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巧周無翎七情六欲的載體，也是宋新棠。因此，她令人悄悄放走了孟湘若與宋新棠，誰也不知為何周無翎能如此作為，連周無翎手下知情者，也在事發當日都被秘密處決。翌日，金陵、上海、煊和的晚報竟然都報出了同一頭條。頭條內容是這樣的，“孟大小姐孟湘若在顧沈訂婚宴中伏，不治離世；顧家大小姐顧新棠相殉而亡。”孟湘若與宋新棠之事已傳播遐邇，她以命救她，她也以命救她，哪還有更深沉、更真摯的情意了……可誰也猜不透為何周無翎要這樣做。天涯另一端，一位西洋畫師在畫板作畫：畫中是兩個如花少女手挽手，肩並肩，相與共坐渡洋的輪艙中的模樣。宋新棠，孟湘若。此後，她們再也不必迷離於槍林彈雨，不必沉湎於政場浮沉了。宋新棠看著孟湘若，眼神含情脈脈，“我不是你真愛的人，你可還願意與我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孟湘若伸過手臂，擁住宋新棠，目光所及之處儘是寵溺，“你錯了，阿棠——我從頭到尾愛的，都隻有你一人罷了。無論是年少懵懂時青澀的悸動，還是後來令我驚豔的心動，都隻是你一個人……你就是童朝月，你就是朝月。”“什麼？我是童朝月？”宋新棠驚訝不已。“當年，你在圖書館中槍墜樓，我派無數人找過，得到的訊息都是說你已不在人世。當時許多屍體被清到亂葬崗，最後落得連你屍體都找不見……在你們訂婚宴前，沈知喬來公館找我，告訴我，你是童朝月。說是她發現了張老板當年記事的手劄，寫在金陵圖書館救了你一事。我本以為是沈知喬故意騙我，要我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另嫁他人，讓我一生遺憾，直到你背後那個疤痕，我才想到，是你當年墜樓時被窗玻璃的碎片劃傷的。”孟湘若欣慰地回應，神情像劫後餘生一樣放鬆。“真好……你隻愛過我一個人。我曾經隻是歌伎，從來不是娼妓，現在，我也隻是你一個人的歌伎罷了。”宋新棠翩翩起舞，配著那宛若天籟的一曲《我要你》，洋洋盈耳，聲動梁塵。孟湘若重傷大愈，已有力氣攬宋新棠靠在自己肩畔了。“宋新棠，我第一眼看你，就喜歡你——你就像是一陣風，飄飄然而來，施施然離去，可你帶走了我所有呼吸和心跳，卻再也帶不走我鼻翼裡你的味道，可怎麼好？你走，也走不徹底。就像船過了，不可能水無痕，風走了，心林又怎麼能安定？”“也隻有你嗅得到我的味道，嗅得到海棠其實存在的淡香味道。”宋新棠笑意盈盈。有的緣分是既定的，便不能再因人為而改變了。也有很多緣分，世人覺得奇異莫名，可卻是命中注定。就像世人都以為海棠無香，可海棠並非當真無香，隻是香氣幽微，不易察覺，非有緣人，很難嗅得。就像人都說，妓子無情無義，可隻有宋新棠知道，那堅守的貞烈，和她不易察覺的、細微卻濃烈的，對一樣身為女子身的孟湘若的心意。這一次，宋新棠不再柔弱了，而是很大膽，放肆地同孟湘若擁吻，寂靜處，海棠暗放，極為絢爛。輾轉一年，孟湘若和宋新棠看風聲淡了，便都回了國，在同煊和一般的偏僻小城定居。今夜無月，隻有寥落的星。兩個標致可人的女孩兒就並肩坐在橋頭，看腳下潺潺溪水流過。“其實，你知道的，我不是湘若。”“嗯，我早知道。”“怎麼，你不怪我？”“你都願意犧牲自己的私欲，成全我的幸福，我又為什麼，不能因你而幸福？你與湘若，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何樣貌生得如此相似？”“她是我妹妹，同父異母的妹妹。”“那你可以同我講講，湘若最後的故事嗎？”宋新棠認真地問。“好。”周無翎堅定地答。【尾聲：回顧前事，雙姝話彆】那是在周無翎把孟湘若和宋新棠放走不久之後。啪！一聲槍響。啪！又一聲槍響。