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款款回自己的房間,好不容易撐到在門口和Lance笑著說晚安,一回身就癱倒在沙發上,什麼都不想做,拿著平板看新聞。任何一條相關的消息都點進去看,魔怔了一樣,其實也沒真得看進去,照片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張。再過了一會,第一批趕熱度的公號已經開始扒他們的地下情曆程了,說得有板有眼,甚至還有時尚博主盤點好照片裡的服裝搭配,標明品牌,和她愛穿的那幾個牌子一一對應。杜款款逼自己一定要睡一覺,睡著了就可以不去想這些,但是閉上眼睛就更加難過了。他怎麼可以騙她?她甚至算得出照片拍攝的日期,沒錯的,北京餐桌上的第三套餐具就是擺給嶽流蘇的。她還高興地以為跟他一起看了雪,可是他身邊卻有彆的女人。杜款款想著,又是要哭。她知道明天還有工作,不行,連眼淚也要等到聖誕節之後。她忍得胸口酸脹,快要爆炸。杜款款初中在一所寄宿製學校,也不是完全封閉,而且一周就能回一次家。但杜款款還是清醒地意識到了,從這一刻開始,她就再也不是每天都能回家和爸爸媽媽在一起的小孩了,成長不是自然而然,是被彆人推著前進的。開始的一個星期,她過得很痛苦。她拒絕跟父母分離,而拒絕的方式就隻有哭,好像哭就可以改變現實,哭就可以停止時間不用長大。她非常悲慟,沉浸在自己的恐懼裡抵抗世界。一個星期之後她就好了,她適應了學校的生活,雖然不是她的本意,但是她同意用這樣的成長方式了。因為大家都是這樣的。而現在,她又仿佛回到了當初的情景。一個從來沒有設想過的事實劈頭蓋臉地砸過來。她不能接受不想接受,但心裡某個地方又清楚地知道,事實是不容許彆人拒絕的,已經發生了的事,沒可能改變的。胡鬆拓他,的的確確,不再是忠誠的愛人了。她又被推著向前走了一點點。杜款款覺得呼吸都不通暢,仿佛是動彈不得,隻是在單人沙發裡靜靜地坐著。沙發很軟,很大,像一個懷抱把她托起來,而她隨時準備倒下。杜款款緊緊閉著眼,能感受到眼皮上迅猛跳動的血管,其實渾身都在發抖。她聽見手機鈴聲響起,是胡鬆拓專用的鈴聲。他怕是要來給她解釋。可是沒有什麼可解釋的,沒有任何借口足夠讓他跟另一個女人舉止親密至此。如果他要解釋,她會更加傷心,因為那不過是拙劣的欺騙。可是如果他甚至都不解釋,她就徹底沒希望了。胡鬆拓的態度成為薛定諤的貓,隻要她不跟他接觸,她就永遠不必和他結束。即便是這樣苟延殘喘的感情。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害怕就這麼斷了。後來是古耐的電話,她有點擔心是胡鬆拓借了他的號碼。應該不會的,古耐不是這樣火上澆油的性格,他一直很聰明,不會亂蹚彆人的渾水。古耐很擔心她:“杜款款,你不要想太多。”杜款款竟然笑了一下。因為他這樣懂她。她開口,因為很久沒有說話,嗓子很緊:“你怎麼知道不是我?”“東哥說你把家裡的衣服都收走了,我想你衝動的性子,斷不會有耐心把它們一件件帶回去整理,不是扔了就是捐了。”他說,“沒想到是給了她。”“那衣服多貴啊,都是品牌給的讚助,哪能隨便扔。”杜款款自嘲地笑起來,“我還當她是朋友呢。”“杜款款,你不要胡思亂想。胡鬆拓不是那種人,我相信他。”“你相信有什麼用?”杜款款又笑,“我也想相信他,可是事實擺在這,我沒有辦法。”古耐頓了頓,“聽你沒事我就放心了。”“我有事。我難過得要崩潰了。可是我更受不了他到我麵前苦兮兮求我原諒的樣子,彆說他回心轉意,他鬼迷心竅,就算是一時逢場作戲,所有的借口,我都不接受。”杜款款說,“我不想跟他聯係,但你一定要幫我轉告,我的狀態糟透了。”古耐聽著她語無倫次,知道她是真傷心了。“你可一定要站在我這邊啊,我一下子失去了朋友和愛人,很慘的。”古耐應著:“我就是你親弟弟,我不會讓你更慘的。”“好。”“明天首映你還去嗎?”“去,當然得去。日子總還得過。”“結束後你就回家吧,你也應該休假了。”杜款款有氣無力地說:“謝謝。”結束通話之後又是長時間的響鈴,胡鬆拓不依不饒,她不接電話,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以往他就不會再打,可是現在卻連這樣的體貼都沒有,是連冷靜期都不屑於給,還是急匆匆請她幫忙?