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卷:第17章 穢亂後宮(1 / 1)

出塞曲 白玉京 4012 字 4天前

見過方天河之後,郭弄玉的態度忽然緩和起來。雖然她還是對皇帝淡淡的,但也不再是那副寧死不屈的模樣。皇帝心情好的時候,要留在鴛鸞殿用膳,她也會陪著皇帝。皇帝見她轉了心性,心中自然十分高興,便想儘辦法討她歡心。綾羅綢緞、珠寶玉翠賞賜自然不計其數,連同西域的明珠、文甲、通犀、翠羽,各種珍奇香料、金玉珍寶,叫不出名字的新奇物件源源不斷地搬進了鴛鸞殿裡,那風頭簡直蓋過了當年的方天河。趙臨月看在眼中,急在心裡。每次看到皇帝用各種新奇玩意兒逗郭弄玉歡心的時候,她都會想起當年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隻為博褒姒一笑的場景,隻覺得皇帝的殷勤神態像極了當日的周幽王。雖然說皇帝寵郭弄玉的目的,不少人心知肚明,但趙臨月總是隱隱不安。按照她的想法,隻要皇帝跟郭弄玉確立了合作關係,郭弄玉也不會輕易背叛他,他完全沒有必要去做這些討好郭弄玉的事。她每一次看到皇帝看郭弄玉的眼神,都有一種深沉的溫柔,那種柔情掩飾得很深,深到連皇後等人都沒有看出來,要不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她也發現不了。那一天皇帝讓人搬來一架比一般人還要高出一尺多長的青玉五枝燈,這盞燈與彆的燈不同,燈盞是由幾十條或蟠龍或螭銜著燈盞,燈一點燃,便發出幽幽的燈火,幾十條龍身子翻滾,鱗片震動,仿佛要騰雲而起,甚是精巧。而燈光熒熒,滿室煥然,燦若繁星,明星盈室的整間大殿一下子變成了浩渺的星河。借著璀璨星光,趙臨月看見郭弄玉眼中閃現出一絲與平時冷漠不同的驚奇,雖然轉瞬即逝,但這是趙臨月在鴛鸞殿當值以來,第一次在郭弄玉臉上看到冷漠之外的表情。皇帝則在看到郭弄玉臉上的表情變化之後,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雖然那笑容很快就隱沒在黑暗中,但趙臨月卻總覺得皇帝對郭弄玉並不是隻有利用這麼簡單。不能再給郭弄玉喘息的時間了,否則等她真的接受了皇帝,她產生的威脅可能會遠遠大過方天河。她們必須得下手了。過了幾日就是審問方天河的日子,皇帝終究沒有把方天河交給廷尉府,隻是讓皇後跟掖庭獄丞來審問她。方天河行事素來仔細謹慎,不留後患,弄玉原本以為隻要不進廷尉府,方天河就沒有什麼太大的把柄,就算皇後再怎麼審問,也不會給方天河定下死罪。誰曾想,她還是失算了。她們竟然敗在沈渠手裡。在皇後傳訊披香殿裡的宮人尋找方天河的罪證時,方天河身邊的掌事女官沈渠揭發方天河與樂師李季有染。沈渠花費了很長時間來收集陷害方天河的證據,連素日裡被弄玉、甚至方天河忽視了的小細節,都被她精心保存了下來,然後加上精心編造出來的謊言。曾經有人看到過李季出入方天河的披香殿,方天河遣散了所有的宮人,與李季在裡麵停留了半個時辰之久,這一點是所有披香殿的宮女們親眼所見的;李季在方天河去甘泉宮之時,悄悄等在她下榻的地方,一夜未出來,直到第二天五更天才出來,卻被巡邏的衛兵們撞見,是方天河發話把李季放走的;甚至連方天河被廢處長門宮的那段時間,在沈渠的口中也變成了方天河跟李季幽會的日子。就連皇帝冒雨去找方天河的那一夜,李季也在長門宮裡,就藏在方天河隔壁。而當時金日磾帶人搜查出來兩匹馬,郭弄玉說是她帶來的,其實她是在幫著李季遮掩,郭弄玉隻帶來了一匹馬,另一匹是李季騎來的。沈渠拿出來一件袍子為物證,那是樂府中樂師的服飾,有資格穿那種服色的如今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李季的哥哥李延年,另一個就是李季。然而李延年多年前就淨了身,進宮服侍皇帝,原本就是個刑餘之人,這衣服自然不是他的。人證、物證俱在。