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三哥——!”外麵的呼喚聲漸漸大了起來。起先沒有人敢回應,都在打量著楚明軒的神色,直到楚明軒麵無表情地說道:“去啊,救援來了,都傻楞在這兒乾什麼?”山宅裡的人仿佛得到了神諭,終於得到了拯救的老於頭和李嬸兒拚著最後一口氣從宅子裡衝了出去,他們跌跌撞撞地撲到吊橋旁邊,幾乎是熱淚盈眶地看著對麵來的救世主。為首的是個年輕的公子,和楚明軒一樣長著挺直的高鼻梁和深邃的眼窩,然而下頜還並沒有長出楚明軒那樣冰冷鋒利的弧度,因此看上去平添了幾分孩子氣。和楚明軒深沉冰冷的黑眸不同,這個公子眼角上挑,隱隱有那麼點眼帶桃花的意思,而他不光眼角上挑,唇角也是向上長的,因此即使他沒有表情,旁人也會覺得他含著一絲笑意。楚明軒帶著如柏,跟在那幾個人身後,看到對麵的公子,忍不住一愣:“老六,怎麼是你?”“唉……彆提了。”六皇子和楚明軒同為皇子,然而一點都不像一個父皇生的,楚明軒天生清冷疏離,六皇子則天生陽光溫和:“你昨晚上一夜沒回府,宮裡也沒你的影子,可把小全子急壞了,問了一大圈你在哪裡——”他看了一眼如柏,桃花眼裡帶了點促狹的笑意,“後來還是沈府的人說,你跟沈家小姐一起來京城外找一個山裡的宅子。”“我當時和小全子一起找你呢,一聽那位置就覺得熟悉,後來反應過來了——那不是我前些年買下來的宅子麼,就趕緊帶著幾個人過來了。”六皇子幸災樂禍地說,“這吊橋怎麼成這樣了,三哥你運氣真差……”“老六……”楚明軒低聲道,“三哥恐怕是把運氣都勻給你了,保著你活到這麼大,沒死成!”六皇子從小到大一直和楚明軒沒輕沒重地互掐,早就被懟習慣了,聞言完全沒理解到楚明軒的深意,哈哈一笑道:“那三哥可是我的真佛了,我明兒可得給三哥立個牌位多上兩柱香……”說話間,他帶來的人已經修好了吊橋,剩下的幾個幸存者們通過吊橋,急急忙忙地想要逃離那個恐怖的宅子。然而都看著楚明軒的神色,不敢搶著自己先過,老於頭拉著李嬸兒站到了楚明軒和如柏的背後,示意兩位貴人先過去。楚明軒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如柏先走。如柏心裡仍然存著巨大的疑惑,然而對楚明軒的信任讓她最終決定服從楚明軒的命令,於是什麼也沒問地走過了吊橋。下一個本來輪到楚明軒,然而楚明軒道:“你們先走吧。”李嬸兒猶豫了一下,然而歸家的迫切讓她沒有再推辭,拉著老於頭匆匆忙忙地鞠了個躬,就要先走。當他們經過楚明軒身邊時,對麵的六皇子才看到這兩位山民的容貌,這位一直沒心沒肺的六殿下仿佛想起來了點什麼,突然猛地一愣:“嗯,這不是……”然而沒有等他把模糊的記憶捋清楚,他的眼前便寒光一閃。與楚明軒擦肩而過的那一刹那,老於頭手裡暴露出一段三寸長的利刃,直接捅向了太子殿下。然而楚明軒卻仿佛早就預料到了一般,飛身閃過,與此同時,在吊橋的那一端猛地發出一聲爆喝:“六弟!叫你的人準備好!絕不能把這個老頭放走!”電光火石間,六皇子來不及反應,然而下意識地遵從了楚明軒的命令,猛地一揮手,那幾個人都是王府的侍衛,立刻衝了過去。侍衛們衝過吊橋的這短短片刻,楚明軒已經和老於頭過了好幾招。那老於頭的確功夫不弱,然而已然失去了最佳的偷襲機會,又確實身手不如楚明軒,見那些侍衛們衝了上來,短暫地退開幾步,把刀橫在胸前。他不顧不遠處李嬸兒驚恐萬分的目光,隻是緩緩地偏過頭去,望向楚明軒,沙啞著嗓子道:“你……什麼時候知道是我的?”楚明軒道:“剛剛。”老於頭的瞳孔猛地縮緊。“你不愧是被培養出來的死士精英,殺人乾淨利落,作案現場幾乎一點線索都沒有給我們留下,因此即便嫌疑人的範圍已經縮到了很小,我們也根本無法在你和李嬸兒間做出判斷。”“所以我隻能用這個辦法……誘你出手。”“我之前就想過,蘇浣溪一個弱女子,即便想用手裡的秘密敲詐勒索某個權貴,也不可能不做任何安全措施——那樣太容易被滅口了,她一定留下了點什麼能要挾對方、讓對方不在交易過程中把自己滅口的東西,也就是說她應該委托過什麼人,如果她死在這兒了,這個人就會把她知道的秘密公布出來。”楚明軒微微一點頭:“你應該猜到了——嚴子周就是這個人!”