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本是硬著頭皮說了那樣一句話，再度靠到他身前時，臉上紅成一片，頭低垂著，不敢去看他。她伸了手過去，可那手卻有些發著顫。江惟仁體內本是熱浪難當，晏清說了那樣的話，他本該是歡喜的，可瞧著她這樣子，就算在這樣難受的時刻，仍舊舍不得讓她勉強自己。她的手已經撩開了衣衫，也解開了下頭的帶子，江惟仁卻握住了她的手，“清清，你若難為情，就算了罷。”她從來麵皮薄，突然會這樣，他想到她今日反複提到那兩個婢女，心中了然，便道：“我不會碰彆的女子，心裡想著你，多少年我都能等下去。”於他而言，這世上最大的誘惑與執迷，就在眼前。晏清今日豁出去，的確也是受了那件事的刺激，其實不是怪他，倒真是心疼他。堂堂首輔大人，既沒有富麗恢弘的宅邸，也沒有寶馬香車送迎，後宅裡也空蕩冷清，整日為國事操勞，都不知他圖什麼。他和她不同，她沒有選擇，必須為了先帝守節，他是有選擇的，可他卻甘願守著寂寞。她雖貴為太後，能賞下世間珍奇異寶，卻給不了他真正所求。他欲起身，再一次被她按了下去，她俯身，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我不大會，難受了你告訴我……”晏清說的是實話，她笨拙的動作仿佛是在火上澆油，不僅沒有消下去，反而是更加嚴重了。她纖纖十指，如蔥管一般，指尖是塗好的蔻丹，雙手虛虛圍攏，笨拙又費力地樣子，他低頭望一眼，頭皮都要炸了。見他整個身體都弓了起來，仿佛難受至極，晏清像做錯了事的孩子般有些無措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明明說著這樣的話，麵上卻是真誠無邪的神情。雁池的波光被微風吹散，月光灑在上麵，如碎星子一般，四麵水珠如幕，水光與月光纏繞，交織出夢境一樣的迷離光影，她背著燈燭，眼中似有無儘的瀲灩波光。他握住她雙手一拉，她便倒在了他身上，兩人貼合在一起，他忍不住低吟一聲，那聲音聽到晏清的耳中，竟有種難言的誘惑。他雙眼迷離，癡癡看了她一會兒，抬頭吻住了她，也拿手去覆住她的雙手，帶著她動起來。四下的水簾遮住了裡頭的春光，飛濺的水聲也掩住了那些暗啞的呻吟，最後他仰著頭，脖頸伸出一道弧來，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晏清也仿佛累極，趴在他身上，他抬頭要吻她，卻被她躲開了。“怎麼了？”他聲音低啞。她睨了他一眼，低聲道：“都是酒味兒，我不喜歡你喝酒。”江惟仁將她箍在懷中，聲音低沉柔軟，“你知道的，我孤身一人，無人管束，日後你管著我，我就不敢了。”晏清懶得答他，隻那樣靜靜伏躺在他身上，小小躺椅要容下兩人的確有些擠了。她要起身他就緊緊將她箍在身前，說什麼也不讓她走。“娘娘方才說，還記得繡嶺行宮的事，”他湊到她耳邊，低聲問，“那臣的那件袍子呢？娘娘怎麼處置的？”他嘴裡的熱氣呼在她的耳側，此刻的聲音也低啞纏綿，鬨得晏清又羞又惱，惡狠狠地答：“絞了！燒了！”江惟仁低聲笑了起來，心情十分愉快的樣子，又湊得離她近了些，啞聲道：“到底是絞了還是燒了，嗯？”晏清咬牙，知道他就是要故意逗自己的，怎麼答都正合他的意，於是便伸手去他腰上一擰，可誰知他腰上的肉硬得很，倒捏著她手疼，可他卻故意“嘶”的一聲，裝作很痛的樣子。晏清本來鬆了手，見他來勁，手上更加使力，故意往他傷口那附近擰，誰知他呻吟一聲，身子緊繃起來，她與他貼身相對，自然感受到了那一處的炙熱賁張，一下子變得不知所措起來。“要不要我再……”晏清幾乎聲如蚊呐。