?葉瀾止努力地撐起胳膊,想要爬起來。地上的水坑映照出瀾止的模樣,焦黑的、血肉模糊的臉,比惡鬼還可怖。她轉頭,看到了父王的臉色——冷漠、輕蔑、不屑一顧……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的,無論她如何努力,換來的都是徒勞……她失卻了氣力,頹然倒在水坑裡,任汙水浸滿全身傷口。幾個豺婢將她架起來,丟到七嶺山後的棄置坑——妖界的垃圾場。葉瀾止躺在一堆廢物之間,看著灰暗的天,緩緩地笑了。兩百年匆匆而過,她終於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廢物。她用最後一點力氣,抬起雙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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