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肖寒讓冉飛等人把無頭屍體放到解剖台上,這才又拿出那顆人頭仔細比對,肖寒隻看了一眼就確定了,這頭和屍體確實同屬一人。無頭屍體的頭找到了,而家屬也來了,現在就能確定死者身份了,看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在肖寒拿工具查看屍體的時候,那名婦人已經悠悠醒來,當看到躺到台上的屍體時,情緒再度失控,猛地撲上去摟住屍體放聲痛哭。這個時候,誰也沒有打擾她,一直等到她哭夠了、哭累了,肖寒才忍不住扶起了她:“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若是能多提供些線索,讓我們早日捉住凶手,也算是對你丈夫在天之靈的告慰。”中年婦人聽了肖寒的話,頭點得像雞啄米。冉飛吩咐小光頭給婦人倒了一杯水,親自遞到她手中,這才把她扶到沙發上坐好。雖然死者家屬異常悲痛,但為了儘快捉拿凶手歸案,該問的必須問清楚。冉飛清清嗓子開始了正常盤問:“請問你叫什麼名字?你的丈夫又叫什麼?他怎麼失蹤的,具體情況能和我詳細說說嗎?”婦人的眼神有些呆滯,緩了好半天,才囈語般地說道:“我丈夫叫李君之,我叫王秀,街坊鄰裡的都喊我李太太。他原本是鎮子上的私塾先生,後來這世道紛亂,哪裡都不太平,鎮上沒人送孩子讀書,私塾也就關閉了,他就避世在家,因著以前我們存下點積蓄,一應吃穿用度還算富足,他每日裡看看書,彈彈琴,這日子過得倒也悠閒。卻萬萬沒想到,飛來橫禍……”說到這兒,王秀又哭上了。等她情緒穩定了一會兒,冉飛繼續問:“李先生什麼時候不見的?”手裡握著茶杯,王秀努力回憶著那天的情景:“就三天前的傍晚時分,他說要出去一趟,我看他神色匆匆,感覺像是有什麼事似的,於是就問他何事如此匆忙?他沒有告訴我,隻是囑咐我看管好孩子,自己要多保重,他稍後就回來。但沒想到,那竟然是最後一麵了。”三天前,李君之急匆匆地出了門,看情形應該是要去見什麼人,而他離開家後又去了哪兒?難道他來到了蘆葦蕩,最終被人殺害?“李先生平時和鄰裡關係怎麼樣?可有什麼仇家嗎?”肖寒忍不住問道。王秀搖搖頭:“我自幼生活在蘆圩鎮,他二十年前才來到這裡。當時我……”低頭看看現在的自己,婦人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當時我正值二八年華,鎮上愛慕者甚眾,我家也算鎮上數得著的富戶,雖沒有大富大貴,也算是小家碧玉,整日裡提親的人踏破門檻。不過,當時心高氣傲,一直沒有遇到良人,親事一拖再拖。直到有一天……”看了眼肖寒和冉飛,王秀眯了眯眼睛,繼續說下去:“直到有一天……家門口突然來了個青年乞丐,餓得暈倒在我家門前,我於心不忍,就回房和父親說,父親本是樂善之人,他二話沒說就讓人把乞丐抬進了屋,待他悠悠醒轉,我們盛了一碗粥給他,他一個勁地道謝,雖然餓極,但吃相依舊斯文,慢慢喝完粥又揩揩嘴,這才起身向我父親深鞠一躬。”當時父親覺得這人的氣質不一般,就多問了幾句,他說自己本是個落第秀才,後家道中落,家中又遭強盜洗劫一空,無親可靠,才到處流浪。父親本性純良,聽過他的遭遇,不禁生了惻隱之心,見他知書達理,便挽留他住下來,幫父親打理生意。後來,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李君之。而他似乎也把這兒當成了家,裡裡外外什麼活兒都乾,深得我父親喜歡。沒過兩年,我父親生病去世,臨終前將我托付給了他,我們便結為夫妻,並一直生活到現在。他不擅長打理生意,才做了鎮上的私塾先生。原來李君之並不是土生土長蘆圩鎮上的人,而是二十年前流落至此的乞丐。肖寒問道:“那他有沒有說過家住哪裡?家中還有什麼人?”王秀搖搖頭:“他隻說過家裡遭了強盜,錢財被洗劫一空,家人全部遇難,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親人,自從來到蘆圩鎮,他從沒有帶我回過老家,他的親屬我一個沒見過。”冉飛卻問:“那他有沒有提起過,他的老家是哪兒的?”“他剛到時,我父親問過,他說不願回憶傷心事,好像家在江浙一帶的漁村,至於是哪個村落,他沒說,我也沒追問。”那還真是奇怪了,一個無牽無掛的人,並且一直在小鎮上安安靜靜地生活了二十年,怎麼會突然就被人殺害了?還是以這樣殘忍的手段?冉飛眯著眼,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而肖寒則打開了工具箱,並對在場的人說:“我要再次屍檢,大家都先出去吧。”