饒是江惟仁平日在她麵前臉皮再厚，這時候也有些難堪，隱忍地道：“你剛才不是說手酸了麼？”江惟仁見她又羞又慌的樣子，低聲道：“沒事兒，我緩緩就好。”晏清怕壓著他，便起了身，江惟仁當然不舍懷中那份溫柔旖旎，可他現在實在難熬，靠她越近越是難以自製。桌上還有方寸的涼茶，晏清又給他倒了一盞，可那茶喝下去，哪裡有用。“宮門要下鑰了，我得走了。”他忍下心中的不舍道。晏清自然不敢真留他在宮裡過夜，曹定真雖然人在九成宮，可這宮裡她布下的眼線處處都是。心裡是清楚，可好不容易兩個人確定了心意，方才一番溫存，此刻心裡自然也是不舍。江惟仁見她眼中繾綣眷戀，隻覺得心都塌陷了一片，忍不住又將她抱在懷裡，此刻這對他而言實在是甜蜜的煎熬。他吻了吻她額心，輕聲道：“放心，我隻在私下放肆，明麵上絕不會讓你有絲毫的難堪，咱們來日方長。”晏清將頭靠在他肩窩處，乍一聽本是感動不已，仔細一想才沉了臉，罵他：“什麼叫私下放肆？”江惟仁故意不答，又與她耳鬢廝磨了一會兒，這才戀戀不舍地走了。江惟仁第二日就讓府上的管家，將那兩位姑娘的賣身契給了她們，又給她們足夠的錢財，放了她們出府。不僅如此，博陽侯再找江惟仁喝酒的時候，他卻說他戒了酒。“好端端的，怎麼把酒都戒了？”博陽侯百思不得其解，同那幾個宗親商議。其中一個便道：“說不定是那一晚江大人他被咱們灌醉了，被聖懿太後召進宮之後，因為醉酒在太後麵前失儀了。”他們可都記得江惟仁趕進宮前就已經露出了微醺之態，他那樣醉醺醺地趕去，肯定會惹得聖懿太後不痛快，那麼歸根究底，江惟仁自然要怪他們這幫子人將他灌醉，所以不僅戒了酒，還將那兩個侍婢也趕走了。博陽侯沮喪地想，肯定是這樣了，自己又送婢女又熬補湯的，沒想到聖懿太後突然宣召，最後倒弄巧成拙。他們倒是猜對了一半，江大人確實在太後麵前失儀了，隻是不是因為醉酒而已。到季夏的時候，鬨旱災的那幾個州府終於迎來了甘霖，解了燃眉之急，入秋的時候，慈懿太後與陛下也從九成宮回鑾。趙元如今已經滿十二歲了，再過兩三年就要大婚親政，這個時候曹定真就已經開始為他物色將來的皇後人選。為此，她時常召朝中勳貴們的女兒入宮，仔細地觀察她們的才德品性，有時她還會讓宮人把皇帝趙元也請來。趙元對此感到無比煩惱，隻能找機會向晏清訴苦。“那多麼世家女子，陛下就沒有一個中意的？”晏清問他，其實她覺得現在就要定下人選為時尚早，在她心裡趙元永遠還是那個沒長大的孩子。趙元對著她搖頭，“倒不是她們不夠好，隻是若她們其中一人成了我的皇後，想著就和那人一直在一起，那無論是她們中的哪一個，都不能讓我感到歡喜。”“那阿元想要找一個什麼樣的皇後，和自己一直在一起？”晏清笑著問。趙元看著她答：“我自然是希望能如父皇與娘娘那般，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晏清唇邊的笑卻漸漸斂去，隻剩下了苦澀，“可阿元，這世上能同你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人不止一個，真正能讓你一輩子都感到歡喜甘之如飴的，卻隻有一個。”趙元看著她，似懂非懂，晏清便歎道：“這道理，娘娘既希望你懂得，又希望你永遠都不懂。”自從九成宮回來後，曹定真就一心撲在了這上頭，想著先將人選定好，再讓其慢慢和趙元培養感情，等到了年紀，便可行大婚之禮。她的兄長武忠伯曹昱，當初因乾沒邊關的軍餉，被免去了軍中的任職同時也被降了爵位，這件事對整個曹家的打擊都不可謂不大。曹昱一心想要再回軍中掌權，為此多次到曹定真跟前兒遊說，可曹定真都讓他再等等，當初那場風波太大，他若這麼快就官複原職，肯定會惹得議論紛紛。