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再一次回到了未央宮。隻是這一次跟以往不同,以往她都是風光榮耀,前呼後擁地被人簇擁著進出,如今卻變成了階下囚。天上又開始下雪了,有一片冰涼的雪花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弄玉的額頭上,絲絲涼涼,很快便融化成了一滴水,掛在弄玉的額頭上晶瑩剔透。“沒想到時間過著這麼快。今年初夏,我才第一次進未央宮,那時候你不要我牽扯到長安的局勢中來,冒險把我送出宮,沒想到現在卻是你把我送進來。不知道這是不是傳說中的造化弄人。”弄玉的聲音在夜色中如同雪花一樣溫柔繾綣。談到往事,李陵沉默了片刻才說:“倘若我知道日後你做出這麼多禍事來,當初我絕對不會救你,讓你早些死掉,倒是好了。”弄玉不理會他的惡言惡語,繼續說道:“我並不是自願進宮的。當時方婕妤拿著兩個人威脅我,一個是細君,另一個是你。”“你花言巧語說這些話,當真以為我好騙嗎?”李陵不耐煩地反駁道,那聲音雖然又冷又硬,卻早已經變了腔調。弄玉歎了口氣,繼續說:“我沒有想過要騙你。走到今天這一步,全都是我罪有應得。你放心,該我承擔的罪責,我會一力承擔,絕對不會牽連到你們。”李陵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話。弄玉感慨萬千,悠悠地說道:“今年的雪真多啊,一場又一場,接連不斷,倒好像是有靈性兒一般。李夫人薨了,下了這樣一場大雪為她送行,今夜的雪又是為誰送行呢?”李陵聽她的口氣坦然瀟灑,絲毫沒有普通人被抓捕以後的驚恐哀懼,忽然間心裡就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霍然轉過頭來,卻瞧見她正微微仰著頭,看滿天飄舞的雪花,臉上果然沒有絲毫的擔憂,竟然有一種解脫般的輕快。李陵心裡的不安漸漸放大,變成了一種對未知的恐懼。弄玉見他轉過頭來,對他一笑,說道:“今夜發生的任何事情,不要告訴韓城一個字。就算他真的背叛了我,我也想瀟瀟灑灑地離開,我不會恨他,也不再愛他,我跟他,兩清了。”李陵有些不耐煩地打斷她:“韓城即日就要跟使者團離開長安了,哪裡有空再來管你的事!你們既然斷了,就斷個乾乾淨淨。”弄玉臉上有片刻的黯然,隨後便笑道:“那就好。就讓他當我在洛陽活得好好的吧。”停了一停,她又把目光轉向李陵:“你也知道我身上有太多的牽扯,他們抓我,想要從我這裡達到太多的目的,可我不願意。現在我安安穩穩跟你回來,不隻是為了救朱安世,也是讓你能圓滿完成你的使命,不至於因為這件事被皇帝責罰。李陵,這個人情,我是替我哥哥還的,多謝你以前救了他的命。但從此以後,你們李氏跟我們郭氏,就兩清了。”李陵聽她說話的口氣越來越像是在安排後事,不禁停住了腳步,喝問道:“你到底做下了多少禍事?”弄玉笑道:“不管我做下多少禍事,都不會連累到你們。我都不怕,你們害怕什麼?”他們說著話,早已經進了未央宮,按照以往慣例,此時的掖庭早就應該關門下鑰了,但今夜掖庭門口卻燈火通明,整整齊齊排列著許多衛兵。為首的卻是金日磾和任立政。金日磾見李陵把弄玉帶回來,便對李陵點點頭,對弄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郭女官,跟我來吧。”弄玉回頭看了李陵一眼,李陵以為她有什麼話要說,便直直地看著她,想等她說下去。但弄玉隻是看了李陵一眼而已,什麼都沒說,便跟著金日磾走進了掖庭。大雪紛紛揚揚落了下來,掖庭兩扇大門緩緩合起來,弄玉的身影消失了。李陵一下子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渾身疲軟無力:“我們回去吧。”任立政沒有動彈,隻是盯著關上的那扇門,怔怔地出神。李陵猛然想起來,今晚似乎不該他當值,怎麼他還在這裡?他剛想問任立政,卻聽見任立政口氣蕭索,喃喃自語道:“沒想到竟然是你把她帶回來的。看來,她果然什麼都沒有告訴你。”李陵聽他這話說得奇怪,便問道:“你以為她會告訴我什麼?”他雖然勉力想要平複心中的那種緊張情緒,可在聽到任立政這兩句不明所以的話之後,又想到她剛才那種解脫的表情,躁動的不安變成了深深的恐懼。任立政安撫道:“沒什麼,路是她自己選的,跟彆人沒關係。況且跟著皇帝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算了,她也不吃虧。”李陵隻覺得全身的血液湧到了頭頂,臉上火辣辣的,似乎能聽見太陽穴旁,血管跳動的聲音。