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床邊已經沒有人了,可枕頭上還有餘溫。周與卿揉揉眼睛,猛地把臉埋進旁邊的枕頭裡,猶如鴕鳥埋沙,賴在了許同舟的枕頭上,迷糊著不想起床。沒一會,耳邊陡然襲來一股涼意,還沾著濕意的手指在她耳廓上點了兩下,有清朗的聲音劃到耳邊,“賴床?嗯?”周與卿不肯抬頭,抓著被子,像隻大蠶蛹一樣蠕動兩下。她的長發鋪散在枕頭上,亂成一窩。身邊突然下陷,許同舟坐在床邊,拿手指去梳理她的長發,從頭皮到發尾,男人好看纖長的手指穿梭在墨發裡,耐心又溫柔,一下一下,舒服得周與卿差點又睡了過去。許同舟正是怕她趴著睡著,捂得缺氧,一隻大掌伸到她的臉下,輕輕抬起,然後轉過去,把鼻息露出來。“真的不打算起床啊?”周與卿睜開半隻眼,眨了眨,“不想動。”睡意迷蒙。許同舟無奈,把她從被子裡挖了出來,“早上要吃早飯,酒店現在有早茶,要不要去試試?”“那好吧。”周與卿說著便要起床,卻冷不丁被許同舟駝在了背上,“豬八戒背媳婦去刷牙洗臉咯。”她在他的背上笑,睡意瞬間散了去,清泠的笑聲從臥室漏到洗手間。周與卿抬眼就看見鏡子裡的兩人,臉挨著臉,都是那樣的笑意盈盈。許同舟把她放在地上站好,擠好了牙膏,接好了水,送到她手上,“呐,伺候我們家皇後娘娘洗漱。”周與卿接了水杯,他移步到身後,雙臂往她腰上一環,就把睡衣的衣擺攏在了腰間。許是因為台風天的關係,酒店的早茶不算豐盛,幾籠蝦餃、一碗腸粉就草草打發了五臟廟,隻是酒店的後廚手藝還算上乘,蝦餃鮮香、腸粉爽口。他們坐在酒店餐廳的一角,餐廳人不多,寥寥幾個也沒有過多地關注到角落。兩人對坐著享受一份早餐,這樣清淨的相處,讓兩個人都舍不得說結束。打破這份平靜的是導演和製片,還有跟周與卿一樣,昨天晚上將將到香港落腳的女主江溪寧。許同舟正在哄周與卿吃最後一顆蝦餃,不防聽見身後有人叫他,回頭去看,像是換臉一般,那柔和溫軟的神色就被客氣代替,眉眼像是散了霧氣一般,突然就明晰冷硬了起來。周與卿看見來了外人,張嘴就吃了那顆蝦餃,衝著許同舟擠眉弄眼,表示自己想要先回房間的企圖。那人卻一點麵子也不給,起身讓座,拿著自己的碗碟順勢坐到了周與卿身邊,扣住她的腰,低聲向她介紹:“左邊是你昨天晚上看的那個劇本的製片人,中間是導演,右邊……沒猜錯的話,可能是女一。”瞧著一行人越來越近,再離開顯然已經不可能,周與卿伸出罪惡之手,掐住許同舟腰上的一塊軟肉,惡狠狠地扭了兩下。然後帶上得體的表情,衝那三個人頷頷首。“這位是周小姐吧?”製片人和導演尚未開口,江溪寧卻突然搶了白,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怪異得很。許同舟不著痕跡地微擰了一下眉。“你好。”周與卿餘光瞟了身邊的人一眼,意味不明地開口打了聲招呼。許同舟捏捏她的手,對那三人道:“坐。”飯桌已然形成圍坐之勢,江溪寧也不知是什麼心態,愣是直直坐到了周與卿的正對麵。她摸摸下巴,嘖了一聲,怎麼情敵,都喜歡麵對麵坐。製片人情商高,也會看人眼色,瞧著這陣勢有些不對,趕緊打了圓場,“久聞周小姐大名,到今天才有幸見上一麵。同舟,這就是你不對了,這麼個大美人媳婦,怎麼也不帶出來一起吃個飯?”許同舟給周與卿倒了點牛奶,往她麵前推了推,方才開口:“是我想得不夠周到,不過我家周老師也是很難得才能抽出時間來,今天大家算是有緣,湊個早茶,也算是認認臉,熟悉熟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夫,他也算是練得爐火純青了。製片人順著台階往下,“周老師,我叫劉永智,是《局中棋》的製片人,這位是葛宏霄,是咱們的總導演,旁邊這位是江溪寧江小姐,這次來也是跟我們聊合作的事情。”“你們好,我是周與卿。”她掌心貼了貼杯壁,牛奶溫度有些涼,杯壁上薄薄透了層水汽。