一聽屍檢,王秀的臉色立即變了:“我丈夫要入土為安,就不要挨刀了,他已經夠悲慘了,嗚嗚……”感覺一陣好笑,但肖寒還是繃著臉說:“大姐,正因為你丈夫死得慘,所以我才要進行屍檢,幫他抓住行凶之人。我現在不是讓他挨刀,而是要幫他伸冤鳴屈。”“小光頭,把大姐帶出去透透風。”光頭點點頭,攙著王秀就往外走:“夫人,咱們先到外麵歇會兒,人家法醫工作不能分心。”王秀被小光頭架著,眼睛裡難掩悲傷,儘是不舍,但知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隨著小光頭出了老宅。死者還留著長辮子沒剪,這在上海可是很少見了,現在都民國了,誰還留這樣的辮子?一看就知道是清朝的遺老遺少。肖寒將濕漉漉的頭發纏到一邊,戴好手套後,拿出剃刀,慢慢給死者剃頭發。冉飛在旁邊看著,他直咧嘴,難以想象,當王秀看到他丈夫這副模樣時,會不會找他這個探長來拚命?肖寒把頭發剃到一半時,她摸在死者腦門上的手卻停住了,繼而臉色一變,當冉飛剛想問什麼情況的時候?卻看到肖寒的眸子一冷,聲音也變得急促起來:“他的頭頂,有東西!”冉飛一聽,也湊了過來,兩人仔細觀察過去,卻發現李君之的頂門上被釘了一枚釘子,隻露出了釘子帽在頭皮上。滅靈釘……肖寒和冉飛一起直起腰,兩人對看一眼,感覺室內的溫度都低了好幾度。從死者的頭上起出一枚帶血的長釘……滅靈釘又出現了。而這次出現,竟然是在蘆圩鎮……難道,老探長的那晚失蹤,和滅靈釘的主人有關聯?父親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雖然冉飛一直往好的方向去想,但滅靈釘的再次出現,打破了他所有的沉靜和理性,他不由得擔心起父親來,難道父親也已經……就在冉飛胡思亂想的時候,肖寒卻若有所思地說:“這個叫李君之的死者,五年前來到蘆圩鎮,在這兒無親無故,孤獨一人,這麼多年平安無事,新近也沒和彆人生仇,我推斷,殺死他的人也不是本地人,應該是外來人作案。”聽到肖寒的分析,冉飛的思緒也慢慢平靜下來,並且跟著繼續分析下去:“嗯,如果按照這樣來分析的話,凶手和李君之肯定是熟人,並且有深仇大恨,千裡追蹤,然後行凶?”肖寒看了冉飛一眼:“或許,我們可以大膽地做個假設……李君之對王家說了謊,二十年前,李君之家中根本沒有遭到強盜洗劫,他是和人生了仇隙,為了躲避仇家,他才被迫離開家門,假托身世,最後騙得王家信任,繼而在蘆圩鎮安了家。”冉飛一拍腦門:“肖法醫,我感覺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這名死者不簡單,說不定和原來滅靈釘案子的死者有著某種聯係。”肖寒聳聳肩:“冉大探長,這個問題我可就幫不上忙了,需要動用你的手下去徹查此事。”“不不,大法醫彆這麼說,你已經幫了大忙了,下麵的事情就交給我們。我已經明確偵查方向,那就是去徹查與李君之有關的人和事,再將前麵滅靈釘案件的卷宗重新調出來深入分析,說不定就能找到突破口!”說著話,冉飛已經大步出了老宅,並吩咐小光頭等人立即行動起來。看到冉飛走了,肖寒心裡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想親自去一趟北平的京華大學,希望在那裡能查到林家二少爺的一些情況,不知怎麼回事,肖寒心裡隱隱覺得林家二少爺林忘川是本案的一個關鍵人物。想到做到,肖寒立刻動身前往北平。臨行前,肖寒讓海叔等人將李君之的屍體先運回小東門的停屍房,並且囑咐大家,老宅派暗哨看守,要密切關注出入老宅的人,尤其是陌生人。……林忘川,男,身高一米七一,體重六十二公斤。現如今過去了二十年,那現在的年齡應該是四十三歲,都說歲月催人老,現在過去了這麼多年,估計就算麵對麵,應該也很難認出來……站在京華大學的大門前,肖寒想起發生在林家老宅的故事,陷入了沉思。直到有群二十歲左右的學生迎麵而來時,肖寒才回過神來。走到學校門衛處,肖寒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後,由門衛引領到了教導處王主任那裡。推門而入,有個戴著一副高度近視鏡,滿臉笑容的中年男子迎麵而來:“您好,是上海來的肖法醫吧?”“沒錯,是我,王主任您好!”兩人簡單握了下手,寒暄幾句。王主任請肖寒落座,這才切入了正題:“肖法醫,接到上海巡捕房的電話後,我們這邊就把林忘川的資料全都整理出來了。不過,現有的資料不多,您先看看。”把手中的檔案袋推到肖寒的麵前,王主任拿出一塊眼鏡布,擦了擦厚厚的眼鏡片,又重新戴上。“這就是林忘川?”指著一張泛黃的照片,肖寒疑惑地問道。“嗯,這是入學時照的,他就是林忘川。”照片上的男子略顯消瘦,一頭短發,薄薄的嘴唇,抿著嘴,眼睛裡也沒有多少青春神采,整個人顯得很陰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