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正在查看屍體,聽見聲音她驚訝地抬起頭,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問:“四姨?”看著身穿白大褂的女法醫,舒清的神情略顯迷惑:“你是?”“四姨,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肖寒。”“小……小寒?你回國了?”肖寒點頭。“十多年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過來四姨看看。”舒清音色有些顫抖,她伸手想去拉肖寒,卻見肖寒往後退了一步,“四姨,我在辦案,回頭我們再細聊。”舒清忙點頭:“對對,先辦案先辦案。”竟然在這樣的場合下見到了四姨,肖寒的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她努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繼續查看屍體。小寒回來了,能再次見到她,這讓舒清百感交集,但她知道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所以穩穩情緒後才緩緩說道:“冉探長,抱歉。哎,校園裡發生這種事,是我的失職。”“舒校長彆自責了,您先過來看看,死者是不是辰陽女中的學生?”冉飛朝旁邊退了幾步,舒清則慢慢走向前去查看,當看到死者的屍體後,她的表情變得非常凝重:“是,是我們學校的學生。這孩子叫魏婭娟,一年前剛剛轉來本校的。”死者的身份得到了確認,冉飛讓談天做個筆錄,而舒清則吩咐一名學生喊了幾位老師過來配合調查。一名頭戴氈帽,身穿青色長袍,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的男子走到近前,他的聲音低沉:“我是四年一班的馮老師,魏婭娟是我的學生。”冉飛點個頭算是打了招呼:“馮老師,請你談談這名學生的情況吧。”馮老師顯得有些局促,他取下頭頂的氈帽,這才開始說話:“她是一年前轉到本班的學員,名字叫魏婭娟,今年19歲了,性情較直。”“對了,死者平時都和什麼人接觸?”馮老師道:“都是班內的學員,其他的我不是很清楚。你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女子中學,一般情況下不會有學員出去。哦,她還有個好朋友,也是本班的學員,叫……叫吳麗娜。”冉飛:“是這樣,馮老師,有些更細節的東西我們需要了解,您能把吳麗娜叫來嗎?”馮老師:“沒問題,沒問題。”馮老師轉身去找吳麗娜。冉飛又向二年三班王小麗的教員柯老師以及宿管了解了一些情況,這才將龔振海叫了過來。“海叔,給你個任務,去學員間了解下情況。”“是。”得到龔振海肯定,冉飛這才詢問勘查結果。肖寒帶著冉飛走到屍體旁。此時看去,屍體由於埋在血土中過久,上身的藍色棉布衣服已變成深褐色,而下身的中裙更是黑得厚重,從頭到腳沾染的泥土讓她看起來臟汙不堪。肖寒手握鑷子指了指她的小腿,道:“你看,這兒和手腕處,都有明顯的勒痕,可以判斷,死者生前有被捆綁過。”她頓了頓,若有所思道:“衣著破損多處,卻沒看見特彆致命的傷,你看她的頭部,雖然發辮淩亂了些,卻幾乎沒有一點兒傷痕。”冉飛聽著他的分析,終於忍不住問道:“那這麼多血?”肖寒:“血流成河卻找不到傷口是不是?”冉飛點頭。肖寒繼續說道:“從這一點來看,凶手很聰明,傷口處理得很隱蔽。而且,你注意一點沒有?”冉飛摸了摸下巴,道:“死者姿勢太規矩了,就連衣服也理得很整齊。”肖寒:“對,這就說明,死者身體還未僵硬就被埋在了這裡。”冉飛:“有沒有活埋的可能?”肖寒:“那種概率很小,如果是活埋,應該有掙紮的跡象。”她蹲下身用鑷子動了動死者的手指:“你看,她的手指很乾淨,連點泥都沒有。”肖寒突然想到了什麼,若有所思:“我們忽視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冉飛:“什麼問題?”肖寒:“你不覺得這個現場,除了死者,未免太乾淨了些?”“乾淨?”冉飛先是詫異,繼而回過神來:“難道這裡不是第一案發現場?”肖寒低頭,看著屍體,她腦海中出現了一幅奇怪的景象——魏婭娟站了起來,她朝肖寒揮揮手,又慢慢隱去了身形。看到法醫有些失神,冉飛沒去打擾她,轉頭問旁邊的談天:“現場勘查過了?有沒有發現什麼?”談天有些泄氣,攤攤兩手:“沒有。”他說完正想繼續勘查現場,一株破敗的薔薇剛好映入眼簾,談天彎腰抓起薔薇說:“這算不算?”冉飛臉色立馬冷了下來:“滾!”“老大,開個玩笑而已,這麼氣急敗壞乾嗎!”談天本來想活躍下氣氛,沒想到卻被冉飛嗬斥了,他隨手扔掉手中的薔薇,繼續乾活去了。那一株破敗的薔薇被談天隨手一扔,卻不偏不斜正好落在了屍體上,薔薇花和死者的慘淡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愈加詭異的畫麵。此時肖寒卻回過神來,她伸手拿起那株薔薇花,愣了好一會兒才喃喃說道:“也許,我們還忽視了一個重要的人。”