弄玉這才發現原來從一開始,沈渠就在布置陷阱,她故意裝出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欺騙她和方天河,以至於她跟隨方天河一同去了長門宮,也不過是計劃的一部分。弄玉有點兒不敢相信,那個天真可愛,眼神總是羞羞怯怯的小姑娘怎麼會有如此心機?皇後大怒,立即派人去捉拿李季,一麵又繼續嚴加拷問方天河的宮裡人。因為這其中也涉及到弄玉,皇後把整個事件原原本本告訴了皇帝,請他定奪。皇帝聽了彙報,臉色鐵青,已經動了殺機:“這個賤婦果然不安穩!你再給我詳細審問!要是她果然做下苟且之事,朕一定要了她的命!”皇後之前還有所顧忌,不敢對方天河動刑,如今得了皇帝的話,心中有了底,便又有了三分把握,她又繼續說道:“隻是這其中還涉及到弄玉,臣妾不知道該如何自處,還請陛下示下。”說著便把沈渠說的,郭弄玉在長門宮包庇李季的話說了。皇帝聽完皇後的報告,麵無表情地說道:“她是朕親眼看著進去的。這事跟她沒關係。”皇後明知道皇帝在說謊包庇郭弄玉,卻也無可奈何。一來,她知道現在皇帝對郭弄玉還在興頭上,要是強行把她牽扯進來,隻怕會激怒皇帝。她們耗費了多少心力來布局除去方天河,好不容易才逮住這個機會,絕對不能因為得罪了皇帝,功虧一簣;二來,郭弄玉畢竟是個新手,就算有皇帝在背後給她撐腰,短時間內,她也興不起大風浪,暫且留下她,以後再說。想到這裡,皇後臉上便又恢複了原本的那種溫順可親的態度,回道:“陛下說的是。隻怕沈渠說的話裡,也有不實之處,臣妾回去再細細審問就是。”說完便告退了。弄玉望著皇後離開的方向怔怔地出神,皇帝看她魂不守舍,便問道:“你想去看看嗎?”弄玉反問道:“你真的會殺了方天河嗎?”皇帝看著她,笑著問道:“你想讓我不殺她嗎?”弄玉收回視線,麵色冷淡地回答:“我不會答應你。我也沒有想過要用自己的身子來救她!”皇帝被她冷言冷語嗆回來,並沒有發怒,又笑著說:“她可是因為你才闖宮,被朕抓起來的。”弄玉這才把視線轉移到皇帝身上,嘲諷道:“你彆把什麼事都推到我身上。你對她早就有了殺機,就算她那一夜不來救我,你也不會放過她,又何必說這種話?”皇帝臉上的笑容越發玩味:“朕怎麼覺得你跟朕相處的時間久了,倒生出一種默契來?”弄玉隻是冷笑,不說話。當初方天河不是跟他的默契更深嗎?如今要殺她,不也是一點舊情都不念嗎?皇帝又一次悠悠開口了:“倘若她跟李季沒有什麼,那朕會留她一命,她畢竟是朕的女人。可倘若她真的做下了苟且之事,背叛了朕,那朕也饒她不得!”兩人正說著話,趙臨月進來了,她先給皇帝行了禮,這才說道:“皇後殿下說想請郭姑娘去椒房殿,有幾個問題想問姑娘。”弄玉自從住進鴛鸞殿以來,大家都知道她跟皇帝的關係曖昧,但皇帝又沒有正式冊封她,怎麼稱呼她都覺得不太合適,後來不知道誰叫她“郭姑娘”,大家都覺得這個稱呼比較方便妥當,也都跟著叫起來。弄玉聽趙臨月說皇後傳召她,便站起身來要往椒房殿中去,皇帝也站起身來要陪她去,誰知道霍光進來,低聲稟告道:“君上,匈奴使者明日便要啟程了。”皇帝站住,沉思片刻便道:“你讓他們的使者去宣室殿,朕在那裡見他們。”弄玉聽見他們的對話,腳步便停下來,問道:“匈奴使者要走了嗎?”趙無傷也會跟著離開,那細君怎麼辦呢?皇帝還隻當她心中惦記著韓城,便冷冷地說道:“韓城會重新回到塞上去,你著什麼急!”弄玉不做聲,轉身就走了。等她來到椒房殿的時候,她以為又會跟上一次尹婕妤陷害她時那樣,大殿裡坐滿了看熱鬨的人,誰知道這一次竟然沒有什麼閒雜人。弄玉走進來院子裡,就看見李季被人按在地上,外麵的罩衣、深衣、綿衣皆無,身上隻穿著一件白色的中衣,兩個人按住了他的手腳,另外兩個人則正舉著兩個茶盞粗細的棗木棍子,劈裡啪啦地對他的臀部和脊背一通亂打。李季疼得臉色蠟黃,額頭上布滿了汗水,他拚命壓抑住痛苦的呻吟之聲,把嘴唇都咬破了。“住手!”弄玉嗬斥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麼?”