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震驚地看著方天河,眼中是少見的動容。他知道方天河說的是真的。她是因為愛他,才來到他身邊的,不是為了報仇。如果她真的想殺了他,在過去的幾年裡,她有無數次機會置他於死地。想到方天河對自己的感情,愧疚和感動一起湧上心頭,讓他找不到語言來表達此刻的心情,隻能一遍遍地呢喃道:“過去,是朕疏忽了。”他疏忽了她對他那份深沉的愛。隻要一想到她愛上了殺死自己族人的姑母的丈夫,他都能感受到她的絕望,更彆說這些年來,他還利用她,把她當成棋子來對付衛子夫,把她的生死棄之不顧。想到這裡,他又把她抱緊了,低聲在她耳邊承諾:“從今以後,朕不會再讓你受苦。”方天河被他灼熱的身體緊緊抱著,聽著他對她許下的鄭重承諾,越發覺得自己不堪,她想要掙脫,便問道:“劉徹,到今天你還覺得我跟李季有私情嗎?”“這些話,你該早一些對我說的。”皇帝想起上一次皇後誣陷李季和方天河有私情的事,“你如果讓朕知道了你的身份。朕會保護你,不會讓皇後一再傷害你的。”方天河又是一笑:“你不會!在你心裡,最重要的始終是你的皇位,不是我。皇後一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把我培養勢力的事告訴你,你立刻就要置我於死地。往日的情分竟然一點兒都不顧。就算你知道我是陳懿,就算你知道我如此愛你,你當真會放過我嗎?”她雖然在笑,可眼中早已經水汽彌漫。“朕不會讓你死的!懿兒,朕以天子的名義,向你發誓,不管發生什麼事,朕都不會讓你死的!”皇帝看到方天河絕望的表情,心中沒來由地湧起一陣慌亂,他將陳懿抱得更緊了。“那你放了李季!”方天河被他緊緊摟在懷裡,貪戀著他懷抱中的溫暖,就想讓時間靜止在這一刻,那樣她還能假裝跟他永遠這樣擁抱在一起。“不,李季必須得死!”皇帝的聲音在她頭頂上響起,帶著不可違背的執拗,“倘若李季不死,還會給陷害你的人把柄。他們會繼續用李季來害你,隻有他死了,你才真正安全。”他話音剛落,立即有侍從來稟告:“陛下,人犯李季帶到!”皇帝陳聲命令道:“將他帶進來!”很快,李季就被羽林衛押解進來。也許是因為早已經給李季定了死刑,廷尉府的人並沒有再對他用刑,他的氣色看上去還好。隻是他一進院子,眼睛就緊緊地盯著被皇帝摟在懷裡的方天河,出聲問道:“天河,你沒事嗎?他們沒有為難你吧?”方天河看著他,麵無表情,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皇帝見李季自從進了院子,眼睛就沒有從方天河身上移開過,不禁大怒,喝道:“李季,你可知罪!”李季慨然不懼,盯著皇帝,反問道:“我何罪之有?”“覬覦皇帝的寵妃,就是夷三族的大罪!你到現在還狡辯!”皇帝怒喝道。李季聽皇帝說這話,反問道:“那請問皇帝,霸占彆人的妻室又該以什麼罪論處呢?”他的聲音逐漸沉靜嚴肅起來:“我與方天河原本早有婚約,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誰曾想,她去未央宮中為我阿姊侍疾,竟然被皇帝強占為妃。倘若天下人知道了……”“李季,你彆說了!”方天河冷冷地打斷了他,“我從來都沒有允諾嫁你。我愛的人,自始至終都是皇帝。”李季看著她,眼中卻是一片堅定:“我知道你愛的是皇帝。我知道,從我回絕長公主婚事那日起,她必然恨毒了我,千方百計想讓我死。也罷,原本就是我虧欠她的,把我這條命賠給她也不為過。隻是我沒有想到,這次又把你牽扯進來了。”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竟然呈現出一種認命的態度,他可以不怕死,不向皇帝低頭,可他不能讓她為難,不能讓她受到牽連。是以他雖然以寧死不屈的姿態對抗了皇帝,可一想到她,他又變回了那個卑微的樂師:“陛下,這一切跟方天河沒有任何關係,我們之間清清白白,沒有任何私情!都是我的錯!是我恨你搶走了我的妻子,是我一直對方天河念念不忘!如今臣下知錯,我願意以死謝罪!”