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感覺到懷裡的身體瞬間僵硬,那麼接下來,她又會做什麼?他很期待。然而在顧盼的腦回路裡,則是這樣的:???什麼玩意兒?她是他女朋友,她自己怎麼不知道?感受著腰上的力量,顧盼幾乎在瞬間弄明白了黎恕的意圖,氣得差點兒把他熨得妥帖的衣領扯歪。黎恕是不是故意害她?!無條件給他當保姆就算了,現在還需要她替他打發相親?她在心裡盤算著,要不要真的去黎恕那兒討個職位掙點外快,也不枉費她這個多功能瑞士軍刀。戴小姐狐疑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人之間打量了半天,眼底閃過複雜的情緒。顧盼掙了半天沒掙開黎恕的懷抱,隻好不動聲色地往後躲了躲。這個女人,會不會潑她咖啡?或者打她耳光?再或者,直接甩給她一張支票,讓她立馬離開黎恕?會甩多少錢呢?顧盼把她從上到下看了個遍,目光又在她脖子項鏈的碩大鑽石上麵停了停。起碼會甩她六位數吧?幾十萬誒,她該怎麼花呢?顧盼眼前冒出碧藍的海灘淺色的雞尾酒,她坐在躺椅上帶著太陽帽曬太陽的畫麵。是先去馬爾代夫潛水,還是先去香榭麗舍大街品茶?簡直好難抉擇。替她引位的服務員早就躲到了吧台後麵,幸好這個時間點咖啡廳裡沒多少人,不然誰知道接下來的撕逼大戰會不會上當天本地的頭條?戴小姐的目光凝在顧盼身上,眯眸冷冷地問:“你真是她女朋友?”是?還是不是?顧盼很想說,答案是一個字還是兩個字,取決於你甩給我的是支票還是耳光。“太好了,太好了啊。顧小姐,我是戴羅綺。”沒等到回答,女人突然刷地伸出雙手,像感謝恩人似的握緊了顧盼的手,眼睛裡閃著激動的淚花,“顧小姐跟黎先生,一看就是郎情妾意,舉案齊眉,相親相愛,天作之合啊,天作之合!”“……”顧盼沒想到接下來的劇情會是如此出人意料,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要說話就好好說,但這一說話就蹦成語是什麼毛病?她默默抽回手,實在沒摸準這個女人的套路。黎恕也跟著皺眉。戴羅綺笑了,並且笑得很是開懷,“黎先生,您倒是早說您有這麼一位嬌俏可人的女朋友啊。既然這樣,我回去一定會和家裡說我對黎先生甚為滿意,甚為滿意。”顧盼:“……”黎恕:“……”戴羅綺似乎很開心,“如果以後家裡還要安排見麵,請黎先生務必帶上顧小姐。”黎恕不知道她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不過,他也不想知道。“我不會再和戴小姐見麵了,如你所見,我有女朋友。會答應今天這場相親,也是為了兩家的關係不至於弄得太僵。至於戴小姐回去之後會怎麼跟家裡說,那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說完像是示威似的,還故意把顧盼往懷裡攬了攬。雖然黎恕的一番話並不友好,然而戴羅綺不介意,“這位顧小姐,一定家世清貧吧?跟你門不當戶不對吧?伯父伯母一定看不上吧?”黎恕眯了眯眼。顧盼:誰要跟他門當戶對?戴羅綺攤手,“彆問我怎麼知道的,畢竟電視劇裡都是這麼演的。之後你們的戀情會被發現,伯父伯母逼你們分手,而你寧死不從。伯父會停掉你的信用卡,伯母會把你禁足,你想去見顧小姐,隻能半夜翻牆,還不慎摔傷了腿。”看著戴羅綺就要潸然淚下的表情,顧盼揉了揉額角,她剛才說她是學什麼專業的?戲曲?確定不是編劇?“但如果我們繼續約會,那就不一樣了。有了我這個擋箭牌,你以後就有了光明正大見顧小姐的借口。畢竟你父母還是會逼你相親,就算沒有我,還會有其他人。“可如果是其他女人,知道你已經有了顧小姐,一定會怨恨她,可能會耍心機耍手段甚至弄得你家裡人儘皆知就為了把你們拆散。“而且圈子裡可是都在說,黎家的老爺子身體不大好,希望黎先生能在三十二歲之前結婚。我跟你隻是見見麵,堵住老人的嘴,有何不可?”顧盼真心覺得這位戴小姐有毒,因為她竟然覺得她說的好有道理……可是,如果他們兩個人能共同協商,那她為什麼還要假扮黎恕的女朋友?