行刑的人聽見有人出聲阻止,不由得停下手來,眼睛看向了弄玉。趙臨月也嗬斥道:“郭姑娘讓你們住手,你們沒有聽見嗎?”弄玉急忙蹲下來查看李季的傷勢,見他身上到處都是斑斑血跡,心想皇後前腳剛走,自己後腳追出來,沒想到李季就傷成這樣,她要是再晚來片刻,隻怕李季的小命就斷送在這裡了。李季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一雙桃花眼中水汽氤氳,他搖頭道:“我不要緊,你先去看看天河怎麼樣了……”可他畢竟受了重傷,說話間難免牽動傷口,臉色越發蒼白難看。弄玉心中一驚,急忙追問道:“方天河怎麼樣了?”李季強忍疼痛,咬牙說道:“她正在大殿中被皇後審問。”弄玉看了趙臨月一眼,喝道:“還不快去找太醫來!”趙臨月嘴角一撇,吩咐人找太醫去了。那兩個行刑的人被弄玉打斷,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為難地看著弄玉,囁嚅道:“姑娘,皇後殿下吩咐廷杖五十,現在還沒有打完一半呢。姑娘不要為難小人。”弄玉沉聲道:“皇後問起來有我呢,你們怕什麼!”兩個人還想再跟弄玉爭辯幾句,忽然就聽見有呼聲傳來,接著衛長公主就像是旋風一樣衝了進來,一看見李季身上的傷,怒火攻心,伸手就打了其中一個行刑的人一記耳光,罵道:“狗奴才,我要了你的命!”說著便又要伸手來打,那兩個行刑的人,和另外兩個按著李季的人都慌忙跪下來,磕頭求長公主寬恕。長公主想要把李季扶起來,但李季全身疼痛,根本就站不起來了,隻好扶著他靠在自己身上。長公主掏出帕子,替他把額頭上的冷汗揩乾,威脅道:“李季,你要是再管方天河的事,我就去把她殺了!”李季倔強地推開她,冷冷地說道:“你敢碰她,我這一生都不會再原諒你。不信你隻管試試!”長公主臉色變得更加慘白,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笑道:“她到底有什麼好?讓你這樣惦記著。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還要我怎麼做,才能看我一眼!”說著她眼中的淚撲簌簌地落在李季被弄臟的中衣上。李季看著她失魂落魄,心中終究還是不忍,說道:“她比不上你好,可我就是喜歡她,為她賠上這條命,也心甘情願。”長公主的眼淚流得越發凶猛,接著李季的話說:“是啊,你心裡眼裡全都是她,哪裡想過我呢?”李季見她失魂落魄,越發愧疚:“公主,對不住……”長公主又重新伸出胳膊將李季摟住,這才委屈地哭道:“你知道我為何不讓你來嗎?我不想讓你再牽扯到後宮之中來,更不想我的孩子出生之後卻見不到父親。李季,你要當父親了,我有孕了!”說著她也不顧宮廷禮儀,嗚嗚咽咽委屈地哭了起來。李季聽了這話,登時麵如死灰,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眼睛都直了,好半天才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長公主哭道:“才隻有一個多月,是你去找我的那一夜有的。”李季還沒有從震驚中緩過來,臉色難看得有些駭人,原本水汽氤氳的眸子中此刻更是像蒙上了一層霧氣:“怎麼可能呢?我竟然跟公主有孩子了!”“關上宮門!”韓壽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階陛之上,她聽到公主有孕的消息大驚失色,來不及考慮太多,本能的反應讓她覺得這事絕對不能泄露出去,便疾言厲色地吩咐人關門。而皇後則被倚華攙扶著站在階陛之上,臉色是少有得難看。合宮上下聽了公主跟樂師私通還有了身孕的消息都嚇得麵如土灰。這可是有辱皇室體麵的事,要是讓天下人知道了,那整個皇室就會蒙羞。皇後為了隱藏這個秘密,會不會殺人滅口呢?