“李季,你胡說什麼?”方天河見李季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樣,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從皇帝的懷裡掙脫出來,“我們之間沒有私情,你為什麼要承認?這明明就是有人在陷害我們,我們不能讓他們得逞!我愛的人,從頭到尾都是皇帝!我也不是什麼方天河!我的真名叫陳懿,我是陳皇後的侄女……”李季見方天河動了怒,因為生氣,臉漲得通紅,便不再跟她爭論,沉默片刻,他才再次問道:“你一個人嗎?”方天河一時愣住了,沒有明白李季話裡的意思,怔怔地看著他,“你說什麼?”“我是問你,自從陳皇後死後,你一個人生活在長門宮裡嗎?”李季神色平靜地看著她。李季的眼神就像是一張溫柔的網,不管她怎麼逃避,總也逃不出去,沉默了片刻,她如實回答道:“嗯。”“我曾經陪皇帝打獵,幾次路過長門宮。”李季的笑容溫暖卻又帶著淡淡的惆悵,“可是那時候長門宮早已經沒有人居住了,到處一副荒涼破敗的模樣。”“我不知道你在這裡住過。你一個人在這裡該有多淒涼,多寂寞。倘若咱們能早一點兒認識就好了,我就可以早一點兒到這裡陪著你。”方天河聽見李季這話,鼻子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我不要你陪。這麼多年都過來了。”李季看著她,目光癡纏:“你彆再騙我了。我知道你根本就不願意一個人。雖然你看上去冷冷清清,不願意與人親近,可你對給予你溫暖的人從來都不吝回報。”“你當我不知道嗎?以前你在咱們府中學舞的時候,暗中保護著那個被大夥兒欺負的阿圓;在未央宮裡,你不顧自己安危救了弄玉;現在,你又把方鑒當成弟弟來包容疼愛。”李季走近她,目光專注而深情,整張臉洋溢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柔:“天河,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李季,我心裡的人是皇帝,一直都是。哪怕是亂倫我也認了。”方天河聽了李季這番表白真心的話,心中動容。明知道他現在說的這些話都是為了激怒皇帝,以求速死。可她不能讓他無辜枉死,過去她始終不肯承認她利用他,她已經虧欠他太多了,不能再讓他把命賠上。“我在很早以前就愛上皇帝了。我才假裝自己是個孤兒,以方天河的身份賣身進了李府。我故意接近你,都是為了想早一點兒回到皇帝身邊去。”方天河把目光從李季身上移開,“是我利用了你。對不住!”李季伸手抱住了方天河:“我不怪你。你知道我的,對你就是沒辦法生氣。不管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怪你!”皇帝見李季抱著方天河,怒氣更盛,喝道:“李季,你敢碰她!把他拖出去,車裂!五馬分屍!”立即有羽林衛上來拖李季,方天河聽說,卻死死扯住了他,對皇帝說道:“你放了他!我說了,我對他沒有絲毫男女之情!你不能枉殺無辜!”皇帝見方天河給李季求情,更加生氣,喝道:“朕是皇帝,朕要誰死,誰就得死!”方天河厲聲說道:“倘若今日你一定要他死,那我也會陪他一起!”皇帝見方天河如此決絕,眼睛眯了起來,臉色更加陰沉:“陳懿,你彆逼朕!”“我逼你?”方天河啞然失笑,“咱們到底是誰逼迫誰?”羽林衛們見方天河以保護的姿態護著李季,怕誤傷了她,誰也不敢動手,一時僵持不下。皇帝見狀,更加惱怒,冷笑道:“方天河,你當真好計謀!差點兒讓朕又上當了!你不是說你愛的是朕嗎?怎麼如今連性命都不要了,隻為了保護這個男人?你就是這樣愛朕的嗎?李季一定要死,你要是再給他求情,朕連你也殺!”方天河聽了皇帝決絕的話,身子一震,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她沒有想到的是,當她第一次鼓起勇氣對這個男人表白了心意,竟然換來了這樣的質疑,他終究是不信她的。