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未央卷:第11章 浩然君子(1 / 1)

出塞曲 白玉京 1796 字 4天前

弄玉回到家中,天已經快黑了,老遠就看見許媼拄著拐棍由府上的小女童攙扶著站在門口眺望。一看到她就連連招手,要她快來。弄玉笑著趕過來,問道:“有什麼急事非得站在這裡等我?要是吹了風,又是我的不是了!”“又瘋到哪裡去了!”許媼也顧不上再埋怨她,扯著她就往裡走,“那個趙家女子又來了!這次她不找阿陵,卻找阿城!偏偏你一去就是大半日,你就不怕她動阿城的心思?”弄玉笑道:“那你老不幫我看著他們,卻跑出來找我做什麼?”許媼朝著她擠眉弄眼,麵露得意之色:“我找人盯著他們呢!咱們府上,庖廚裡做飯的、看門的、趕車的、種花的,隻要手上沒活計的,我都派到廳堂上去了!那麼多人,那麼多雙眼睛呢!”弄玉“噗嗤!”一聲笑了:“既然這麼多人看著呢,那我就不用著急,先去換件衣裳再來吧。”許媼卻不許她走,一路把她拖到大堂上:“換什麼衣裳,你比那女子好看著呢!”說著便推推搡搡把弄玉推進了大堂。大堂上除了韓城和趙臨月,果然還有十幾個傭人在抹地、擦柱子,裝作清掃廳堂的模樣,眼睛卻有意無意往兩個人身上瞥。弄玉忍住笑跟趙臨月打了個招呼。韓城見弄玉回來,站起身來解釋道:“浞野侯府上教兩位小公子弓箭的師傅回家養病了,他們現在想找我幫幫忙,教小公子們弓箭騎射。”弄玉看著趙臨月笑道:“弓箭師傅病了,還可以另請好的。咱們又不是專門教人騎射的,也不等著這份錢買米下鍋,不去也罷。”趙臨月也站起來笑道:“郭姑娘這話可就說錯了。我們並沒有把韓兄當成弓箭師傅,實在是因為敬佩他的好身手,這才備下薄禮來請。再者說,韓兄也是軍中校尉出身,對於訓練士卒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我那兩個幼弟頑劣得很,隻得下狠手管教,這才來請韓兄。誰知韓兄竟做不了主,非得等姑娘回來拿主意。”弄玉把白狐裘脫下來,遞給身旁的女仆,笑著駁斥道:“女公子這話說得不對。阿城並非做不了主,他問我,不過是心疼我。你知道,我向來小性兒,讓我不痛快的事,他不肯做的。”說完她又把臉轉向韓城,問道:“你想去嗎?”韓城猶豫了一下,這才低聲回答:“想去。我畢竟還欠浞野侯府的人情,我想趁這個機會把人情還清。”跟弄玉商量完,韓城便正式告訴趙臨月他的決定。許媼見韓城正式答複了趙臨月,就一個勁地催趙臨月快走,仿佛趙臨月是什麼不得了的瘟疫。趙臨月臨走前,扶住門,轉過頭來問弄玉:“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收服的許媼這老嫗!當初我住在這裡的時候,她天天給我臉色看,對我冷言冷語,沒想到她倒是很護著你!”弄玉笑道:“她是韓城的親人,我自然要像對待自己的親人一樣待她。”說完便直接推開她,關上了門。她回到大堂去找韓城,誰知道韓城去李母房中問安了。她也隨後跟到李母房中,陪著李母閒話了幾句,這才跟韓城一起出來。韓城把她送回房間,轉身要往自己房中走,卻被弄玉拉住了,弄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今天早上不是還說今晚一起睡嗎?”韓城笑著抽回手:“反正咱們馬上也就成婚了,一時半刻我還等得起!再說了,要是再被阿媼抓住我睡在你這裡,那……”他話還沒有說完,弄玉猛然用力,將他扯進房中,隨後將門重重關上!韓城玩味地看著她,問道:“怎麼,還打算用強?”弄玉挑釁地反問道:“你該不會是怕了吧?”韓城聽了這話大笑起來,隻是他還沒有笑幾聲,就見弄玉已經伸手去扯他腰帶上的玉帶鉤。韓城沒料到弄玉身手這麼快,一邊往後退,一邊去抓弄玉的手:“弄玉,你做什麼?”弄玉的手被他抓住了,但他的腰帶已經被弄玉扯開,弄玉看著他,冷聲問道:“我想做什麼你還不知道嗎?”韓城劍眉一皺,氣急敗壞地說道:“我就說郭羽靠不住!我都說了讓他不要告訴你,他還是對你說了!”“既然知道他告訴了我,那你為什麼還躲?”弄玉一邊說著,一邊身手脫去了韓城的外衣。韓城伸手想護,但弄玉透過中衣還是看到了他身上隱隱透出來的血跡:“這是廷尉府的人做的?”韓城見她泫然欲泣,急忙安慰道:“沒事,沒事。我不告訴你,就是怕你哭,你一哭,我就束手無策了。他們就是打了我幾下,不要緊的!”“他們為什麼打你?”韓城苦笑道:“他們不相信我隻是看不慣左賢王才打了他。他們非要說我背後有主謀,要我把主謀供出來。我不說,他們這才動了手。不過不要緊,也沒打幾下,不疼。”弄玉一言不發,欺身上來脫他的中衣,韓城一邊後退,一邊護著衣裳不讓她脫。兩人僵持著,直到把韓城逼到牆角,再也無路可退,他這才不情不願地由著弄玉脫下來。韓城的傷口早已經被郭羽處理包紮過,弄玉一層層拆開,發現傷口已經開始結痂,饒是如此,還是讓人觸目驚心。