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銃的確來自小武,現在他正躲在礁石後麵,朝建文點了點頭。海盜們原本隻是拿著刀槍舞動,現在有火器的紛紛把家夥掏出來,對準了礁石後方的小武。這少年倒是一點也不怯場,竟然端起鳥銃朝所有人發號施令起來。“不要打了,也不準有人後退。否則我下一銃就瞄準這堆火藥桶!比起喂鯊魚,還是這種死法舒服點兒。”眾海盜想了想其中利弊,果然不敢再動了,誰都知道這堆火藥桶要是炸了開來,足以夷平整個碼頭。綁在火藥桶上的胖船長更是急得篩糠,嘟囔著怎麼沒個人來給他解開繩結。端槍俯瞰的小武顯得很滿意,這貪狼真的沒那麼可怕嘛。他張了張嘴,正要宣布接下來的命令,突然又是“砰”的一聲響。銃響過後,小武看了看自己的右胸,臉色變得煞白——他自己的胸口也多了一個血洞,血液汩汩地往外流淌,眼看是止不住了。他失神地看了一眼人群,接著整個身子倒在了礁石後麵。“小武?整條船就這一個有點膽子,這樣死有點可惜了。”貪狼輕描淡寫地念這個名字,把還冒著煙的轉輪火銃塞回建文腰間。“你——”建文死命掙脫了貪狼的束縛。他匆匆跑到礁石後麵,也低下身不見了。水手們大呼小叫地想要過去看看,卻被貪狼的手下圍得嚴嚴實實。泰戈使勁撓撓腦袋,他百思不得其解,隻好乾脆問七裡:“這家夥要乾什麼?”七裡不答,貪狼卻不耐煩地對他罵道:“泰戈,是你一直說有探子,自己睜眼看看這是一群什麼東西?”泰戈被貪狼吼的沒了聲,反而七裡忽然朝建文的方向跑過去。貪狼臉上忽然浮現了冷笑:“原來是為了去給那個玩槍的小子治傷啊。以他的海藏珠能力,把這麼重的槍傷轉移到自己身上,與找死沒什麼區彆。”七裡走到礁石的邊緣,停在了那裡,卻見兩個少年從礁石後麵探出頭來。小武大病初愈的樣子倒是不假,建文卻沒有像貪狼說的那樣必死無疑,兩人全須全尾地走了出來。“神醫!神醫啊!”水手們歡呼起來,胖船長見此情景,也舒了一大口氣。他在火藥桶上似乎全然忘記了危險。貪狼看到那邊建文將小武交給胖船長,就轉頭衝自己走過來,看起來臉色有些陰沉。貪狼忽然來了興趣,他還不知道建文經過佛島一戰後,海藏珠的能力竟然有了這種長進。“貪狼將軍,交易可以繼續了吧。既然騰格斯不在這裡,我也不準備在這裡久待。”建文走到近前小聲道,“還有,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太子爺了,你可以叫我靖王。”聽他這麼一說,貪狼的麵容也嚴肅起來。“小靖王。”貪狼故意把“小”字重重地念出來,“交易繼續。”南丫灣偌大的一個石灘,現在成了摩伽羅水手和商船船員的休整場所。海盜們仍然是用鬆木箱子和帳篷搭建起了一個營地,最中央的就是貪狼的方頂遮蔭帳篷,和建文第一次被銅雀贖來的時候一樣。貪狼允許商船在南丫灣休整兩個時辰,胖船長把隊伍遠遠地安排在另一邊,時不時地往貪狼的方向打量。他從來沒見過這種海盜營地,卻又不敢過去與貪狼交談,隻能纏著建文問東問西。建文知道這胖船長定是內心對貪狼崇拜得很,隻能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小武年輕,傷勢恢複得倒也快,隻是一直在抱怨火藥賣虧了,看來還是對貪狼那一槍大為不忿。剩下的船員拜天後的拜天後,圍觀建文的圍觀建文,建文不勝其擾,隻能拉著七裡避到僻靜的地方。他看向雙方的營盤之間,那裡也有幾個海盜端著火銃一邊走來走去,一邊盯著這邊。他們對這艘窮酸商船的水手沒興趣,顯然也是衝著建文來的。好不容易躲過所有人的視線,建文終於呼了口氣。半年前在佛島,他的海藏珠被九千九百九十九位高僧祝禱後,就已經不再需要用轉移的方式來使彆人痊愈。他這半年來行走南洋,也曾用過這一手幫那些王公貴胄治個傷病,幫蓬萊的溝通說項贏得主動權。但是剛才他平定爭端,把重傷的小武救下來,靠的本來就是運氣。因為這一手有個問題,這個問題現在隻能對七裡說起——“大部分情況下,還是手到傷除,我自己也安然無恙;但有些人接受治療後,傷勢反倒更重。我想應該是還沒把海藏珠的能力發揮到極致。”建文說起這個,還有點不好意思。七裡看了看遠處的小武,低聲道:“所以剛才你也不確定?”