孟湘若舉槍打死了周無翎身側的兩名親信。周無翎仍然鎮靜自若地喝著手上那杯紅酒，頭也沒回，就知道來人是孟湘若——是孟湘若約周無翎在此會麵的。“你父親已經死了，以死謝罪了——但我放你走，不為彆的，就因為你是我的妹妹。”周無翎很淡定地說。“那你最應該殺的，應該是我吧。你我都應該姓孟，我養尊處優這麼多年，你卻被迫顛沛流離這麼久。你不殺我，怕不是因為我是你妹妹。”孟湘若走上前來，在周無翎對麵落座。此話一出，周無翎切著牛排的手突然停了一停，卻一句話也沒說。“因為她，因為阿棠，對不對？”孟湘若搶過周無翎的刀叉，言笑晏晏，“不，準確來說，因為童朝月，對不對？”周無翎緘默不語，神色有一些凝重。“因為阿棠，就是童朝月，對不對？”孟湘若重複道，“阿姐，你喜歡她，你喜歡阿棠，喜歡朝月。”周無翎還是隻字不語。孟湘若繼續說著話，神情也十分複雜，笑的很勉強。“朝月見我第一眼，就對我格外地好，後來她說我曾在年少時救她出饑荒，我沒什麼印象了。現在想來，她說的，或許是你吧。“你們大概，也有很長的一段故事。她替我擋了圖書館的子彈，也無非是把我當作了你。她以為，那位給她施粥贈銀的人，是我。”說了這麼多，周無翎總算少見地笑了笑，開口說了話。“童朝月是大總統家仆收養的孤兒，我自小被大總統養在手底下，經常與朝月一起玩兒，那時候起，我就對這個孩子有好感。隻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是宋新棠，竟然是顧家失散多年的大小姐……可真是世事難料。”孟湘若把盤中切好的牛排叉到周無翎盤裡，“有些往事，爸以為我不知道，可是我偷偷看見了……那一年，他為了娶浙江督軍的妹妹，把你跟你母親趕出家門，換取了浙江督軍的信任，是她對你不住。”周無翎閉了閉眼，咬了咬唇，很痛苦的樣子，“是，他嫌我母親地位卑微……可憐我母親娘家不收容她，逼得她一頭撞死了。大總統可憐我孤苦無依，把我收養在家裡，給了我一口飯吃，我當然為他效力。”孟湘若看著周無翎回憶往事的樣子，突然也陷入悲戚之中，“可是阿姐，你錯了，即便你不殺我，我也活不了。”“什麼？！”周無翎突然抬眸，瞪大了眼睛。“你與沈知喬共謀過那麼多壞事，怎麼，你不應該跟我一樣了解沈知喬？”孟湘若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繼續切手上的牛排，“沈知喬這一生，愛憎特彆分明……訂婚宴，她遞我的那一杯洋酒就有玄機。她看著我一飲而儘後，那個得意卻又懊悔的神情，我就知道，我這條命，注定保不住了。如今還苟活於世，無非藥物牽製的作用，如今，也是時候了。”孟湘若閉了閉眼，麵上是很滿足、很幸福的微笑。“你不殺我，是因為你想成全我和阿棠，你想成全我二人歸隱的幸福。謝謝你，阿姐。”周無翎心底像一塊千年寒冰，突然碰到了熾烈的火焰，在心頭消融了，但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垂了眸子，像是默認了。“不過，請你替我照顧好她，阿姐。”孟湘若並沒有等待周無翎的回應，就已經閉上了眼，腦海浮現出宋新棠的笑靨，臨了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的，“再見了，我的阿棠。”孟湘若氣絕身亡。周無翎終於放聲痛哭。【念】或許，一段愛情少有圓滿，總有缺憾。有的人，可以相愛相許，卻無緣相守，能一直留在身邊走到最後的，興許都是命中注定的姻緣。你一生最珍貴的人，是眼前陪伴著你的人。因此，如果有值得相守的人，還請珍而重之，珍而惜之。願你們愛己所愛，既能相愛，亦能相守。一生幸福圓滿。本文完結，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