韓城的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傷口,全身上下竟然沒有一塊好肉,尤其是胸口那條長長的刀傷,施刑者簡直就是要把韓城活活砍成兩半。儘管如此,韓城還想儘辦法欺瞞她,不讓她知道。倘若她不是聽方天河說起廷尉府那些人的手段,她根本不知道韓城在裡麵受了多少苦。弄玉給他重新上藥,眼淚滴落到他身上。韓城伸手去抹她的眼淚:“弄玉,彆哭了好不好?這些傷對我來說真不算什麼?我在邊塞的時候,哪次出征不受點兒皮肉傷?早就習慣了。”弄玉流淚道:“我今天才知道廷尉府的手段,現在想想都後怕。倘若他們對你投了毒,或者對你下了毒手,卻偽裝成你畏罪自殺,你讓我怎麼辦?”韓城柔聲安慰道:“你沒有看到我傷口都快好了嗎?其實,我隻是剛投進去的時候受了些皮肉傷,後來大兄拿錢上下打點過,也就沒被打過。再說你二哥在裡麵有結識的獄卒,有他照顧我的飲食,是不怕的。要不然我後來也沒有力氣跟他打架。”弄玉心裡卻清楚,廷尉府的人放過韓城並不是因為李陵花了錢,也不是二哥托了人,真正的原因是方天河對他們放了話,要他們放過韓城。一想到這裡,她身上又生出一股森森的寒意,央求道:“韓城,以前你是朝廷的校尉,有些話我不能說。可現在你已經削職為民了,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們去洛陽。倘若你不喜歡洛陽也沒關係,大江南北,你喜歡哪裡我都陪你去!隻是不要留在長安好不好?”她說完這些話,眼淚流得更加凶猛了。韓城歎了口氣,不說話。弄玉又哀求道:“我不喜歡長安,一點兒也不喜歡。要不然我們去邊塞也行,隻是不要再以校尉的身份去了,你,和我,我們兩個,就是普通的百姓,去邊塞定居好不好?”韓城將弄玉摟進懷裡,親吻著她的眼睛,聲音輕柔卻又堅決地說道:“弄玉,我不能。”弄玉聽到他說出“我不能”這三個字,仿佛被利劍刺中,一劍穿心,絕望的疼痛在全身蔓延,她覺得一呼吸連心肺都在火辣辣地疼痛。韓城的聲音遙遠得仿佛從遠方傳來:“我的父親是死在匈奴人之手,我痛恨匈奴人,原本我活著就是要殺光他們給父親報仇。後來,我在邊塞這幾年,看到他們南下侵犯我大漢江山,更是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血肉,寢其皮。有一年我率領一隊士兵去接應浞野侯,結果匈奴人趁這個機會南侵,等我們趕回營地所在的村落時,整個村落裡的人都被他們屠殺乾淨了。弄玉,你知道嗎,那個村子裡的姑娘都被……其中有一個比你的年紀還小些,笑起來的時候,兩頰還帶著小小的梨渦。每次我們軍中的人去河邊飲馬,她都會給我們唱歌聽,我們都把她當成小妹妹了。可是……我沒有救她!村子裡的男人全都被割去了頭顱,他們的頭被匈奴人當作戰利品砍下來拿走了!他們有的人給軍營送過糧食,有的還請我們喝過酒……在邊塞的這幾年,他們就像是我的父輩兄弟,可他們全都死了。從那時候我就發誓,隻要我韓城活著一天,就絕對不會放過那些禽獸!不隻為我父親報仇,更為那些無辜死去的百姓!”說到後來,韓城的聲音也已經哽咽了:“所以,弄玉,我不能跟你走。在遇見你以前,我甚至不打算成婚,就痛快報一輩子仇!”“就算你被人陷害猜忌,險些喪命,你也不走嗎?”弄玉反問道。“誰告訴你的?”韓城覺得有些蹊蹺,他從來沒有跟弄玉說過官場上這些事,她怎麼還是知道了。弄玉再一次問道:“我要你回答我的話!”韓城嚴肅地回答道:“不錯。就算我在朝堂上被同僚排擠、陷害,被各種利益集團陷害、傾軋,我都不在乎。我跟那些人追求的不一樣。隻要有機會,我還是要上戰場,不為封侯拜將,隻求能守護一方百姓平安!”弄玉抹掉臉上的淚,盯著韓城,臉上的神色也嚴肅起來:“好,既然你不走,我就陪你留下。以後不管你做什麼,你隻要記得,我在這裡。”韓城聽了弄玉這番話,感動不已,吻著弄玉的額頭,歉疚地說:“你隻要陪在我身邊就好。我知道你不喜歡長安,我會儘快想辦法求一個官職,重新回到邊塞去。弄玉,你給我點時間。”弄玉抬起眼望著韓城,眼中依然淚意盈盈:“今天方婕妤找我進宮,說披香殿裡缺一個掌事女官,她讓我來做。”韓城“嗯……”了一聲,問道:“那你是什麼想法?”弄玉回道:“我同意了。”韓城看著弄玉,眼神犀利,口氣卻依然柔和:“弄玉,我隻是不願意參與到那些你死我活的爭權奪勢中去,並不是說我不懂。這些年,我冷眼看了不少,你一旦進宮幫方婕妤,咱們就會變成衛皇後的仇敵,難免會掉到漩渦裡去。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我也知道你脾氣倔強,勸你抽身也不容易。我隻說一句話:不論發生什麼事,有我陪著你。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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