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未央卷:第21章 兩難(1 / 1)

出塞曲 白玉京 1800 字 4天前

弄玉清醒過來的時候躺在床上,天已經黑透了,床頭的幾案上放著一盞燃燒的油燈。弄玉坐起身來,跌跌撞撞下了床,她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也不知道郭羽去了多久。之前他們給左賢王下了酒蠱,郭羽去匈奴邸給左賢王解過蠱,他去刺殺左賢王可以順利進去。可她卻不知道匈奴邸在哪裡,要如何去找郭羽。她站在原地,手無足措,孤立無援。偌大個長安城,她竟然不知道該去向誰求助。弄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韓城。她現在能求助的也隻有韓城了。她慌慌張張地往外跑,想去李府找韓城求助。剛小跑了幾步,忽然腳下踩空,一下撲倒,從台階上摔了下來。這一摔倒是把她摔清醒了:她要是去找韓城,那就把韓城牽扯進來了。現在韓城官複原職的事,好不容易有點兒起色,倘若被遊俠牽連,以後的前程就算是全毀了。況且,匈奴王邸戒備森嚴,二哥這一去,也許就是有去無回,就算是韓城能去救援,又能怎麼樣?說不準,也會折到裡麵。她不能連累韓城。她坐在冰冷的雪地裡,拚命壓抑住想要去找韓城的衝動,心裡不斷告誡自己:“不能去找韓城,不能把他牽扯進來。不能,不能……”可是……如今遇險的是她的二哥呀!是她骨肉相連,從小疼她的二哥呀!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二哥去送死!她一定要救他!腦海裡兩種思想激烈地交鋒,她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一陣寒風吹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她身上的衣服竟然被汗濕透後,結了冰,硬邦邦地粘在身上。她不能在這裡猶豫了,也許二哥的生命便在這須臾之間。她朝李陵府上跑去。吳伯見是弄玉,臉色一變,就要關門:“你把我們二公子送到大牢裡去了,現在還有臉回來?”弄玉伸手扶住門,顧不上他的冷言冷語:“吳伯,韓城可在家?”吳伯一邊往外推她,一邊嘟囔道:“不在,不在,他去浞野侯府上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弄玉道了謝,又往浞野侯府上跑。浞野侯府的門人推推搡搡將她推出來,不耐煩地說道:“韓君正在與君侯飲酒賞梅,哪裡有空理你這個瘋丫頭!”弄玉伸手從頭上拔下一支金釵遞給門人,說道:“煩請大哥行個方便,我是李府的侍女,家中老封君忽然身體不適,這才請三公子回府。”那人接過金釵,狐疑地看著她,笑道:“你們李府出手倒是大方。”弄玉勉強笑道:“懇請大哥給三公子說一聲,實在是情況緊急。”那人收起金釵,這才說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去給你通傳一聲。”弄玉焦急地等在門外,不一會兒聽到門內響動,弄玉剛要迎上去,大門開處,通紅的火光照耀下卻是趙安國那張笑意盎然的臉,他嬉笑著問道:“韓城府上的侍女是哪一位?”門人指著弄玉,忙回道:“稟公子,就是這一位。”趙安國伸手給了那人一個耳刮子,罵道:“狗東西,連郭姑娘的東西都敢收,你是不想要這雙招子了是不是?”那人誠惶誠恐地叫道:“小人不敢。”說著從懷裡掏出那支金釵畢恭畢敬地遞到趙安國手上。趙安國拿著金釵笑道:“郭姑娘,這些小人全是見錢眼開的東西,白白糟蹋了姑娘的好東西,姑娘還是收回去吧。有什麼事,找我也是一樣的。”說著就伸過手來,潔白細膩的手心裡躺著那支金釵。弄玉勉強笑道:“這釵是我送給他的,趙公子要是不收便是看不起我了。”趙安國見弄玉執意不收,便笑道:“也罷。”說著便把金釵簪到自己的冠上,又從冠上抽出自己的長簪遞給弄玉:“既然姑娘不要了,我好歹也賠給姑娘一根。”弄玉道:“這個我不能收!”趙安國也不勉強,笑吟吟地說道:“既然姑娘不收,就是看不起趙某。既然看不起趙某這朋友,趙某也就不打擾姑娘了。”說著轉身就走。弄玉咬牙道:“趙安國,你彆忘了,你還欠我一條命!”誰知道趙安國根本不受她威脅,轉過頭來,笑道:“我這條命姑娘是沒法子取了。看在昔日的交情上,我對姑娘說一句話吧,姑娘快要自身難保了!”弄玉問道:“你這話什麼意思?”趙安國乾脆轉過頭來,笑道:“姑娘今日是為何而來,趙某不知道。可趙某明白,絕對不是因為李家太夫人身體不適。”弄玉聽了這話,心中驚恐,忍不住向後退去。趙安國去伸手拉住了她,笑著問道:“我這話說得可對?”他伸手把自己的長簪順勢插到弄玉的頭發上,又笑道:“不如你嫁給我,我定能保你一命。這簪子就是咱們的定情信物了!”弄玉罵了句“無恥!”伸手要去打他,手剛舉起來就被他握住了,他的臉越湊越近,幾乎貼到了弄玉的耳朵上,笑容也越發猥瑣:“我就喜歡你這性子,當真是一匹烈馬!恰好對了我的脾氣,等著我慢慢馴服。”弄玉雙手被他製住,動彈不得,氣得抬腳就要踹他。隻是她還沒來得及抬腳,身子就被一股極大的力道扯了出去,她還沒有看清楚,身子已經被人抱住,而趙安國則跌倒在門口的台階之下,仰麵摔倒,疼得他齜牙咧嘴,狼狽不堪。