她想得心煩意亂,去洗一把臉,看著鏡子裡微腫的眼睛,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眼睛看得很清楚,連臉上的毛孔都看得很真切,還有水龍頭上的水珠,射燈投下光柱的樣子,可是想的卻是,我在哪裡?我真的是在這裡嗎?我真的是在這個噩夢裡嗎?有一瞬間否定的想法,覺得或許是假的。然後胡鬆拓的電話再一次打斷這份夢幻。杜款款乾脆把手機扔進水裡。總算清淨了。第二天一早杜款款照樣光鮮亮麗地出現在首映禮上,沒事人一樣,就是被問到和胡鬆拓的戀情的時候卡了一下殼。羅森立刻上來擋記者的問題。但是杜款款卻說:“對,希望大家祝福我們。”記者們還有更多問題等著,Lance就在旁邊哀怨地說:“請大家也關注一下我,昨天杜款款還說我不紅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推著記者們讓出一條路,好讓杜款款逃出去。一邊走,羅森氣急敗壞,小聲地數落她:“不是告訴過你一個字都不要說?萬一胡鬆拓不認呢?”杜款款停下腳步,回頭鄭重其事地看著羅森,很輕蔑地吐出兩個字:“他敢。”他不敢的。她已經這樣幫他。杜款款繼續走,很有條理地說:“危機公關做成這樣,PM擺明了是在放任事態愈演愈烈,恨不得加一把火。反正大眾並不反感,不如趁這機會好好炒一把,這樣的雙贏何樂而不為呢?”羅森說:“鄭東津說聯係不到胡鬆拓。”“因為他整晚都在給我打電話,大概沒空乾彆的吧。”“你不太對勁,怎麼了?”“你看不出來照片上的人不是我嗎?”“不是你?”羅森大吃一驚。“看不來就算了,就我自己看也像足了我。”杜款款說,“她是以我的替身入行的,沒想到最後是我做她的替身。”“你認識她?”“胡鬆拓的前助理,我的一個朋友。”杜款款淡淡地補充,“之前是。”羅森有點擔心:“那我再去跟鄭東津談。”“我沒事。”杜款款搖了搖頭,“這是我和胡鬆拓之間的問題,我不想影響工作。”“公司會充分地考慮員工的心理健康,尤其是你,杜款款。”羅森想逗她笑,也是想起了自己的老師,“山琦姐把你交給我的時候就說,你的業務水平不用擔心,關鍵是私人情感太單調,一損俱損。”杜款款鼻子一酸,低聲說:“我好想山琦姐啊。”“你這樣的新聞出來,說不定山琦姐會主動聯係你。”羅森拍拍她的肩,“你不要想太多,你和他的事情,慢慢地來解決,彆逼自己太緊。公關的問題,我來負責幫你解決。”他又拿出一張機票,寬慰地說:“昨天的討論也不是一事無成,你其他的通告都取消了,回去休假吧,一直到過完年。”杜款款有點感動。“彆忘了看劇本,過完年就要進組了。”感動個屁。杜款款現在隻想回家。她都不知道怎麼麵對朋友,隻好回了自己的公寓,好長時間沒回來,空氣聞起來都是沉悶的。她開窗通風,屋子冷得要命。再等一會就好了,很快就回家,回到家人身邊了。她哆哆嗦嗦地想,應該開空調,但是熬了通宵,冷風這樣吹,可以讓她清醒不少。平板上堅持不懈跳出消息,嶽流蘇居然主動要跟她見一麵,發了時間地點過來。她倒還挑三揀四。杜款款立刻覺得憤怒,心想這要是不去,就太像逃兵了,她憤憤地在屏幕上戳字:“你現在到我家樓下的咖啡館。”咖啡館總算讓她暖和起來。玻璃上貼著聖誕老人的頭像,白色的鏤空設計,不知道是溫暖還是清冷,矛盾得像此刻的她。她一貫坐在很角落的位置,一邊等一邊想,這個位置就算是廢掉了,以後怕是這家咖啡館都會讓她聯想到不好的事。昨天這個時候她還把嶽流蘇當成自己的一個好朋友呢。她交朋友實在沒什麼要求,因為打小在圈裡混,真正交心的朋友越來越少,隻剩下嶽流蘇跟她同齡,又常常見得到麵,自然而然成為了她重要的朋友。沒人會不喜歡嶽流蘇,體貼又溫潤,但是細細一想,成為朋友的契機似乎也隻是這個,因為工作而認識,因為胡鬆拓而相處,沒彆的。這麼一想,杜款款倒也沒有痛失摯友的難過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竟根本沒有朋友的哀歎,不禁覺得自己的生活很是失敗。翻來覆去地數,她的朋友也隻有古耐,或許再加上莫寧和Lance,以前還有胡鬆拓,而現在她甚至不願意想起他。是的,比起愛人,他更重要的意義是生命裡的朋友。而現在她也失去他了。或許他還願意重新回到他們以前的樣子,但被劃過一道的皮肉,就永遠都有猙獰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