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民國二十一年,子時,上海。大雨磅礴,狂風卷著暴雨像無數條鞭子狠命地向窗上抽,聲響像扭曲的臉龐撞擊到玻璃而發出的哀鳴聲。這是一棟簡陋的老式房子,因為年代過於久遠而有些搖搖欲墜,它正在風雨中努力地掙紮著,猶如屋內的那個女人,一個身穿旗袍的女人。女人被綁在了椅子上,嘴裡塞著條手帕,如脫水的魚兒般痛苦地扭動著身軀。昏暗的燈光下,女人的眼神中透出驚恐和絕望,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枚晃動的釘子。對麵站著一個蒙麵人,他手握一枚長釘,釘子的末端有雨水正在緩緩滴落,它鏽跡斑斑的身體上帶著一抹令人窒息的氣息。“把這枚‘滅靈釘’從你的天靈蓋打入,將靈魂封在體內,會讓你永世不得超生。”聲音如彈棉花般緩緩響起,沙啞而冰冷。女人想要呐喊,卻隻能發出嗚嗚的呻吟。低沉的喉音被大雨衝刷得一乾二淨,沒人知道她即將會死去!她開始拚命地搖頭,頭上的簪子甩落在地並發出了清脆的響聲,長長的秀發遮住了她的整個臉頰,僅能從縫隙中看到那雙驚恐萬分的眼睛。窗外,一道閃電突然劃過天際,屋內猛然亮了許多,女人看到了蒙麵人的那雙眼睛——目光中沒有溫情,沒有憐憫,隻有貪婪的欲望如藤蔓般緊緊交織在一起。被綁的女人瞳孔驟然收縮,拚命掙紮著,喉嚨裡發出了陣陣嗚咽聲。哢嚓——天空一聲炸雷突然叩響了大地,黑衣人一手拿錘,另外一手拿長釘,“撲哧”一聲,釘子從女人的天靈蓋狠狠地鑽了下去!女人的瞳孔瞬間放大,因極度痛苦而扭曲的臉龐有些駭人。血,緩緩從頭頂流下,她的蒼白臉頰逐漸被鮮血覆蓋,猶如一尊帶血的雕塑,成了永恒。嗒嗒嗒——一個身影閃出了這棟破敗小樓。滴答答——雨,突然變小了,但依然在下著……——法租界,小東門巡捕房。清晨,探長冉飛泡好一壺茶並拿起了桌邊的報紙,還沒開始看卻聽到“嘭”的一聲,隨後便看到龔振海跑了進來。龔振海40多歲,在巡捕房乾的時間最長、資曆最深,不過因為其性格原因,做什麼事情都慢吞吞的,所以在巡捕房乾了多年一直沒得到提拔升遷的機會。但他這人天生不愛好名利,對升職的事情不以為然,並且樂於和捕員混在一起,所以人緣倒是極好。“海叔,什麼事情慌慌張張的?”冉飛第一次見海叔如此慌張,他急忙放下手中的報紙正色問道。“滅,滅靈釘出現了!”海叔的語氣很急,臉上露出了焦慮之色。又出現了……冉飛的表情一僵,他的思緒回到了幾年前——五年前,冉飛的父親冉方成曾是小東門巡捕房的探長,當時法租界發生了三起令人震驚的案件,有三名女性在深夜被人襲擊致死,死法也恐怖異常,均是被一枚長約十公分的釘子插入天靈蓋致死。當時冉方成帶領海叔等人全力偵破此案,卻沒有絲毫頭緒。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冉方成最終引咎辭職。而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侍奉著一畝菜園,看似“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卻相當苦悶。上個月,冉飛正式被任命為小東門巡捕房的探長,可萬萬沒想到剛剛上任便碰到這麼棘手的案件。冉飛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迅速穿好外套並出了辦公室。召集人手,集合隊伍,冉飛讓海叔帶著捕員跑步去了案發現場,而他自己則去了法醫辦公室。法醫辦公室的門緊閉,冉飛一拍腦袋,忽然想起,法醫不在。原先的葛法醫已被調往霞飛路巡捕房,而新法醫明天才會來報到。思量片刻,他決定先去案發現場,等屍體運回巡捕房後再找法醫過來查看屍體。他高大的身軀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風衣隨著步伐迎風而動,他的臉卻沒有絲毫的表情。對於他而言,這次的凶殺案不隻是一次考驗,其中還有責任與擔當。如果不能破獲此案,或許他將和父親一樣,引咎辭職。武康路,一棟三層小樓靜立街尾。這是清代的建築物,毛石牆,因為有些年頭了,所以連牆麵都變了模樣,外方的勾縫早就被歲月侵蝕,一條條天然的縫隙赫然在目。因為樓裡發生了命案,附近的人們正圍在一起對此樓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海叔看到冉飛到來,緊走幾步迎了上去:“探長,屍體就在上麵。”