韓城的罩衣已經將弄玉裹住,他強壓怒火,伸手從弄玉頭上扯下那根簪子丟給趙安國,冷冷地說道:“趙公子,你的簪子插錯地方了!”弄玉的頭發被韓城扯開,恰好遮住她狼狽的表情。她窩在韓城的懷裡,感受到熟悉的溫暖,思念、委屈一起湧上心頭,眼淚忍不住落下來。趙安國疼得齜牙咧嘴,罵罵咧咧地站起來:“我說韓君,不過是一個女人,你何必如此動怒!”趙臨月正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此時見兄長罵罵咧咧,韓城臉色陰沉得可怕,便微笑道:“三哥,你彆生氣,我哥哥原來不知道郭姑娘的身份。”她這一聲甜甜的“三哥”刺痛了弄玉,弄玉不知道原來趙臨月跟韓城竟然會如此親昵。趙臨月見弄玉的頭發被韓城扯開了,笑著走上來,親熱地去拉弄玉:“郭姑娘,你也真是心大,就算是賞奴才東西,賞什麼都好,怎麼能賞簪子呢?在這長安城,送簪子可是彆有深意的,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賞人的!”趙安國臉上露出調笑的神色:“我收她一根簪子怎麼了?是她求著我收下的,不信你儘管問看門的人!要不是她勾引我,我怎麼可能對這樣的女子感興趣。說實話,就算她跪在我跟前求我要她,我還嫌臟呢!比她更美的我也玩過,什麼好東西!”“哥!”趙臨月打斷了他,嗬斥道,“你怎麼能把郭姑娘和那些娼妓相比!”果然,趙臨月這明麵兒上勸架,暗地裡撥火的計謀成功激怒了韓城,弄玉隻覺得自己的身子幾乎要被韓城勒斷了。“你玩你的女人,我管不著!可你要是再敢碰她……”韓城目露凶光,嘴角帶著冷笑,“彆怪我不給浞野侯麵子!”說完便打橫將弄玉抱起來,大步流星,朝外走去。“三哥,你先等等!”趙臨月叫住了他。韓城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隻問道:“還有什麼話要說?”趙臨月道:“三哥,你自己心裡有些分寸,彆忘了我說的那些話。”韓城沒有回答,抱著弄玉隻管朝前走去。弄玉窩在韓城懷裡,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感受著他身上的溫暖包裹著自己,有些恍惚,似乎上次韓城抱自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不知道自己跟韓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自己做了這麼多事,明明是想離韓城更近一步,可到頭來,卻覺得韓城離她越來越遠了。“韓城,你把我放下來吧,我有話要說。”弄玉央求道。韓城腳步一頓,站在當地,把她放了下來。弄玉覺得此時的心情就好像是犯人等待劊子手行刑前的煎熬。她深呼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才開口說道:“我騙了你。我二哥就是羽公子,我們是洛陽郭氏。”寒冬的雪夜,滴水成冰,連吸進肺裡的空氣都冰冷刺骨。韓城的聲音卻比這夜色還要冷:“你說過,你不騙我的。”弄玉聽到他的口氣,忽然有些自暴自棄,索性破罐破摔:“騙你又能怎樣?反正在你心裡,我原本就是個為了權勢不擇手段,甚至能跟廷尉府的人勾結,為禍人間的惡毒女人。騙你不該是很正常的事嗎?”弄玉說完這些話,心裡長舒了一口氣。好了。倘若韓城因此跟她一刀兩段,那她就不必求他去救二哥了,那她也就不用再擔心會牽扯到他了。他們決裂了,韓城就安全了。就算二哥出事,也牽連不到他了。她可以陪著二哥去死,卻不忍心連累他。隻是她沒有想到,他們會以這種方式分手,在今天夜裡,猝不及防。以前她寧可背叛郭氏,都要跟韓城在一起。可“一定要跟韓城在一起”的這個念頭,在今天夜裡,第一次發生了動搖。也許分開對兩個人來說,才是最好的吧?“你要跟我分開?”韓城的聲音在朦朧的夜色中聽不出情緒。“分開對我們都好。”韓城忽然冷笑起來,弄玉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心裡竟然有些害怕,忍不住向後退去。沒等她後退幾步,身子猛然被韓城大力扯了回去,韓城的聲音充滿了森森寒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既然分開對我們都好,為什麼當初招惹我!讓我對你動了心,卻又說出這種不負責任的話,郭弄玉,你到底想玩弄我到什麼時候!”“我沒有玩弄你,隻是迫不得已。”弄玉心裡有個聲音在叫囂,想要阻止她說出郭羽遇險的事,可另一個聲音又在不斷誘惑她,讓她告訴韓城,二哥遇險的事。她心裡進行著激烈的天人交戰,她隻覺得自己的頭腦昏昏沉沉,頭疼欲裂。“發生了什麼事?”韓城問,他不傻,今夜弄玉忽然來找他,又說了這些話,必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將她逼得走投無路了。“我二哥去了左賢王的府邸,刺殺……左賢王……”弄玉聽見一個乾啞、疲憊而又陌生的聲音響起,那聲音歪歪扭扭,就像是小孩子剛會講話時的話語。她覺得全身都被抽空了力氣,她終究還是對韓城說了。她終究還是把韓城牽連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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