其實她明白,從很早以前,皇帝就覺察出李季對她的感情了,那時候他要利用她牽製後宮,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如今,他要跟她重新開始,李季的存在始終都是一根刺,會提醒他,過去兩人的曖昧,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因此他一定要李季死。不管他們之間是不是清白的,在他心裡都不重要。隻要李季死了,他們就是清白的。他相信的是死亡,不是她多年來對他的感情。她愛上的這個男人,是沒有心的。想到這裡,她徹底絕望了。方天河放開李季,走到皇帝身邊,癡癡地看著他,伸手摸上他那線條剛硬的臉:“劉徹,你說我怎麼愛上你這樣絕情的男人呢?”她的脆弱維持了短短一瞬,隨即便又恢複成了原本那副諷刺疏離的模樣:“沒想到辛辛苦苦做的戲,還是被你識破了。既然你看出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李季,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不錯,從頭到尾都是我編出來的,我根本一點兒都不愛你!”皇帝對方天河的冷漠氣得火冒三丈,扯住她的衣領,將她扯到自己麵前:“你敢騙朕!你騙朕!你就不怕朕殺了你?”方天河冷冷地看著他,嘴角一撇,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沒有人能殺得了我。”弄玉見方天河心碎欲絕,再也忍不住了,衝到皇帝身邊,恨道:“方天河對你一片癡情,你卻如此懷疑她!”皇帝見弄玉衝出來替方天河打抱不平,又看到她臉上那醜陋扭曲的傷疤,心中更加厭惡,一把將她推開,喝道:“滾開!你要再說話,朕連你也殺!”方天河把弄玉扶起來,吩咐鵑兒看住她:“弄玉,這是我們三個人的恩怨,不乾你的事。你不要再摻和。鵑兒,你看住她。彆再讓她惹怒皇帝。”弄玉還想再掙紮,方天河威嚇道:“你要是不聽話,我就把你打暈。”弄玉知道方天河不是跟她說笑,她要是不聽話,方天河真的會讓鵑兒把她敲暈的,隻好安靜下來。方天河見她安靜下來,眼中這才露出一點兒笑意,她摸著弄玉的頭說:“我一個人長大,跟我要好的隻有我的小妹妹,可她小小年紀就夭折了。每次聽見你叫我‘方姊姊’,我總會想起她。她呀,跟你一樣機靈,要是活著,也許就跟你一般大了。雖然你叫我姊姊,總是有求於我。可每次你這麼叫我,我都會心軟。”弄玉鼻子一酸,開口叫道:“姊姊。”方天河答應了一聲,滿意地笑了起來:“弄玉,聽姊姊的話,不要再想著報仇了。你鬥不過皇帝的,你看看我的下場就知道了。我不願意你最後落得跟我一樣。”“我不甘心!”方天河歎了一口氣,說道:“在未央宮裡的人,不管是皇帝、衛子夫還是彆的什麼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你放心吧,就算你不收拾他們,他們自己也會鬥得你死我活。你何不抽身退步,作壁上觀呢?”弄玉倔強地不說話。方天河輕輕地抱住她,在她耳畔低聲說道:“皇帝最忌諱的便是鬼神,我這幾年一直在布局,如今要交給你了。你不用委身皇帝的,隻要去找一個叫齊大的術士,他什麼都明白。”“弄玉,你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一個女兒,不能在未央宮這種地方被弄臟了。宮裡波譎雲詭,危機四伏,人在這樣的環境下都會變的。”“倘若你真的進宮跟了他,如果沒有孩子,你就會根基不穩;可一旦有了孩子,為了孩子,原本不該屈服的地方,為了孩子也得屈服;原本不能忍耐的地方,也得忍耐了。”“就像我,倘若我跟他有了孩子,原本該以死明誌的時候,我可能為了孩子就委曲求全了。可我原本就不是一個委曲求全的人……”弄玉聽她語調有變,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驚聲叫道:“方姊姊!”方天河窩在她的肩頭,手指死死摳住她的肩膀,固執地說道:“你答應我!”