“走,上去看看。”冉飛的眉毛一動,大踏步越過警戒線往樓上走去。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現場的慘狀還是讓冉飛感到了震驚和難受。女人身上的旗袍已被鮮血染紅,她的整個頭部也變成了暗紅色,凝固的鮮血和頭發粘在一起,將她的頭部蓋了個嚴嚴實實。將頭彆到一旁,冉飛開始觀察屋內的環境:屋子比較狹小,物品卻很多,除了衣櫃和床,還有床下的十幾雙鞋子,均被擺放得整整齊齊,看來死者喜好整齊和乾淨。拉開衣櫃,冉飛注意到了一個細節:櫃中的衣物款式很多,並且有幾件較為暴露,不似尋常女孩家所穿之物。轉頭,冉飛吩咐海叔:“看這情形像是租住的房子,先去把房東找來。”話音未落,卻聽到門口傳來了爭吵聲,捕員談天和奚奇正在試圖攔截一名擅自闖入案發現場的女子。冉飛眉頭微皺:“小光頭,去看看怎麼回事。”“哎,乾什麼的,乾什麼的?閒雜人等趕緊走,否則我把你以擾亂公務為名抓到巡捕房!”巡捕房的探員小光頭對著那名女子喝道。女子站定,聲音不高不低:“我可不是閒雜人等,冉探長在嗎?”聽她喊出探長的名字小光頭一愣,敢情這是熟人,左右打量一番,發現這女人長得還挺有味道。小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嘿嘿一笑:“探長在辦案,要不您先到外邊等會兒?”“我說的事情和他辦案有關,麻煩通報一聲。”女子依然沒有要走的意思,看來是不見探長誓不罷休。小光頭有點不耐煩了:“我不管你什麼人,反正這裡不能進。”剛說完,就見海叔走了出來,他打量下女人,扭頭說道:“去,把探長喊出來。”小光頭這才點點頭,進屋叫冉飛去了。“海叔,誰找我?”冉飛的話音未落,突然就愣住了。站在門口的女子年齡二十來歲,上身著一件黑色風衣,戴墨鏡,足蹬一雙馬靴,頭發高高挽起,神情甚是冷峻。隻是,一雙冷冰冰的眼睛掃在自己身上怎麼那麼不自在?冉飛慌忙咳嗽兩聲掩飾自己的情緒:“咳咳,你找我什麼事兒?”“我是法醫肖寒,提前來報到。”女子抬腿邁進凶殺案現場,並隨手摘下了墨鏡。聽到這話,冉飛一時沒回過味來,上頭說明天會有一名法醫前來報到,名字就叫肖寒,莫非就是她?想到這兒,冉飛的嘴巴微張,下巴差點就掉下來了,他萬萬沒想到上頭會派個女人過來當法醫!天啊,這絕不可能,肯定是幻覺?!聽說這個女人就是新來的法醫,奚奇和旁邊的小光頭倒是眉開眼笑的,他們盯著肖寒從上往下看了個遍,直吧嗒嘴:“好好,臉蛋好,身材好,好好。”肖寒也不回避這火辣辣的目光,隻是看了他們一眼,冷峻的目光立即讓兩人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們撓撓頭嘀咕道:“長得模樣倒是不賴,就是有點凶……”“好你個大頭鬼,乾活了!”龔振海借勢拍了拍小光頭的腦袋,並拉他們到了一旁。“聽說這裡發生了人命案所以就著急趕了過來,你們先勘查現場,我需要檢查下屍體,確認死者的身份以及死亡時間,不過精準的結論需要等屍體解剖後才行。”肖寒脫下風衣並打開隨身帶來的工具箱。看著蹲在地上的女法醫冉飛感覺頭都大了,公董局派來這樣一位弱不禁風的女子做法醫?這不是添亂嘛?不行不行,等回巡捕房一定要向上頭說明情況,必須要換法醫才行。冉飛打定主意後走到一旁繼續勘查現場。正在這時,小光頭就帶著一個胖乎乎的女人進來:“探長,這是房東。”“好,準備筆錄。”冉飛朝小光頭示意。隻見女人身著黑色旗袍,肥大的腰肢差點將旗袍撐破,脖頸處露出了白花花的贅肉。“哎呀,個額殺千刀額,剛剛住進來一個號頭就出了個能烏蘇額事體,下趟這房子撒寧還敢租啊!”房東說了一口濃重的上海話。“昨晚聽到過什麼動靜嗎?”冉飛直截了當地問。房東的苦瓜臉瞬間變成凝眉狀,良久後才搖搖頭:“昨日夜到雨落了太大了,阿拉老早早就困了。再講,我住了一樓,根本聽伐到三樓額聲音。”冉飛點點頭,繼續問道:“這名女子叫什麼?”這次房東回答很乾脆:“於秀。”“於秀……”冉飛繼續問道:“她多大了?”“租房額辰光我問過伊,伊講是18歲。”“這名女子是做什麼的?”聽到這個問題,房東先是鄙夷地撇撇嘴,隨後又用手捂住了嘴巴,最後才身體前傾湊到冉飛身旁低語:“據阿拉觀察哦,這女寧不是撒好寧家的小囡,夜到經常穿得花裡八氣的出去跳舞,有辰光老晚再回來,我還看到過有男人送伊回窩裡咧……我猜啊,伊了外頭伐曉得有多少男人……嘖嘖,個女寧不自重麼就要倒黴,奈麼看看叫出事體了伐。”房東的說辭雖然有些令人生厭,但應該是事實,從櫃中的衣物便知道死者的夜生活非常豐富。“那你看清楚送她回家的男人長什麼樣嗎?”