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書將阿宛的吩咐時時放在心上,隔日天未亮便便出了德粹宮,立於安平橋頭等著白啟賢。下了早朝,白啟賢果真走過安平橋,琴書連忙輕提裙擺於身後喚住了他,“北辰王,請等一等。”此前隨侍在夏語嫣身邊的向來隻有阿宛,琴書常常留與德粹宮中,是以白啟賢並認不得她,“你是哪個宮的宮女?喚住本王做什麼?”“奴婢是德粹宮的宮女,”琴書從袖中拿出玉佩,遞與白啟賢道,“阿宛姑姑請北辰王到德粹宮一敘。”這塊是那日春獵白啟賢賜予阿宛之物,他自然認得,“阿宛可又說是何時?”“王爺一去便知。”“好。”白啟賢略一思索便痛快地應了下來。白啟賢既是王爺,理應知道後妃與臣子有彆。但如今德粹宮中既無主子,他便是一探又何妨。便隨著琴書一直來到了德粹宮,阿宛早已收拾妥帖在等白啟賢了。“你……為何如此打扮?”德粹宮內此時隻有一個小太監,待他轉過身白啟賢才認出此人正是阿宛。這套太監服是阿宛找何池要來的,何池如今身量尚未長成,而她又屬女子中較為高挑的個子,是以穿上這太監服竟出奇的合身與清秀。“前些日子皇上將我禁了足,無奈之下阿宛隻能讓琴書將王爺請來了,還請王爺不要見怪。”阿宛先道了個歉,方才說出此次讓琴書請來白啟賢的目的,“奴婢想自證清白。”“你當如何自證清白?”阿宛道,“我前日請皇上詳查張侍郎通敵之事,想必此來皇上便將我與張侍郎劃為統一類人了吧。如今我有辦法證明張侍郎的清白,若王爺仍不信阿宛,那便給阿宛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也好。”“你當真能查清張侍郎之案?”白啟賢對此事甚為上心,張大人這些年在朝中兢兢業業,他雖是相信他的為人,但此時並無任何有利於他的證據。“奴婢不敢保證,但何不賭一把呢。”生怕白啟賢不信,阿宛又道,“奴婢有八成的把握。”但如今阿宛是禁足之身,白啟賢雖不怕白啟塵怪罪,卻怕他再次降罪於阿宛。“若皇上發現你私下出宮,隻怕……”“王爺,”阿宛緩緩搖了搖頭,“如今皇上已經有數日不曾踏足德粹宮了,二殿下如今已經失去生母,奴婢不能讓他再失去聖恩。即便此次不能讓皇上全信於奴婢,但奴婢要讓皇上對我刮目。”“你真有此把握?”阿宛不僅有把握為張大人洗清冤屈,更有把握白啟賢會帶她離宮,是以一早便換好了太監服。“也罷。”白啟賢點點頭,白啟塵不來德粹宮的原因是近來西南又發生了亂民暴動,奏折一通接一通他如何有心情來這後宮。但他並未對阿宛言明,皇兄對阿宛本就無甚懷疑之心,而他也想看看阿宛是否有這個能耐。“謝王爺!”阿宛麵露喜色,吩咐一旁的琴書道,“我不在的這兩日,你好好照顧殿下,切勿讓他亂吃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是。”這兩年來琴書日漸穩重,自夏語嫣離世後,阿宛愈發與琴書親近了起來,亦讓阿宛可以信任。“王爺,請吧。”雖然白啟賢是自己一個人如的宮,但以他的身份,身邊多個小太監並無人敢阻攔。是以阿宛一路順遂隨白啟賢出了宮門。阿宛本與白啟賢商量好到張府重新一探究竟,但從宮廷到張府需經過牢房。在京城的西北角有一連平房,這裡關押著的都是犯了罪的朝廷官員。而曾經,柳炳章也曾被關在了此處……阿宛心下微動,對白啟賢道,“奴婢想進去看望看望張大人。”既是已經答應了阿宛準她將此事一查究竟,如此舉手之勞白啟賢也不會不答應,便點了點頭道,“走吧。”