方天河剛才背對著皇帝和李季,跟弄玉說悄悄話,他們雖然奇怪,但並沒有察覺出有何不妥。如今聽見弄玉驚呼,不約而同地朝她奔來!“懿兒!”“天河!”皇帝首先衝了過來,接住了搖搖欲墜的方天河。方天河此時麵色潮紅,一口鮮血噴在了皇帝的胸前。溫熱的血液迅速把皇帝的衣服濡濕了,方天河笑得得意:“劉徹,我說過了,沒有人能殺得了我——除了我自己!”方天河早就知道皇帝是不會放過她和李季的。她不希望李季為她而死,所以才把自己的身世告訴皇帝,希望用自己的死喚起皇帝的愧疚,救李季一命。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趁大家不注意服下了事先藏在身上的毒藥。她從來都不是委曲求全的人,可為了愛情,她已經委屈了太久。與其屈辱地活著,她寧可痛痛快快地死去。“朕不要你死!”皇帝急紅了眼,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死死抱著她,衝著院子裡的羽林衛喝道,“太醫令在哪裡?快去!”“這次,你該相信我了吧?你能……”方天河手指緊緊地握著他的袖口,聲音竟然有些淒楚。這些年來,她在皇帝身邊虛與委蛇,真真假假,時間久了,連自己都辨不清楚哪些是真情亦或是假意。“不,你不能死!朕不讓你死!陳懿,你不是聰明絕頂嗎?你這次是不是又想耍什麼陰謀詭計,想把朕玩弄於股掌之間?”皇帝抱著她,伸手去給她擦嘴角的血,可是越擦越多,把方天河的臉抹得一片狼籍。方天河的臉上露出一絲疲倦:“我太累了,再也沒力氣耍什麼陰謀詭計了。”此時此刻,皇帝已經無暇顧及她說的話了,他抱著陳懿,大腦一片空白,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她不能死!他根本不願意承認,他對李季的暴怒是源自李季對她的深情。他知道她要的跟彆的女人不一樣,彆的女人要的是榮華富貴,是錦衣玉食,這些他都能給她們。可她從來都不在乎這些,她在乎的,卻是他給不了的東西,而李季卻能給她。他害怕身為天子之尊的他,竟然贏不來一個女人,還是一個讓他愧疚的女人。他還沒有來得及彌補她,她不能就這麼死了。他猛地想起自己隨身攜帶的荷包中有解百毒的藥丸,急忙摸索著把藥丸掏出來,放到嘴裡嚼碎了,逼迫方天河吃下去:“陳懿,你聽著,你要是死了!朕會立刻殺了李季!還有郭弄玉,朕也會殺掉她!隻要你活著,朕就不會再追究他們的過錯。”但更多的血從方天河的嘴裡湧出來,那丸藥很快就被血衝開了。方天河見皇帝抱著她,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全身控製不住地發抖,她沒想到威震四海的大漢天子竟然也能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原來他還是在乎她的。“我在你身邊這麼久了,你從來都沒有真正寵過我。你寵我一次好不好?不要再為難他們了……”方天河像往常一樣對他撒嬌。“好!”皇帝一邊答應著,一邊又摸出第二個藥丸,嚼碎了喂給她,“以後朕會一直寵著你。不是以前那樣的寵,朕以後就隻要你一個人!”“這些天我一直在想當初的那些日子,我很早很早……就喜歡上你了。可是你不知道……”“那時候,霍去病還活著,你帶他來上林苑打獵……你很快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那樣子。”“那天的你,跟很多年輕郎官坐在一起,喝酒唱歌,一點兒都不像天子。你唱的歌真好聽。你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閃閃發光,那天我原本是去刺殺你的。可我看著你,眼淚忽然就流出來了。我知道,我這一生完了。”方天河費力地說出了她最後的心意,此刻他相不相信已經不重要了,想起最初的相遇,她的眼睛裡閃現出明亮的光芒,口氣卻說不出的惋惜,“隻可惜,那樣的你,以後我再也沒有看見過。”“朕答應你,以後狩獵也帶著你去!朕會唱歌給你聽!”他用力地摟緊她。