一想到這裡,竟是人人自危,都驚慌失措地看著皇後,想從她那裡找出一點有關他們未來是生是死的蛛絲馬跡。長公主深情地看著李季,哭泣道:“我知道自己在你心裡也不過如此。可你真的不顧咱們的孩子嗎?”說著她便拉起李季的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李季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猛地甩開了公主的手,劇烈地咳嗽起來,邊斷斷續續地說:“這……不可……不可能的。”他對長公主根本就沒有感情,他們為什麼會在一起,兩個人心知肚明。可如果真的有了孩子,那一切就都變了。他下意識地去人群中尋找方天河,見她也是一身雪白的中衣,披頭散發站在人群中,冷漠疏離。他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一下,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說,隻是劇烈地咳嗽著,臉上越發顯出病態的潮紅。“盈持,你胡鬨!”皇後被長公主氣得眉眼都變了,終於忍不住出聲嗬斥。衛長公主對於暴怒的母親絲毫不懼,挺身擋在李季麵前,傲然回道:“母親,女兒要帶李季出宮!”衛皇後氣得渾身顫抖,她苦心積慮地謀篇布局,好不容易設下這個天羅地網,就等著方天河粉身碎骨,沒想到最後竟然壞事在了自己女兒手中。更何況,原本與妃嬪通奸的樂師現在竟然讓大漢最尊貴的長公主,皇帝最寵愛的女兒懷了孕,這傳揚出去,會遭到天下人恥笑,皇帝更會責怪她這個皇後教女無方、管理後宮不善,就算真的扳倒方天河,隻怕她也會元氣大傷,被皇帝廢棄。韓壽見皇後生了氣,急忙勸解道:“殿下當心氣壞了身子,公主也是一時糊塗。這事交給我來處置就好,殿下先回殿中歇息。”說著便對攙扶著皇後的倚華使了個眼色,倚華會意便要扶著皇後往裡走,皇後指著李季恨聲命令道:“給我打死!”公主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瞪了那些人一眼,那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場把行刑的人都震住了:“我看你們誰敢!”說著便從衣服底下抽出一把匕首,橫在胸前。眾人都領教過長公主的脾氣,那簡直比烈馬還要剛烈三分,把她惹急了,她是真的會殺人的!他們要是一不留神,撞到公主的刀口上被她殺了也就殺了,白白搭上了一條小命。因此眾人一看到公主拔出匕首,便都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些,生怕被公主誤殺。衛長公主的眼睛裡燃燒著瘋狂的火焰,而衛皇後的眸子裡也是怒氣正熾,兩人劍拔弩張,各不相讓,院子裡的氣氛登時緊張起來。弄玉見狀,忍不住出聲提醒道:“這天寒地凍的,有什麼話到殿內去說,縱使不顧及李季,公主還懷著身孕呢,也得注意才是。”衛長公主聽了弄玉的話,這才想起李季身上隻穿了一件中衣,他近來身子又不好,隻怕受了杖刑,身子會熬不住,便脫下自己身上厚厚的氅衣給他蓋在身上,彎腰來扶他:“咱們回家。”“劉盈持,今日你要敢走出這個門,我們母女恩斷!”衛皇後見自己從小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女兒,現在因為一個男人,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心中十分惱怒,忍不住喝道,“你敢走!”衛長公主放開李季,抬頭看向衛皇後,眼神充滿了怨恨:“你是我的母親嗎?自從太子出生以後,你何曾把目光停在我身上一刻呢?你眼裡心裡都是太子,我過的什麼日子,你知道嗎?我已經嫁過兩個丈夫了,你有沒有問過,我嫁給這兩個男人心裡到底願不願意,快不快樂?你從來沒有!父皇讓我嫁給誰,我就嫁給誰,我向你求助,我不願意嫁,你怕我悔婚,父皇會責怪你教女無方,你總會狠狠地罵我。