白啟賢雖不曾對張翰義用刑,但牢裡的管營也不是吃素的,總是時常缺了張翰義的日常飯食。昨日白啟賢一連多日詢問未果麵色不忿離去,官營便從昨日早晨開始便不曾與他進過一滴水。如今張翰義已然餓得饑腸轆轆,頭垂得低低的,聽見腳步聲抬起頭時,看見的白啟賢整個人竟綠了起來。阿宛此前見過張大人數次,如今他嘴唇乾涸得開裂,說話時連牙齒都染上了血跡,整個人蒼老了十歲不止。“王爺,該說的下官已經說了。下官無罪,乃受奸人陷害。”張翰義的聲音已經細弱微蚊,白啟賢不滿地喚來管營,“給張大人一點水喝。”“是。”本以為他能討好得了白啟賢,卻不料反而惹得王爺更加生氣。官營連忙將茶水端了上來,阿宛出列伸手就要接過他手上的杯子。“你,這……”“將水給阿……這個小太監,你下去吧。”“是。”領了白啟賢的命後,管營連忙退下。“大人喝點水吧。”帶官營退下後,阿宛將碗遞到張翰義嘴邊,方才開口。聽聞女聲,張翰義詫異抬首,“姑娘是——”“她是皇後娘娘身邊的貼身婢女,也是她向皇上求情讓他詳查此事,一定不能冤枉了清白之人。”雖說阿宛為他爭得了一線生機,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點光芒已漸漸消失。張翰義甚是頹然,但仍舊對阿宛心懷感激,“謝謝姑娘了,隻是老夫怕是躲不過這一劫了。”從入獄那一刻開始,阿宛便時刻盯著張翰義的麵部表情。從他的種種微表情來看,此次定是便陷害無疑。此時她心下的把握有了十分,此前的兩分是她生怕押錯寶。既是嫁禍,她堅信那人定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大人前往彆喪失信心,奴婢此行便是為了幫大人洗清冤屈所來。”阿宛又將茶碗往張翰義嘴邊遞了一分,“張大人先將水喝了吧,如今便安心等奴婢的消息便好。”張翰義仆一將唇占到水,便如同久旱的農田終於遇見了甘霖,三兩口便將水喝了個乾淨。阿宛將張翰義的空碗放在一旁,朝白啟賢道,“王爺,現在帶我到張府走一圈吧。”臨走前阿宛又叮囑了一句,“張大人請放心,不出三日奴婢定會為大人送來好消息!”“好。”張翰義點點頭,雖然阿宛隻是宮女身份,但她眼中所流露出的細心卻莫名地讓張翰義的心安了下來。“王爺要走啦?”見到白啟賢從關押張翰義的牢房內走出,管營連忙諂媚地迎上來。隻是尚未走至白啟賢麵前,腳下一痛便摔了個狗吃屎,險些撞到了白啟賢。“奴才該死、奴才該死!”不及爬起來,管營便趴在地上一遍一遍地自扇巴掌。“行了行了起來吧,”白啟賢往裡麵望了一眼,“將好就好菜為張大人送去,若本王明日前來還看到張大人唇色慘白,便叫你好看!”“是……是!”“王爺為何要輕饒了他!”出了監牢,阿宛不忿道。白啟賢看出適才那衙役摔倒是阿宛所為,她好似很關心張翰義。“入了此處的達官貴員甚少能出的去,即便不是處以斬行也是流放邊疆。是以他們才會看高不看底,對他們極儘折磨羞辱。這已成常態,本王亦管不過來。那些顯貴們權耀了一輩子,卻最終要受幾個管營折磨,也是可歎、可歎。”“包括之前的柳相麼?”阿宛輕輕一提,白啟賢臉色卻忽然僵了住,噤了聲。阿宛卻自顧地指著前麵不遠處,依稀望得見貼了封條的府宅大院,門上麵的匾額已被卸了去,但她閉著眼睛都能知道那個方向是自己的家園。“好大一座廢棄的府邸。”“是。”白啟賢終於緩緩開口,彼時皇上不允許任何人靠近柳炳章,他曾偷偷去看望一次,卻見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了人樣,甚至還被閹……“……王爺,張府快到了吧。”