“你們做得很聰明,沒有在交易現場把蘇浣溪滅口,而是利用陸學年去殺她。”楚明軒道,“然而嚴子周這個一根筋還是覺得不對頭,因此按著蘇浣溪信裡寫給他的話,找到了這個山宅。你處心積慮,不惜殺掉那些山民來掩蓋蘇浣溪來過的秘密,嚴子周如果當眾把這些信息告訴我們的話,你一定會不惜一切手段殺掉所有在場的人。”楚明軒看了老於頭一眼,低聲道,“我猜對了是不是——你在這裡潛伏這麼多年,一定有玉石俱焚的手段,這宅子下麵埋了什麼沒有?”六皇子的一個侍衛頗為機靈,立刻轉身衝向了宅子的後院,不過片刻便衝了回來,衝楚明軒拱手道:“啟稟殿下,在後院找到了裝火油的桶。”如柏心下一驚——這宅子大多由木材所建,如果把老於頭逼到絕路上,他恐怕真會放火與眾人同歸於儘。老於頭看了一眼那個侍衛,冷冷地笑了一下:“看來我這雙老眼還不算太昏花,還能看出你和六皇子長得像……你竟果真是東宮太子楚明軒。”遠處的六皇子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這個老頭盯梢了多年,無數次差點死於非命,此刻一臉懵地站在原地搞不清楚情況。老於頭看也不看六皇子,道:“所以你就讓嚴子周隻把秘密告訴你一人,然後又殺掉嚴子周——這樣讓我以為我隻要冒險殺掉你就夠了。”楚明軒聳聳肩,對之前那個機靈的侍衛道:“去廳堂裡,牆角那有個可憐蟲,把頸椎下三寸的昏睡穴給他解開——他要是哭的話就安慰安慰他。”他回頭看向老於頭,似笑非笑道:“抱歉,我其實不習慣用殺人的方式解決問題,不過有幸做個樣子沒被老資曆的殺手識破,也算運氣不凡了。”老於頭握著刀的手一陣痙攣。如柏站在原地,心下已經完全明白了。在當時的情況下,凶手為了掩蓋和蘇浣溪交易過的秘密,勢必要再設法除掉嚴子周——何況嚴子周很有可能還是蘇浣溪秘密托付過的人。楚明軒為了保住嚴子周,把秘密轉接到了自己身上,同時打暈了嚴子周,在老於頭的眼皮底下製造了他的假死,使自己搖身一變,變成了凶手必須除掉的人。而救援的人已經到了,等過了吊橋,眾人分開,這個秘密勢必會擴散。因此離開吊橋前,是凶手一定不會放過的出手機會。楚明軒就這樣以自己為誘餌,引出了真凶。“放棄吧,你已經山窮水儘了。”楚明軒一揮手,六皇子的侍衛們跟著他的手勢又逼近了一步。老於頭自嘲地笑了一下,事已至此,他已經辯無可辯。“我知道你不過是某個人手裡的一把刀,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或許還能留你一命。”楚明軒沉聲道,“蘇浣溪究竟是知道了什麼事情?幫你弄斷吊橋的人又在哪兒?以及……”他深吸一口氣:“你背後的人是誰?”老於頭後退兩步,滄然地笑了笑。“主人,”他低聲說,“老於儘力了。”下一秒,伴隨著李嬸兒的一聲驚呼,這個老山民模樣的死士縱身從崖上跳了下去,幾乎是轉瞬的工夫,崖下便傳來了一聲沉重的悶響。楚明軒疾速走了兩步,俯身望下去,良久,他臉色蒼白地抬起頭來,輕聲歎了一口氣。六皇子在一旁道:“三哥……”楚明軒竭力試圖把緊緊握住的拳鬆開,然而如柏能清晰地看到他內心巨大的不甘和失望。回京城的路上,六皇子給如柏和楚明軒單獨安排了一個轎子。如柏打量著楚明軒寒冰一樣的臉色,低聲道:“嚴子周和蘇浣溪……到底是怎麼回事?”楚明軒沉默片刻,道:“嚴子周是蘇浣溪在江南樂府學琵琶時的青梅竹馬,一個多月前收到了蘇浣溪的信,裡麵是這個山宅的位置。蘇浣溪說如果接連一個月沒有接到自己信的話,就請嚴子周寫信去杏花閣,向王鴇母詢問自己的去向,如果王鴇母說自己失蹤或者去世的話,就請嚴子周速來京城,來這個山宅裡尋找自己……如果在山宅裡發現自己遭遇了任何意外的話,就速去杏花閣,取自己閨房裡那把在江南時一直用著的琵琶。”“一直用著的……琵琶?”如柏直覺出這其中必有什麼蹊蹺。“嚴子周說那把琵琶是宮裡賜下來的,蘇浣溪跟他說過,是來自一個自己在宮裡做皇妃的師姐。”如柏頓時明白了過來:“嶽貴人!”“對,很有可能。”楚明軒點頭,他探出頭去,招呼前麵的轎夫,“直接去杏花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