母親,你除了生下我,給過我恩情嗎?我們之間還有恩情可言嗎?”衛皇後腳下不穩,一個趔趄險些跌倒,還是倚華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但她此時臉色已經慘淡,看著公主的眼神裡充滿了歉疚:“過去是母親對不住你。”公主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李季,臉上露出了一絲疲倦的幸福:“我這輩子原本也沒有什麼指望了,可直到遇見李季,才曉得原來人生竟然也可以這樣快樂。我過去的三十多年簡直就是虛度!我不會丟下他不管的,要死,我們一家三口死在一起便是!”李季聽見公主這番堅決誠懇的真心,又想到自己對她的利用,心中湧起一股愧疚,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他的咳嗽聲引起公主的注意,衛長公主聽見聲音,急忙又跪下去扶李季。弄玉站在階下,仰頭看微微顫抖的衛皇後,知道她現在內心波瀾起伏,心神不穩,正是出手的好時候,便強行壓下心中的罪惡感,問道:“殿下,您傳我來不是要問我些問題嗎?陛下讓我隻在這邊停留一刻鐘,我還要趕著回鴛鸞殿呢!”聽到弄玉把話題又引到李季與方天河私通,穢亂宮闈的事情上,衛皇後臉色果然變得更差,她看了弄玉一眼,轉瞬心中便有了盤算。“好!孤今日就放李季一條生路!”皇後聲音乾啞,目光鋒利決絕,伸手一指衛長公主,“但你肚子裡的孩子絕不能留下!把長公主給我抓起來,不必顧忌她的身份,抓住的人賜黃金一萬兩!”眾人原本還忌憚長公主手中的匕首,可如今聽到一萬兩黃金的賞賜,這是他們幾十輩子都賺不到的錢,重賞之下必有勇者,有幾個大膽便猛然朝公主撲過來。衛長公主原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絲毫沒有想到衛皇後能如此心狠手辣,果斷決絕。她命令一下,就在長公主愣怔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被人擒住了。衛長公主拚命掙紮,怒吼道:“你們不要碰我!”然而眾人早被那一萬兩黃金迷了眼睛,早就顧不得她是不是公主,一撥撥人都爭相撲上來撕扯她,長公主的衣服被拉開了,頭發散亂,她像是一頭被困住的母獸,在陷阱裡怒吼哀鳴。她猛然間看到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郭弄玉,淒絕地求助道:“郭弄玉,你幫幫我!你去把我有孕的事告訴父皇,他會救我的!郭弄玉,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弄玉避開劉盈持那狂熱哀求又絕望痛苦的目光,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強迫自己不去理會長公主的哀求。她救不了她。在這未央宮裡,誰能救得了誰呢?不過是各自掙命,能活一天算一天罷了。長公主很快就被人拖走了,李季痛苦又愧疚,原本他隻不過是與長公主逢場作戲,他一直以為她貪戀的是他的美色,不然為何他前腳離開長安,她就又有了新寵。可如今看到她舍命保護孩子的瘋狂模樣,沒有想到她竟對他動了真心,而他卻保護不了她和孩子,看著他們被衛皇後折磨,忍不住嘶吼著公主的名字。弄玉轉頭去看方天河,發現她正看著李季,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冷淡之外的神色,竟然像是有些惆悵。弄玉感慨萬千,沒想到如今整個院子裡,掌控大局的人竟然變成了她。她把心裡的愧疚全都收起來,此時此刻,不需要罪惡感、不需要愧疚,隻有冷血才能活下去。其實,從一開始,她就覺得李季是方天河身邊一個非常危險的隱患,倘若有一天被揭發出來,那他們一定會全都受到株連,下獄而死,雖然那時候他們並不知道沈渠有一天會出賣他們。