“朕做了三十多年皇帝,從來沒有完全信任過任何人。有時候明知道他們是無辜的,可朕必須得除掉他們,朕早就記不清殺了多少無辜之人了。可我沒有退路。朕這樣做,都是為了這大漢的天下,你能體諒我的,是不是?”方天河沒有回答,在他懷裡安靜地就像是睡著了。皇帝卻依然喋喋不休地說下去,說著他遲來的悔恨和愛意:“懿兒,以前是朕對不起你。朕不該強迫你,不該用你去對付衛皇後。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你是朕的女人,也是朕的知己啊。朕怎麼舍得讓你難過呢?你知道的,朕為了保住皇位,從來都不肯相信彆人的,這些年活得實在辛苦。你也心疼朕是不是?你答應過朕,會一直陪著我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你不能……”“她已經死了。”李季打斷了皇帝的話,見皇帝抱著方天河的屍體,訴說深情和無奈,隻覺得虛偽好笑,“你真是讓我惡心!”皇帝被李季打斷,雙目猩紅,惡狠狠地看著他,大喝道:“你給我滾開!”李季看著皇帝,那張絕美的臉上配上平靜從容的神態,美得出塵,讓人不敢逼視:“你讓天下人害怕你,不過是以死亡威脅他們而已。可一個人如果連死都不怕了,那他根本就不會害怕你。你根本就配不上方天河的一往情深!你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個自私冷血的人!”羽林衛聽見李季出口侮辱皇帝,紛紛拔劍出手,嗬斥道:“放肆!”隻等皇帝一聲令下,就要把李季斬殺。李季冷冷地掃視了眾人一眼,聲音清朗平靜:“不必你們動手!”他又看了一眼皇帝懷裡的方天河,露出了一絲無可奈何的神色,像是平常麵對軟硬不吃的她,真的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你這個人就是倔強,認準的事,說什麼都不會回頭。你到現在還覺得這個男人值得你去愛嗎?你看看他這虛偽的模樣!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喜歡你。是,你不好看,跳舞又沒什麼天賦,可我就是喜歡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害怕一個人,這一次你彆怕了,我會陪著你的。現在天底下,再也沒有什麼能把我們分開了。”說完這句話,李季的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他的胸口還插著一柄不知道從哪裡拿來的匕首,眼睛卻一直定定地看著皇帝懷裡的方天河,那雙瀲灩多情的桃花眼中留下了最後一絲深情的溫柔。短短一瞬間,方天河和李季先後斃命。弄玉愣愣地盯著皇帝懷裡那個像是睡著了的人,心裡說不出的悲戚絕望。現在方天河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她怎麼能死?二哥死了,三姊死了,整個郭氏都死了,現在方天河也死了,從此以後,她在這天地間就真的隻剩下孤零零一個人了,她生命中最後的一點溫暖伴隨著方天河的去世熄滅了。報仇這條路太漫長,太黑暗,也太痛苦了,她一個人走不下去的。隻要方天河還活著,就會給她溫暖。有了這溫暖,不管她在哪裡,做什麼,她都會堅持下去,因為她知道,這世上不是隻有她一個人,還有人在陪著她。可現在連方天河都死了,剩下她在這個滿是陰謀、背叛、血腥、殺戮的世界,她該怎麼活?“方姊姊,你彆丟下我!”弄玉隻覺得喉頭發緊,胸中血氣上湧,再也憋不住了,“哇!”地一聲嘔出一口鮮血,身子軟軟地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她以為自從郭氏被滅族之後,她的心就已經死了,她就不會流淚了,可現在看著死去的方天河,她那顆原本千瘡百孔的心,像是又被猛地紮上了一刀!她哭得絕望,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