建文歉然道:“對,剛才我也是一身冷汗,還好小武被我治好了。是好是壞,我沒法預測,也沒法控製,傷者除了自求多福並無彆的辦法。”建文說著就在自己胸前一抹,海藏珠從胸口滾到他手裡,晶瑩剔透轉個不停。七裡伸出兩根手指夾著海藏珠觀察,這裡原本包著的是小小一粒不起眼的沙子,如今倒比原先大了不少,顏色也從渾濁變得有些半透明。“舍利在變大。”七裡道。“這是海藏珠對你的吞噬。”建文隱約從七裡的話中品出關心之情。他頓了頓,接著歎口氣:“舍利珠反噬自身這一節,倒可以長遠計議。眼下要緊的是,這種怪異缺陷一定不能讓貪狼知道。”的確,如果貪狼知道建文的海藏珠不是完全的升級,一來又被會他恥笑一番不說,二來還暴露了他和七裡這個搭檔麵對貪狼的巨大弱勢——若是每次治傷都要碰運氣,那多傷他倆幾次,就總有得手的時候。說到這裡,建文站起身來:“不過現在更重要的還是騰格斯的去向,既然貪狼說他跑去蒙古,那去了多久,去乾什麼,總要問個清楚。海藏珠轉了兩遭,又消失在建文體內,他拉起七裡,向搬運貨物的碼頭走去。與此同時,盯著建文的幾個海盜也趕忙拔開步子跟了上去。他們唯恐兩人到了碼頭就要溜走,那貪狼老大非得把他們捏死,因此一刻不停地加快步伐——可跟到碼頭卻發現,反而是建文和七裡把碼頭上的泰戈圍住了。“大概三四個月了,”泰戈看著最後一桶火藥被搬進摩伽羅號,“那天我們打下一條商船,裡麵居然有兩個蒙古人,想讓騰格斯把他們放了。騰格斯向我們老大求了情,老大一眼就看出那兩個人根本不是蒙古人,卻是一幫慣常扮假的西域騙子,對大明人稱自己是歐洲人,對歐洲人說自己在大明曆過險,嘴裡沒一句實話。騰格斯那傻子,哪聽得懂這個,當天就和他們一塊跑了,說是要回蒙古草原。”“真的不是被你排擠跑的?”建文顯然對泰戈的話不太信任,“騰格斯可是來學操船的,如果不是有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他怎麼可能改主意?”泰戈“嘿嘿”乾笑兩聲:“他臨走時倒是透露了一件事,那對他來說,可能真是件天塌下來的大事吧。”“那是什麼事?”建文想要再次追問,卻見泰戈口中嘿嘿冷笑著離開了。建文盯著監視自己的幾個海盜。泰戈這家夥越是語焉不詳,越是讓建文擔心騰格斯的去向,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把那個傻大個扔進鯊群了?泰戈這人的腦子沒那麼好用,建文揣測他定然是奉了貪狼的命令故意賣關子,為的就是勾起自己的好奇心。看來也隻能硬著頭皮去找貪狼了,建文邁開步子朝方頂營帳走去。在他身後,幾個小海盜叫苦不迭,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建文他們到了碼頭不跑,卻又折返到貪狼的方向,但除了步步緊跟也沒什麼辦法。從帳外看進去,隻見貪狼盤腿坐在那條波斯地毯上,身前擺放的美味珍饈碰也沒碰,似乎隻是在遮陽篷子下閉目養神。營帳外麵隻有毛利看守,他放建文和七裡鑽進帳子。“你們兩個怎麼還在這裡,是要替騰格斯挨打嗎?”就算閉著眼睛,貪狼也知道是誰來了。“我說過,他已經回蒙古了。”建文皺起眉頭。明明是貪狼派人盯著自己和七裡,他卻還要這麼問,可見他的確知道點什麼東西,等著自己入甕來問。“騰格斯可是花了兩年才從蒙古跑到南洋,現在你說他回去——”“為了靈船。”貪狼仍然閉著眼睛。“什麼?”建文和七裡怔住了。貪狼睜開雙眼:“騰格斯走之前跟泰戈提過,說那兩個蒙古老鄉告訴他,蒙古草原上停泊著一艘大元皇帝的鷹靈船。”“竟有這種事?”草原上竟然停著船,還是一艘前朝皇帝用過的靈船,這個消息太令建文震驚了。更不妙的是,蒙古草原離此地少說也有五六千裡。現在自己和騰格斯可謂是一個天南,一個地北,根本不可能碰麵,找他當幫手的計劃更是無從說起了。貪狼從毯子上站起身:“你這個兄弟是世襲的水師提督,找那艘船應該會很順利。不過那麼好的靶子不在了,沒人陪我練練,還挺沒趣的——”建文聽到這裡,知道他是要起來發難,道一聲“後會有期”,便要和七裡往帳外走。“小靖王。”還沒走出幾步,貪狼陰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