等到她發現李季和衛長公主有些牽連時,一個計劃便在她腦海中形成了。如果將來有一天,有人陷害方天河和李季私通穢亂宮廷,她就讓李季把長公主牽扯進來,這樣一來,便會把皇後牽扯進來,皇後為了自保,必然會從輕發落這件事,從而達到解救方天河的目的。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長公主會有孕,也沒有想到衛皇後竟然如此心狠,堅決把這個孩子拿掉了。說到底,她的手上也沾了這無辜小生命的血,可倘若她不這樣做,死的就是方天河和李季,甚至還會牽連到更多的人。“殿下,怎麼說,公主肚子裡的孩子都是您和陛下的外孫,您怎能如此狠心?”弄玉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悠悠地開口了。皇後死死地瞪著郭弄玉,從她身上看到了方天河的影子!是她失算了,郭弄玉的心思和手段絲毫不亞於方天河,隻不過以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方天河在前麵頂著,郭弄玉隻躲在方天河的影子裡,讓人以為她不足為懼,這是放鬆敵人警惕的手段。郭弄玉一直在隱藏自己,可笑她竟然覺得郭弄玉不堪一擊!這一次是她輕敵了,而輕敵的代價就是她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女兒,盈持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了。她勉力支撐著,問郭弄玉:“你想怎麼辦?”弄玉笑道:“公主有了身孕,這可是大事,我不敢隱瞞,自然是要稟告陛下的。”“你彆拿著這事來威脅我,隻說你自己的要求便是!”衛皇後火了,幾乎是嘶吼出這句話,合宮上下的人全都被她那猙獰的樣子嚇住了,從來沒有見過她失態的模樣。然而她一看到眾人臉上錯愕的表情,猛然意識到自己竟然被郭弄玉激怒了,可笑自己在宮裡三十多年的修行,竟然被她給破壞了。不過轉瞬間,皇後臉上又恢複了沉穩平靜的神態,那速度之快,讓人都以為剛才怒吼咆哮的那個皇後是他們生出來的錯覺:“你有什麼話,對我說出來,孤必然秉公處置。”“殿下英明。妾以為方婕妤是無辜的,且不說以前的事,自從方婕妤去長門宮悔過,妾便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從來沒有什麼李季去過。”既然皇帝想把她跟方天河撇清關係,她非要摻和到裡麵去,看皇後如何處置,弄玉停了一停,臉上又露出一個難以啟齒的笑容,“況且,李季與公主,關係密切,怎麼會再去招惹陛下的婕妤呢,這樣一來,豈不是既得罪了陛下,又得罪了公主?”韓壽見皇後受了如此大的打擊,早就心力俱疲,便接替她,繼續與弄玉談判:“這事確實是掖庭獄裡的人疏忽了,不能僅憑沈渠的幾句話,便給方婕妤定罪。殿下會仔細探查,必然還婕妤一個清白。”她特意咬重了“清白”兩個字,他們不會再陷害方天河,但也需要弄玉來表明態度。弄玉指指李季,笑道:“既然方婕妤是冤枉的,那李季自然也就沒有什麼穢亂宮廷的罪過了吧?”韓壽對弄玉微微一笑:“姑娘放心。”弄玉也是微微一笑,對皇後說道:“殿下放心,今日我來遲了,什麼都沒有看到。就是陛下問起來,也是一樣的。”她不會把長公主跟人私通有孕的事告訴皇帝,衛皇後則會放過方天河和李季,這筆買賣怎麼說也是她賺了。可一想到長公主那絕望的眼神和她肚子裡無辜的孩子,弄玉卻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在這個地方殺人,還真的是不用手上沾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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