所以這一次聞鶯告訴她，武忠伯又來入宮覲見時，曹定真便有些不耐地道：“不是說了，讓他再沉心靜氣等等麼，複職的事得慢慢來。”聞鶯卻道：“娘娘，這一次武忠伯為的，好像不是複職的事。”“哦？”曹定真疑惑道，“那你讓他來吧。”曹昱這一次，所為的確不是官複原職的事。“太後可記得，當初禦史彈劾我一事，後來正逢上嶺南的桃花汛和直隸等地的地震，結果京中謠言四起，說是因為陛下太過縱容咱們曹家，有意包庇，所以才惹怒了上蒼。“那些謠言四下流傳，那般迅速，當時臣就覺得定然是有人在背後動了手腳。”曹昱重提舊事，曹定真便也憶起了那時的情況。“兄長說的沒錯，當時我也是那樣懷疑的。”曹昱看著她問：“那娘娘覺得那背後之人是誰？”曹定真嗤笑一聲，“誰最願意見咱們曹家出事，自然就是誰。這外朝內宮，最不願見著曹家好的，當然是仁壽宮那位了，更何況，”她冷冷道，“我與她的和睦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隻沒有撕破最後一層臉皮而已。”“起初，臣也以為，這很可能是聖懿太後暗中授意朝中官員所為，這朝中或許有對曹家不滿之人，可誰又敢冒著得罪慈懿太後的風險作出那樣的事……”曹昱沉吟道，“所以臣一度以為是自己多慮了，可終是忍不住心中疑惑，暗中調查，結果還真給臣查到了一些痕跡來。”曹定真聽後盯著他問，“兄長查出什麼了？”“娘娘一定猜不到這背後之人是誰……”曹昱冷笑著道。“是誰？”曹昱緩緩開口：“首輔大人，江惟仁。”“不可能！”曹定真嗤道，“他這樣說，毫無理由，曹家出了事對他而言有什麼好處？”“這也是臣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可臣所查到的痕跡，卻的確都指向了他。”曹定真緩緩坐下，麵色越來越沉，曹昱見了，也歎道：“江惟仁如今在朝中根基深厚，就算咱們查到是他，也難有什麼法子對付他。”曹定真比曹昱更明白這個道理，如今的內閣和整個朝廷，全都仰仗他江惟仁，連趙元也離不開這位帝師。“若真的是他，他會這樣做，必然有一定的緣由，”曹定真沉思道，“我們得先弄明白他為何要如此對付曹家。”對江惟仁而言，這樣做實屬不智，且從趙元登基以後他的種種作為，都是在對曹家示好。新帝登基之初，雖是兩宮並立，可晏清名分比自己高，那時她一心想在朝中培植起自己的勢力，首輔江惟仁當然是首當其衝需要拉攏的，她認了薛時英作為義女也是出於這個目的。可除了當初定徽號一事，後來種種，江惟仁似乎都小心地拿捏著兩位太後之間的分寸，叫人摸不清態度。當初她對江惟仁存了一點心思，那年中秋重璧台，她讓人將他叫到絳玉軒，他當時小心周旋的樣子，分明就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卻不好直接衝撞。她借著酒意，撲到他懷裡，卻被晏清撞破，可其實在晏清推開門的前一刻，他便已經推開了自己。他自發妻亡後，鰥居多年，京中都傳是因為深愛亡妻，那時她也是這般以為的。“太後，”曹昱突然道，“曹家可擋不著首輔的路，他對付曹家，根源應當還是在宮裡，或許，他已經被聖懿太後拉攏了，太後可不要忘了，他江惟仁從前可是晏永年的門生。”“可後來，他背叛恩師投靠了蔡雍，晏清應當對他恨之入骨啊……”那時候的曹定真還是英王府裡的侍妾，她本並不受趙淳的寵愛，又整日在深宅後院中，對朝中之事不過都是略略耳聞，這樣一想，當初的江惟仁與晏家，或許背後有種種不為人知的舊事。“江惟仁，晏清……”她一邊沉思，一邊喃喃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