“你說,是誰跟了皇帝?郭弄玉嗎?”任立政見李陵眼露凶光,不敢再隱瞞,便回答道:“君上與她約定,隻要她做了未央宮的嬪妃,那君上就會立刻恢複阿城的職位。她是用自己的身子來換阿城的一個前途。”李陵一下子就像是被雷擊中,大腦一片空白,可似乎又有無數個念頭閃現,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漏掉了最重要的東西,可到底是什麼,他又想不起來。任立政繼續說道:“隻是我沒有想到,竟然是你把她抓回來的。”無數念頭彙聚在他的腦海中,在聽到任立政這句話的時候,一下子就炸開了,如煙花紛落,適才的混亂全都消失,他的腦子頓時變得清明澄澈。可就是因為想明白了,他的心反而開始鈍鈍地疼。她站在他身後看雪花,她說:“李陵,這個人情,我是替我哥哥還的,多謝你以前救了他的命。但從此以後,你們李氏跟我們郭氏,就兩清了。”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是解脫後的輕鬆。原來她是這個意思。抓弄玉回來,是皇帝給他的任務。當時他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但是現在卻明白了。皇帝其實是在試探他,是想看看他對皇帝到底是否還忠心。倘若他沒有把弄玉抓回來,那皇帝必然會懷疑是他徇私放走了弄玉,從此以後,他在皇帝心中再沒有忠誠可言。運氣好的話,可能一輩子隻能當個都尉,運氣不好,一不留神,就會被殺,更彆提還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以郭弄玉的脾氣,她是寧死不辱的,也許在剛才他抓住她的時候,她便就尋了短見了。可是她沒有。她跟他回來,不僅僅是為了讓他放過朱安世。更重要的是,她在幫他打消了皇帝的猜忌。她說的替郭羽還了救命的恩情,原來竟是這個意思。李陵忽然就像是發了狂,伸手去砸那扇緊閉的大門:“開門!快開門!”任立政上來扯他,壓低聲音嗬斥道:“你這是做什麼!惹惱了陛下,看你怎麼收場!”李陵卻絲毫不理,繼續大聲地叫道:“郭弄玉,你聽著!不管是我,還是韓城,我們都不要你這份人情!我們還沒有窩囊到靠女人去當官!收回你那自以為是的犧牲,我們都不需要!”任立政從來沒有見過李陵情緒失控,怕他會引起騷動,一掌打在他身上,想讓他冷靜下來。卻沒想到,李陵沒有任何的防禦,任憑被他打翻在地,依然伸手砸門:“郭氏和李氏不會就這麼兩清了,沒有人會感激你。”任立政後悔自己把實情告訴李陵,歎了口氣,皺眉道:“哪裡能有這麼嚴重?在後宮當個夫人,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也許她心裡願意得很呢。”“不!”李陵慘笑道,“她心高氣傲,寧死不辱,她不會當什麼夫人的。沒想到,竟然是我親手把她推到火坑裡去的。”說著便倚著宮門陰測測地笑了起來。任立政站立良久,歎息道:“既然事情已經到這一步了,隻能自求多福了。你彆在這裡待著了,要是讓人知道……你不活,你想想你家裡的那些人!”“是啊,從始至終,我活著也不過是為了家裡人。”李陵站起身來,萬念俱灰。任立政看他的臉色也知道今晚他是沒有辦法繼續巡夜了,便說道:“你去公車署休息吧,今晚我來替你巡夜。”李陵拒絕道:“不!我要在這裡等著她出來,不管是活著,還是……”當年他已經狠心犧牲了素素,如今他又親手斷送了郭弄玉的未來。想到這裡,他的眼中已經有了淚光。但願她能收起自己的倔強,委屈求全地活下來。雪花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沒有人說話,隻有腳踩在雪地上的、吱吱呀呀的聲音。聽得時間久了,弄玉逐漸發現,雪地裡的腳步聲隻有兩種,一種是她的,另一種是金日磾和那些衛兵們的,他們的步伐一致,連踩在積雪上發出來的聲音聽上去都是一樣的。那些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就像是一條條小溪,彙集起來,最終變成了滔滔江河。弄玉便在這真真假假的水聲中,盤算著自己的歸路。吱吱呀呀,像是搖櫓聲的腳步終於停歇了,金日磾站在一座大殿之前,對弄玉依然是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弄玉抖抖身上的雪花,問道:“請問金郎中,這是哪裡?”金日磾一頓,隨後還是告訴了弄玉:“這是鴛鸞殿。”停了一停,他又補充道:“這裡已經很久沒有貴人住了。”弄玉朝大殿走去,殿中生著火,溫暖如春。