冉飛一愣:“重要的人?”肖寒拿著薔薇花緩緩起身:“你看看周圍的這些植被,法國梧桐、萬年青、蒼柏、海棠、秋菊……這所有的花花草草都是叢叢片片的,它們簇擁在一起就像一個大家庭。再看這薔薇,卻隻有這孤零零的一株,難道不感覺有些奇怪嗎?”冉飛摸摸下巴:“這樣一說,還真有些奇怪。校園裡應該有園丁,看來應該找他詢問下情況。”他們之間的對話,舒清在旁邊聽得真切,她抬抬手:“陳老漢,把園丁沈大誌找來配合調查。”陳老漢連點幾下頭,轉身便尋人去了。正在這時,馮老師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了過來:“讓讓,大家讓讓。”隻見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微胖的學員,女孩十八九歲的樣子,肥嘟嘟的臉上還有淡淡的雀斑,女孩一直微低著頭,直到看見舒清,這才急忙抬起頭:“舒校長。”舒清緩緩點頭,算是回應。冉飛和談天一起走過來,馮老師趕緊道:“冉探長,這就是吳麗娜。”“你好,吳麗娜同學。我們需要了解些情況,請你據實回答。”吳麗娜聽見這話,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她的目光落在抬屍體的擔架上,眼神在驚懼、同情、緊張之間遊離。“吳……”談天剛想提醒吳麗娜,卻被冉飛製止住了。冉飛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人群也隨著她的安靜而變得安靜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冉飛這才問道:“知道地上躺著的是誰吧?”吳麗娜點頭又搖頭。談天:“你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吳麗娜這才低頭輕輕說了聲:“知道。”冉飛:“認識魏婭娟嗎?”吳麗娜:“認識。”冉飛:“你和她是好朋友?”吳麗娜:“是。”冉飛:“這幾天你們兩個也一直在一起嗎?”吳麗娜剛回了個“是”,瞬又立即搖頭道:“不……不是,她前天說要回趟老家,之後我們便沒在一起了。”冉飛:“她什麼時候回去的?”吳麗娜:“初九。”冉飛暗忖道:“七月初九,三天前,處暑?”處暑即出暑,熱季離開的意思,可說是入秋,上海的天氣依然很熱,但冉飛記得,初九那天卻是下了一整天的雨。他又繼續問道:“之後你們再見過麵沒?”吳麗娜:“沒……沒有。”冉飛:“最近有沒有人來找過她?或者是她和誰有過節沒?”吳麗娜:“沒有,都沒有。”冉飛:“好吧。”繼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你們既然是好朋友,肯定不希望看到她這樣無辜死去。所以,你若是想起什麼,記得來跟我們說。”吳麗娜似乎沒反應過來,她的目光又落到了擔架上,嘴裡卻回道:“啊……哦。”冉飛不再管她,他轉過身,走近舒清:“舒校長,我們現在得回去,具體情況等屍檢結果出來後再看,到時候如有需要,還請舒校長配合。”舒清道:“那是自然,本校所有師生員工一定全力配合,那沈大誌?”冉飛:“沈大誌我會留人詢問,從現場來看,本案疑點頗多,為了儘早破案,我們會隨時回到這裡來,現場必須要保護好。”舒清:“一定一定。”冉飛:“那就多謝舒校長了。”他說完便指揮小光頭他們將屍體抬走,並招呼談天和小五去找沈大誌,並將他帶回巡捕房問話。看著談天和探員小五離開,這才同肖寒一起坐上轎車先行離開。陽光從前方的半空中斜射下來,透過擋風玻璃斜射在冉飛剛毅的臉上,他的眉頭深皺,思緒陷入深淵。肖寒打開懷表,十點二十八分,等回到巡捕房,大概十一點,她抬起頭問道:“有吃的沒?”談天聳聳肩,悄悄道:“你或許可以叫頭兒請你去前麵那家鳳鳴樓撮一頓,聽說他們家的五彩腰花可是一絕。”肖寒嗤鼻道:“算了,看他那樣子哪有心情?再說,今天姐可沒時間抄館,新朋友才剛到家等著我陪她說話呢。”法醫的職業就是讓屍體開口說話,可一般情況下,隻有朋友才會說實話,所以,肖寒把那些送到她手底的屍體都稱為“朋友”。肖寒每次屍檢,都得在巡捕房那間陰氣森森的停屍房待至少三個時辰以上,這都成了雷打不動的鐵律。小光頭自然不奇怪,可他腦海裡肖寒陪新朋友說話的場景不禁讓他後脊發麻,他還是問了一句:“姐,今天這新朋友是不是不太老實?”肖寒:“話不能這樣說,其實,隻有不專業的法醫,沒有不老實的屍體。就早上這位新朋友而言,我大致可以猜測,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凶殺案,雖然凶手把屍體處理得很乾淨,但還是留下了諸多疑點。”她順便拍了拍冉飛的肩,問道:“探長大人,你說是吧?”見冉飛不回她,她又顧自說道:“從現場勘查便可斷定,辰陽女中那花壇隻是第二現場,死者表情很平靜,那就說明——凶手和死者之間必然有某種聯係。當然,具體案發過程,我需要到第一現場才能具體分析。”她轉頭問談天:“到目前有沒有接到另外的報案?”小光頭搖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