雖然很不忍心打斷她的臆想,但顧盼還是決定告訴她實情:“這位小姐,其實我不是……”戴羅綺按上她的手,露出“你彆說了,我都懂”的眼神,“顧小姐你放心,我不是惡毒女配,我的存在,隻是為了給你們助攻而已。”又轉向黎恕,“今天跟黎先生的見麵很愉快,我很期待下次約會。”然後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了。顧盼跟黎恕麵麵相覷,好一會兒,顧盼先開了口:“黎大校長,摟得還順手嗎?”黎恕垂眼,不光收緊了胳膊,甚至還在她腰上捏了一把,“手感一般。”頓了頓,“你該減肥了。”“……”自從陸嶼初遇到顧盼之後,就始終堅持不懈地給黎恕發微信,從最開始的詢問情況,到今天的“聽說你家大嫂又給你相親了”“這次又是誰家的千金”。但無論問什麼,黎恕就像消失了似的,沒有任何回複。陸嶼初也不惱,一個人的單口相聲玩兒得怡然自得。騷擾完黎恕,他麵色如常地收回手機,看向身旁一聲不響的沈舒微,眼波微動,“心不在焉的,在想什麼?”沈舒微抬起頭,笑意淺淺淡淡地映在眼底,“在想這個公園到底哪裡好,值得陸總你每天都帶著我來逛上一圈。”陸嶼初掃過三三兩兩的遊人,揚唇指著某個方向,“看到那裡的人了嗎?”沈舒微順著他的手看去,是位鶴發童顏的老爺爺,推著輪椅上的老奶奶在湖邊散步。波光粼粼的湖麵上,偶爾有飛鳥點水而過,靜謐而溫馨。沈舒微收回目光,笑著問:“怎麼,陸總認識?”陸嶼初攬過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聲說:“你看他們,像不像老了之後的你和我?”“……”沈舒微默不作聲地垂下眼,這個陸嶼初,真是撩的一手好妹。石子鋪成的小路蜿蜿蜒蜒,頭頂叫不出名字來的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陸嶼初牽起她的手在唇邊吻了吻,那姿勢像極了中世紀的騎士,“又在想什麼?”沈舒微抬眼,笑意半真半假,“在想陸總到底在多少女生身上練過,才能練出這麼高的撩妹技術。”他輕佻地問:“這麼說,是撩到你了?”她滿不在意地笑了笑,“那陸總還要再加把勁。”公園裡綠化做得很好,左邊是湖,右邊是成片成片的綠草。走過一張石凳,沈舒微看了看手機,剛想說差不多該走了,目光忽然被某處吸引。湖邊的小路上,穿深灰色T恤的男人推著嬰兒車,邊走邊滿臉溫柔地哄著車子裡的孩子……就像一腳踩進了沼澤地,沈舒微的腿再也邁不出一步。不可能啊,絕對不可能,他……他怎麼會在這裡?以為被遺忘的記憶撲麵襲來,沈舒微像是看到什麼洪水猛獸,猝不及防就向後麵退去,一步邁過“請勿踩踏”的標誌牌踩到草坪上,腳下因為太急沒有站穩,又撞到了在她身後的陸嶼初。“微微!”陸嶼初眼疾手快把她穩穩接住,自己卻摔倒在草坪上。沈舒微的大腦一片空白,一動不動地把頭埋在他肩窩,絲毫沒有起來的意思。“剛剛才說我沒有撩到你,現在又這麼主動?”陸嶼初愣了愣,繼而撫著她的頭發,輕聲逗她,“這麼性急,是等不及回家了想在這裡親熱?不過,我可舍不得讓你被這麼多人看……”草叢裡澆水的噴頭猝不及防地打開,水霧像個玻璃罩子,把兩個人嚴嚴實實地裹在裡麵。陸嶼初抹了把臉上的水,淋得像落湯雞似的也不覺得狼狽,隻是把埋在他肩頭的沈舒微拉開一點,以便能看清她的臉,“我們現在這個樣子,等會兒怎麼去參加生日會?”沈舒微理了理貼在耳邊的碎發,調整好心緒,剛才的窘態已經蕩然無存,“要不先去我家裡換身衣服吧,我家離這兒也挺近的。”雖然表麵上裝得無所謂,但她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多待下去,任憑陸嶼初擁著她站起來。離開草叢之前,她思慮再三,終於還是回過頭去。夕陽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麵,臨水的小道上麵空空蕩蕩的,哪裡有什麼人影。果然,是她最近太累了吧,都已經累出幻覺了。……回到家,沈舒微隻是換了套乾淨的衣服,就已經一掃狼狽。