冉飛摸了摸下巴繼續問道。房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沒看到。有一天夜到,我上廁所間看到過一趟,憋古朦朦朧朧的也沒看清爽,隻瞅到一則黑影子。”冉飛有些失望,正想再詢問點彆的問題,卻看到房東又俯身湊了過來:“憋古,個額男人好像蠻有鈔票額,是開車送於秀回來額。”“哦?”冉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肖寒正對著屍體在研究,她已擦乾淨了女子臉上的血跡。死者的容貌清晰可見,仔細看過去才發現女子生前長得甚是好看,小巧的嘴巴和鼻子,眉眼如畫。隨後,她又用鑷子輕輕將死者嘴裡的手帕給拽了出來,緩緩將手帕攤開。她盯著它,良久後眉頭漸漸舒展開來,並立即招呼冉飛:“探長,請安排人去百發貨行問問,最近有什麼人買過這種手帕?”冉飛不明就裡,聲音裡透著疑問:“百發貨行?”“對,百發貨行。”說完這話,肖寒舉起手帕說道,“這手帕看起來成色極新,似乎是新購置的。剛剛你已經檢查過了門窗等地方,房門和窗戶均沒有撬動過的痕跡,從這點可以判定凶手應該和死者比較熟悉。我們可以設想,當死者毫無戒備地打開房門時,凶手趁其不備襲擊了她,並用這塊手帕捂住了她的嘴巴,隨後凶手將死者綁在了椅子上,為避免死者呼救所以將手帕塞到了她的嘴巴裡……”“等等,你怎麼知道凶手曾經捂過死者的嘴巴?這可是在查案,凡事都要講究證據,你可不要亂講。”冉飛積極製止了肖寒滔滔不絕的分析,並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對於冉飛的質疑肖寒不以為然,她的嘴角上揚,胸有成竹地說道:“探長,你觀察下死者的嘴巴四周,這些地方均有用力按壓過的痕跡,因為太過用力所以留下了暗紫色的印跡。從這些形成的創傷我判定,應該是凶手進屋後首先按住了死者的口鼻,一則為了避免她呼喊救命,二則為了讓她產生短暫的窒息,等她昏倒後才將死者綁在了椅子上,並實施了更為殘忍的殺人方式。”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再者,這種手帕質地高檔,隻有在大的貨行才可以買得到,而這附近隻有一家百發貨行,這就是我讓探長去百發貨行盤查的原因。”說話的工夫,肖寒已經將手帕小心翼翼地放入了證物袋。通過剛剛一番話,讓冉飛不禁對肖寒刮目相看。看來回巡捕房打報告的事情可以暫時緩緩了,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眼睛裡流露出一絲讚許的目光。過了半小時,冉飛吩咐站在一旁的海叔:“從現在開始你們逐一排查,從這棟三層小樓開始,然後是附近的居民、商鋪等等,我需要最精確的資料和信息,尤其是昨夜子時前後,有誰在這裡出現過。”海叔點頭稱是,並囑咐身邊的小光頭和奚奇:“這事情就交給你們兩個了啊,都給我精神著點兒,千萬要查仔細嘍,連一隻螞蟻都不許放過。”一聽這話,小光頭故意捂嘴說道:“海叔,如果連隻螞蟻都不放過,估計我們要查到猴年馬月才行。”海叔眼睛一瞪,抬手朝小光頭的腦袋上拍去:“讓你乾活就乾活,哪來那麼多廢話!如果你敢查到猴年馬月我就讓探長把你當猴子綁了丟到深山裡邊去。”看到他發威,小光頭縮縮脖子抱拳道:“海叔,不敢不敢,為了不被喂狼我們還是先乾活去了。”他和奚奇走出房間,海叔的臉上蕩起一絲笑容,這臭小子就是嘴貧。不過在巡捕房待久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毋庸置疑,應該既是搭檔又像是親人,這裡的一切都令人眷戀和不舍。海叔的眼前又浮現出老探長的模樣,可惜他已經不在巡捕房了,因為滅靈釘的案件讓他忍痛離開了這裡。不過,這既是老探長的痛也是自己的痛,為了他,為了他的兒子冉飛,也為了所有巡捕房的人,一定要抓住凶手,這是龔振海心中唯一的念想和希望。——福利小分割——作者有話說:大家好,我是《民國女法醫》的作者澹台鏡。為了感謝各位讀者對《民國女法醫》的支持,我和編編商量決定,在本書第18章下方抽取5名讀者的走心評論,將為大家贈書!贈送的書籍是我之前的出版作品的簽名本——《人骨咒怨》2本和《致命複活》3本,希望大家會喜歡~大家留言評論時可以在後麵寫上想要贈書的書名哈,贈書活動在8月1號號截止,想要的小夥伴可以積極在第18章下方留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