大殿兩旁漆紅的柱子旁都擺著一人多高的青玉七節燈,幾十盞燈把大殿照得透亮,毛發畢現。當地擺著一麵五彩琉璃的屏風,映著火光,流光溢彩,金碧輝煌。轉過屏風,便看見地上擺著一個鎏金大火盆,火盆中焚著沉水香,香氣怡人。靠牆擺著玉幾、桌案,上麵擺著造型精美、形態各異的玉瓶,瓶裡高低錯落插著各色梅花。“大殿是朕讓人布置的,以後你就住在這裡。你看還喜歡嗎?”皇帝不知道何時已悄無聲息地來到弄玉身後,猛然將弄玉摟在了懷裡,“身上怎麼這麼涼?”弄玉從皇帝懷裡掙脫出來,冷淡如冰:“三日期限已到,我是來給陛下答複的。”皇帝挑眉看著她,眼神玩味:“難道你不願意?”“自然不願意。我跟韓城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我憑什麼要用自己去給他換一個前程,我沒有那麼偉大!”弄玉冷冷地回道。皇帝見她的反應,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既然你不願意為他獻身,朕心裡可就舒坦多了。要不然,隻要一想到,你跟朕在一起,是為了彆的男人,朕心裡就發堵,恨不得將那個男人大卸八塊!現在你為了他拒絕朕,朕心裡反而更高興,更想要你了。”弄玉一閃身,躲開了皇帝的懷抱,有些厭惡地看著他,皇帝果然說話不算數,三日之期不過就是安撫她,不管她答應與否,她都逃不掉了。皇帝對於她這拒人千裡之外的態度沒有生氣,反而笑著問道:“你從進入這鴛鸞殿起,你覺得還能逃出朕的手心嗎?今晚你逃不掉了!”說著他猛地朝弄玉撲了過來,動作迅猛地像一頭捕食的野獸,弄玉來不及閃躲,被他牢牢困在了懷裡。隨後他將弄玉打橫抱起來,朝床榻走去。弄玉沒料到他的動作如此迅捷,猝不及防間被他抱住,心中又氣又驚,怒道:“你放開我!堂堂一國天子,竟然做這種卑鄙下流的事,你就不怕被人恥笑嗎?”皇帝哈哈大笑,胸腔也跟著震動起來:“這天下的女人誰不想爬上朕的床?後宮的女子哪一個不是日日夜夜盼著朕能臨幸她們?偏偏你是這樣一副德行!朕來告訴你,她們求朕寵幸的時候,有多麼下賤!朕一夜臨幸五名女子時,她們全都脫光了,站成一排……”弄玉聽見他說這種無恥的話,惡心地幾乎要嘔吐出來,尖叫道:“你不要說!我不聽!”“好,我不說……”皇帝答應著,已經將弄玉摔到了榻上。縱使榻上鋪著厚厚的錦緞被褥,可弄玉還是被猛然撞擊地有那麼一段時間的眩暈失神。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皇帝已經欺身上來,雙手一用力,扯斷了她的衣帶,露出了大片細膩潔白的肌膚。弄玉拚命掙紮,隻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胃中翻滾難受,揮起手來,就朝皇帝的臉上摑去!皇帝沒有防備,結結實實挨了她一記耳光,大怒之下伸手扣住了弄玉的脖子,冷笑道:”你竟然敢打朕!朕今天就讓你看看,惹惱朕的後果。“他手上的力道夾雜著怒氣,逐漸加大,弄玉呼吸越來越困難,雙手扣住皇帝的胳膊拚命掙紮,皇帝的手臂卻紋絲不動,依然死死扼住弄玉的喉嚨。有那麼一刹那,弄玉恍惚中還以為自己會被皇帝掐死。直到她因為缺氧,幾乎窒息昏死過去,再也沒有力氣掙紮,皇帝才鬆開了她。弄玉昏昏沉沉,恍惚中感覺皇帝的手在她身上遊走,一點一點解開她的衣服,她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顫抖著嗓音說道:“好,我聽你的話,你讓我對付誰,我就去對付誰,你彆再碰我,我就全都聽你的!”皇帝的手摸上了弄玉的臉,隨後一掌摑在她臉上,弄玉吃痛,忍不住呻吟出來,隻聽皇帝說:“我知道你這是緩兵之計。我不信你。”弄玉還以為自己的話起到了效果,忍受著他施加在身上的疼痛,繼續問道:“那你要怎樣才肯信我?”皇帝忽然俯身下來,吻著剛才被他打過的地方,說道:“自然是臨幸了你。等你成了朕的女人,朕自然就會信任你!”說完,他手上一個用力,撕開了弄玉的外衣,露出裡麵的胸衣,眼中情欲之色漸熾,歎息道:“真美啊!”說著便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去撕扯弄玉的胸衣。弄玉漸漸絕望了,原本她以為可以跟皇帝周旋,甚至不惜假意答應做他的棋子,可到頭來,還是保不住自己的清白。那如今,也隻有一死了。皇帝見她停止了掙紮,還以為她已經認命,便放開了對她的鉗製,專心去解她的衣服。弄玉的手逐漸移到了腰間,慢慢拔出了二哥送給她的那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