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手(1 / 1)

感恩節前夕,晚上十一點五十五分,杜款款把空調升高了溫度,抱著被子坐在沙發上。不知道為什麼,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彆早,濕冷得像是要往人身體裡鑽。她睡眼惺忪地被胡鬆拓從床上挖起來,打著哈欠抱怨:“我倒時差呢。”“說好了一起看首播的,你忘了?”胡鬆拓熱情高漲,還抱過茶幾上的一桶爆米花,遞一顆給她。杜款款偏過頭去,“不要,又不是看電影。”“你什麼時候去電影院看過電影?”胡鬆拓自顧自吃,含混地反駁她。她就算去影院也都是跑宣傳,估計隻看過自己電影的首映吧。杜款款伸腳踢了踢他,“你也彆吃,鏡頭裡比預告照臉大了一圈。”零點整,音樂台首播胡鬆拓最新的MV,這是他出道十年第一張solo專輯,公司特彆重視,主打歌MV花了大價錢請杜款款合作出演。樂壇偶像和一線花旦的搭配本身就極具粉絲效應,再加上這是兩人八年來首次合作,更具噱頭。杜款款對多一項工作沒什麼意見,反正跟胡鬆拓一起默契度很高,算是份輕鬆的差事,倒是經紀人朱山琦給她接這支MV挺讓她驚訝的——山琦姐一向反感她和胡鬆拓來往,跟那邊的經紀人更是水火不容,一副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架勢。問起來的時候,山琦姐隻是淡淡地說:“哪有什麼個人恩怨,在任何時候,經濟利益總是第一位考慮的。再說你和胡鬆拓是多少人心中的金童玉女,能借他的資源再圈一次粉,也很不錯。”頓了頓又說:“這個劇本是下巴寫的,我看很有意思,把愛情這個主題表達得挺魔幻的。”下巴是神秘主義的愛情家,為人低調。故事杜款款很喜歡,事實上描寫的正是她和胡鬆拓之間的感覺,她不想再在彆人麵前提起這份感情,於是敷衍道:“對,魔幻現實主義嘛。”MV花了兩天就拍好,因為她和胡鬆拓實在是太熟,幾乎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的意思。戀人之間的小情緒表達得行雲流水,親密動作做起來也自然,導演看著監視器滿意極了,不住地稱讚:“當年的小天昱和小念生長大了,這麼多年不見還是有默契,不愧是天生一對啊。”所謂“天生一對”,是源自她和胡鬆拓十三歲拍過的一部電視劇。兩個人都是童星出道,第一部戲就是演主人公的少年時代,苦命鴛鴦總是惹人憐愛,那部電視劇風靡一時,全國人民都記住了天昱念生這一對青蔥的小情侶。十三歲到十五歲,兩個人合作了五次男女主人公的少年時期,那幾年她見胡鬆拓的次數比見父母還多,有時候劇組條件艱苦,她在樹林裡上完廁所剛提起褲子就看見胡鬆拓都不見得尷尬。不過後來他們簽了不同的公司,胡鬆拓和古耐組成了偶像組合UPON,不怎麼演戲。而她跟著朱山琦一步步混成最HBC一姐,成了公司上下最賺錢的女演員,她和胡鬆拓就再沒合作過。一是沒什麼機會,另一方麵,朱山琦特彆反感鄭東津,連帶他手下所有藝人,她都不怎麼待見。但她總是語重心長地告訴杜款款:“我不接你和胡鬆拓的合作,還不全都為了你?粉絲眼那麼尖,萬一被看穿你和他那點小貓膩,你們倆就都毀了。”杜款款都想不起來和胡鬆拓是怎麼開始的,記憶裡最像樣的告白是在他們最後一次合作的拍攝現場,兩個人趁午飯的時候對台詞。胡鬆拓看一眼劇本,眉梢微微上揚,他在劇裡是個飛揚跋扈的小少爺,最後被溫婉的女主角吸引:“所以,現在你是我女朋友了嗎?”“嗯。”按照程序點了點頭。她聽慣了劇本裡的情情愛愛,心裡一點波瀾都沒有,朱山琦老批評她演戲不投入,這場戲尤甚,每次看她的演技都恨鐵不成鋼,最後氣惱地說,拍完這部戲就去上戲劇學院,惡補表演知識。杜款款也很委屈,她哪裡知道初戀的羞澀和甜蜜要怎麼在臉上體現出來,她還能換張臉不成?劇本裡寫喜歡也是一筆帶過,倒是交往之後的苦難波折不少,她一邊讀一邊感歎:“談這戀愛有什麼意思,倒不如少爺找個門當戶對的小姐繼續逍遙,女仆也好好過日子少做那嫁入豪門的夢。”朱山琦都驚呆了,十幾歲的小姑娘內心怎麼這麼滄桑啊?看完這麼多,應該向往女主角的生活才對。杜款款滿不在乎地聳肩,她就是女主角,有什麼可羨慕的。“你快吃飯啊。”胡鬆拓看她愣神,拿筷子敲敲她的碗邊。“沒有,我在揣摩演技呢。”“我也覺得你這段演得不走心。”胡鬆拓在表演上比她有天賦,很少像她這樣為劇本頭疼。他笑眯眯的,“你很有自知之明嘛,來,賞你塊肉吃。”說著夾起自己飯盒裡的一隻雞翅塞進她嘴裡。杜款款有點嬰兒肥,朱山琦怕她上鏡不好看,每天掐著卡路裡給她吃飯。難得沒人看著,杜款款大口咀嚼著。