而陸嶼初就沒有那麼幸運,因為被她按到了草叢裡,袖口衣領甚至頭發上都沾上了草灰。他在鏡子前麵理了理頭發,又伸手指著淋浴房問:“能不能借洗手間一用?”“當然可以。”沈舒微又想到什麼,從臥室裡拿出一套衣服,遞給他,“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先穿這個。”是男士的便裝,陸嶼初的目光凝了一瞬,抬起頭時眼裡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冷意。然而沈舒微麵色如常,“是我弟的衣服,洗乾淨的。”又特意頓了頓,“陸總這樣,是嫌棄了?”“原來你還有個弟弟。”陸嶼初的臉上這才重新帶上笑意,撫平了有些皺的衣領,走到沈舒微麵前,神情突然嚴肅得像是什麼鄭重的宣誓:“微微,在我追上你之前,我不希望你有彆的男人。”追上她?他就這麼肯定,自己最終會被他拿下?沈舒微在感情上一向自由慣了,聽到他這麼說,不由得皺了皺眉,“你都說了你還沒有追上我,那麼我就是自由的,有權利跟任何人在一起。”“但是微微,我會嫉妒。”他垂眼看了她一會兒,抬起手輕輕把她擁在懷裡,“很嫉妒。”沈舒微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但見他沒有彆的動作,也就沒有掙紮。明明是溫柔的情話,她聽著卻不由自主地發冷。……直到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沈舒微心裡才平複了一瞬。本來以為再次麵對過去,就算不能做到坦然,但起碼是淡定的。可剛才在公園裡的失態,顯然超出了她的預料範圍。三年了,有些東西足夠遺忘,然而當時身上和心裡受的傷,像是刀刻上似的,怎麼撫也撫不平。沈舒微把整張臉都埋進厚厚的抱枕裡,直到呼吸都困難才猛地放開。怎麼可能呢?他怎麼會搬來S市,不可能這麼巧的。果然是她太敏感了。餘光瞥見沙發上妥妥帖帖搭著陸嶼初的外套,她盯著肩上被弄臟的部分,愣了好一會兒神,剛想去把它掛起來,玄關處忽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沈舒微看了一眼掛鐘,站起來要去開門,剛想說顧盼怎麼又不帶鑰匙,眼睛卻突然停在空空如也的鑰匙籃。顧盼的鑰匙不在,說明她出門的時候是帶著鑰匙的。現在在門外的人不是顧盼。那會是誰?身體像掉進了冰窟,想起在公園裡看到的身影,沈舒微猛地搖了搖頭。就算……真的是他,也不可能知道她家裡的地址吧?敲門聲一下比一下急促,像重錘一記一記砸在她身上。從沙發到門,不過四五步的距離,沈舒微足足走了五分鐘,想從貓眼上看看外麵的情形,眼睛才剛湊上去就立刻縮了回來。平複了呼吸,她伸出手舉到眼前,看著有點顫抖的手指,自嘲一般地笑了。上一次這麼慫的時候,好像還是她在舞團的時候吧?“沈舒微,你開門!”門外突然響起一個尖銳的女聲,一個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的聲音,徹徹底底打斷了她的沉思。她的手猛地按在門把手上,用力握住。“我知道你在裡麵,你給我出來!”“你這個不要臉的婊子!”還真的是啊……沈舒微把整個後背都死死貼在門上,似乎隻有這樣才會有安全感,眼淚順著眼角不受控製地滾了下來。三年前的一幕像煮沸的湯,洶湧地衝進腦海裡。那是她離開省舞團的那天,她的腿斷在那一天,摯愛也丟在那一天。她的夢碎在那裡,愛也折在那裡。在雜誌社的時候,她曾經跟陸嶼初談過靈魂。可她早就沒有靈魂了,現在的每一天,都像是行屍走肉。從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跳舞的那一刻,從她知道她最愛的人其實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的那一刻,她的靈魂就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