明明是自己提起父親,但阿宛眼中卻忍不住氤氳了起來。生怕再這樣下去被白啟賢看出端倪,隻得一語帶過了話題。“再走個二三裡便到了。”一片靜默之後,白啟賢忽而道,“你向往宮外的生活嗎?”“何必談這些,有時候一個人並不能做出選擇。”若她能選擇,寧願生長在鄉野鄉村,覓一個人白首與共。“本王似乎看不透你。”有時候他總覺得阿宛似乎背負了很多東西,麵上中不自覺流露出疲憊,尤其是現在。“奴婢不過一小小宮女,學點生存的技能罷了。”阿宛笑笑,“王爺無須在奴婢身上花心思,自然是不必看透。”不過一會兒,兩人便到了張府。如今張府已被貼上了封條,而張家其他女眷白啟賢另外安置了一個小彆院。白啟塵雖未將張家數百餘口一同下到大大牢,但上百來侍從已四散回了鄉,一個偌大的張家不過一個月時間便蕭條至此。阿宛雖未再回過柳府,但看著張家此時的模樣,她不免想起柳家當時的場景。樹倒猢猻散說的大抵便是如此吧……“如何?”白啟賢將門上的封條摘掉,推開大門領著阿宛便走了進去。“請王爺將我帶至張大人的書房。”阿宛環視了一圈,繼而道。張翰義的書房在最裡麵,背靠著西麵的圍牆。阿宛入內巡視了一周後,複問道,“王爺就是在此處發現的書信?”“是。這裡本王已經派人翻了個底朝天,再查不出有何蛛絲馬跡。”“王爺可否將那封通敵的書信給阿宛看看?”“本王放在府邸書房了。”白啟塵既將這件事全權交與白啟賢,那封信便便一直收在北辰王府。“也罷。”阿宛點點頭,查看了各個窗子門戶,“王爺覺得若有高手要將信送至書房裡,可能從那個方向進來?”阿宛指著三個方向問白啟賢道。張翰義算來是品級不低的官員,是以府邸不僅大,下人還有百十來人。若從東麵、北麵來未免太過一人注目。而張府的西麵是片小樹林,從那片小樹林躍入張府才不容易引起注意。“西麵。”阿宛點點頭,“阿宛與王爺想到一塊去了,不知王爺可有派人查探那片樹林?”“並未。”白啟賢隻是將府中找了個乾淨,出了府邸找尋起來便複雜了許多。更何況樹林如此之大,又該從何處找起?阿宛一笑,便輕提氣一躍上了牆頭,白啟賢也隨之一躍而上。阿宛立於牆上,指向東北麵之處,她手指之處隱隱可見江大人府邸的紅牆瓦,“往那個方向找找。”言罷阿宛便忙著找起了線索,白啟賢愣了片刻亦忙著與阿宛一同找了起來。經過兩個多時辰的查找,阿宛終有所獲。她在一棵樹的樹梢上找到了一塊黑衣布,可見是被樹枝撕裂而成。“王爺你看,”阿宛揚了揚手裡的黑布,“我找到了這個”白啟賢聞聲便趕了過去,見到阿宛手上的布,心下有些明白,但僅憑這個依舊無法為張翰義脫罪。“隻不過一塊黑布,並不能證明什麼。”“證明了奴婢心下所想並未猜錯。”阿宛神秘一笑。“你心下如何想?”白啟賢更是被阿宛說得雲裡霧裡的。“張大人有位公子名喚張興楓,與江家公子江淩昱本及是要好,時常相邀去逛那花柳之地。卻在三年前因為一個小小的青樓女子鬨翻了臉,張大人為官尚高江大人一級。是以即使江淩昱被張家小廝打傷了腿躺榻上數月,卻無處訴狀。”阿宛緩緩為白啟賢解釋道,“適才一片樹林中,奴婢便往朝向江府的方向查找,果真讓我找到了這塊破布。想必此事定與江家脫不了乾係!”“你讓本王僅憑一塊布料上江家抓人?”白啟賢將布料拿在手上掂量掂量,即便他是王爺也不可捕風捉影前去抓人。“我們如今先回王府吧。待奴婢看了那通敵的信件再另作打算。”阿宛提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