胡鬆拓負責伸手擋在她臉旁邊,他看她嘴巴飛快地動著,像一隻小鬆鼠,突然把手往裡挪了兩厘米。溫熱的手掌覆上她柔軟的臉頰,杜款款愣住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胡鬆拓也愣了,感覺到她立刻不動了,微張著嘴像被定格了一樣。胡鬆拓說:“那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是杜款款隻停了半秒不到,依舊維持著困惑的眼神盯著他,嘴巴恢複了動作,頻率隻快不慢。胡鬆拓突然放鬆下來,說:“你吃慢點,我今天中午的都給你。”杜款款猛點頭。胡鬆拓說:“所以,現在你是我女朋友了嗎?”杜款款突然找到感覺,沒說話眨了眨眼。鄭東津在身後鼓掌,“沒錯,杜款款,就是要這種感覺。”看見杜款款手忙腳亂地藏住雞骨頭,他擺了擺手哈哈笑著:“沒事,我不會告訴朱山琦那女人。真是的,孩子正長身體呢……”胡鬆拓也衝她笑,笑得甜滋滋的煞是好看。杜款款覺得莫名其妙,不過看在滿滿一盒雞翅的份上也跟著傻笑起來。後來她才反應過來,她是為了幾隻雞翅膀就把自己賣了啊,虧大了。胡鬆拓的新歌很好聽。他的嗓音有一種很清亮的沙啞,唱這種略帶悲情的歌仿佛能夠直指人心。MV又是以黑白色調為主,唯美得勾人落淚。胡鬆拓也是第一次看到成片,到鏡頭裡親密擁吻的畫麵,他偏過頭來,“原來我們倆接吻是這樣的,真美。”他們之前合作的吻戲都是淺嘗輒止,這次卻是結結實實地吻,唇齒相接難舍難分。杜款款木然地看著,說:“你忘了這場戲我們親了四次,現場二十多個人圍著觀摩,攝影師在軌道上一圈一圈地繞,燈光那麼近,烤得我都出汗了。”胡鬆拓說:“你怎麼情緒不太高,是不是擔心我接下來又要忙沒空陪你?”“你什麼時候不忙了?”杜款款打個哈欠,“你剛從紐約飛回來睡不到兩小時,被人拽起來還能生龍活虎?”杜款款說著頭不住地下沉,胡鬆拓把她的腦袋撈到自己肩上,“好啦,馬上讓你睡,再陪我一會兒。”屏幕裡兩個人爭吵、和好、再吵,反反複複,一如現實中的他們。杜款款的角色有些憂鬱,蹲在空曠的房子中央,頭頂吊著一盞華麗的燈。這是個線索似的場景,拍的時候胡鬆拓站在導演身邊看她,她念了表演係後演技突飛猛進,背對著鏡頭輕輕抖動肩膀,看得他差點就走上去從背後擁抱她。她看起來那麼柔弱,小小的一個,像當年第一次見到她。不過他當然忍住了。剪出來的成品令人驚豔,長鏡頭重複幾次,攝像機圍著她轉了整整一圈。最後一次的鏡頭裡杜款款終於轉過來臉來,抬眼看向鏡頭,從遠景到特寫越推越快,最後定格在她瞳孔裡。那裡倒映著胡鬆拓的臉,之後她流下一滴眼淚,攪碎瞳孔裡的胡鬆拓,眼淚墜地,發出一種揪心的碎裂聲,原來是那盞水晶燈砸了下來,碎片灑落一地。胡鬆拓看不明白,“什麼意思啊?最後是你把我殺了嗎?”杜款款說:“劇本是下巴寫的麼,她最喜歡似是而非故弄玄虛了,你沒事多看點書吧。”接下來主持人開始歡天喜地地誇讚這支MV,“胡鬆拓用細膩的情感和極具辨識度的嗓音,完美演繹了這首《我不知道》,展現戀人間矛盾和不舍的複雜心理……”杜款款皺眉,直接關了電視。“不過我們是相愛的吧?”胡鬆拓意猶未儘,反複琢磨著劇情。“我不知道。”“我就是說《我不知道》。”胡鬆拓長舒一口氣,笑著湊近她,“終於都搞定了,明天開始打歌,第一次solo,我心裡很沒底。”說完輕輕啄了下她的唇。杜款款拉開一點距離,特彆平靜,“我們分手吧。”“彆鬨了,你去接著睡吧。”他淡淡地笑著,根本不把她的話當回事。“我認真的,胡鬆拓。”“你再洗一下,睡得比較快。”“我真的累了。”杜款款點點頭,又搖搖頭。邊走去洗漱邊拒絕了他的一帶而過,“徹底結束吧。可以的話就繼續做朋友,不然就做陌生人,像我們這麼多年扮演的一樣。”她穿著和他同款的家居服,乒乒乓乓地拾掇著,胡鬆拓從鏡子裡看她退去了稚嫩的臉,年輕的朝氣和這個圈子帶給她的曆練和諧地在她眼中融合。她是好看的,這一刻胡鬆拓更加這麼覺得,在他看出她的倦意之後。半晌,他答應道:“好吧,隨你怎麼想。”杜款款的牙刷在嘴裡頓了頓,很快她感覺薄荷味在舌頭上炸裂開來,辣得她皺了眉,她吐出那些泡沫,慢條斯理地說:“真好。”什麼好?胡鬆拓習慣性地在她背上拍了拍,拿過自己的牙刷去了客房。今晚不適合一起睡,他想。在胡鬆拓入睡前的短暫空隙,腦海裡飛快地閃過十年來兩人結伴成長的麵貌。彆說陌生人,就算是朋友,她還真以為他說“好”他們就隻是朋友了?杜款款,你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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