“這要不是天氣不好,咱們晚上必須得好好吃上一頓。”葛宏霄略胖,看著大概五十出頭,穿一身樸素的黑T恤,麵上有些溝壑,目光和氣。周與卿卻不再多話,捧著牛奶,小口小口地啜飲,牛奶在她上唇上氤氳出一道淡白色奶漬。許同舟垂眼去看,眸光有些幽深。抬手拿了張紙,動作極其自然地撫上她的唇,輕輕擦掉那抹奶光。江溪寧的手在桌子下麵驟然收緊,指尖掐得掌心生疼。她每每看見許同舟和周與卿的消息,都會忍不住想起當初在蓮城,許同舟提進屋的那盒棗泥山藥糕。原來,從那個時候,許同舟就已經對她動了心思。不得不說,姑娘,你真相了啊。“下午我們繼續磨一下劇本,同舟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問題,一起討論一下,到時候我整理好發給編劇去改。”葛宏霄收了神色,正經起來。工作在許同舟心裡也是極重要,故而認真地點頭,隨後拉著周與卿起身,“那我先送她回房間,下午咱們在葛導房間見。”劉永智和葛宏霄都沒意見,可就在他們準備離開餐廳的時候,江溪寧卻開了口:“周小姐這麼大人了,應該不需要許老師送吧?電視劇不久就要開拍,許老師還得要抓緊時間工作。”聲音尖細,有些刺耳。許同舟驀地回頭,目光淩厲地盯著江溪寧。那目光似有千金重,狠狠壓在了江溪寧的身上。劉永智心下大呼,我的姑奶奶,您就不能不作妖,這樣下去還想演女一,怕是不能了。眼前有些發黑,後悔當時答應投資商給江溪寧一個試試的機會。令人窒息的氣氛裡,突然冒出一聲嗤笑,“你誰啊?這兒輪得到你說話嗎?”語氣裡的不屑和嘲笑,沒有任何遮掩。江溪寧麵色煞白,就像是整個人被剝光了扔在地上,所有的私心和企圖都赤裸裸地被人看穿。她找了很多關係,陪了很多場酒局,才換來這一個有可能和許同舟拍戲的機會,她覺得在劇組裡待上數月,他們之間的角色又是夫妻關係,無論如何,隻要她拿下了這個角色,何愁沒法靠近他。心裡泛著苦,下唇被她咬得泛白,身體不自覺地發著顫。許同舟悠悠然開口:“葛導,女一的人選,我想我可以幫你問問商涵薇。”葛宏霄兩眼放光,“真的?”商涵薇可是目前國內橫掃影後獎杯的女演員裡最年輕的一個,多少導演想找她拍電視劇,她都沒答應。要是這部劇能集齊許同舟和商涵薇兩位大腕,加上有《老饕》合作珠玉在前,收視完全可以不用擔心,絕對會創下新高。許同舟牽著周與卿的手,衝葛宏霄點頭,“我會給她打電話。”其實商涵薇之前跟許同舟也聊過未來的發展,國內電視劇行業這些年發展也很不錯,隻是爛片過多,好的劇本實在太少,不是她不願意轉戰電視劇,而是始終沒能挑到心儀的本子。許同舟這次接的新劇,當真給了他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摸著良心都能說一定是部好劇。對商涵薇來說,也是個機會。江溪寧坐在那裡,腦子一片空白,後悔如潮水湧來,幾乎要沒頂,急急抖著唇叫了聲:“許老師……”許同舟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江小姐,我們認識嗎?你以什麼身份來指點我的女朋友?你要是認不清自己,我不介意幫幫你。”這話聽在江溪寧耳朵裡,可謂是誅心了。她有些惶然,她愛了多年的偶像,無論任何時候都溫潤如玉的男人,對粉絲真心實意的明星,此刻在她的麵前,冷酷得不留一絲餘地。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凍結了她的四肢百骸。有一種恐懼從心底滋生。而許同舟和周與卿卻是攜手回了房間,一雙背影依偎,著實相配。“對不起,我下午要去工作,你一個人在房間可以嗎?”許同舟把周與卿按坐在沙發裡。周與卿抬手勾著他襯衣的領子,揪著領口的扣子,指腹在他鎖骨上輕擦而過,“不可以的話,難道你就不工作了嗎?”“那我就把你帶在身邊。”她搖頭,“不了,我在房間裡看電視,你安心去工作,不用管我。”許同舟把她作怪的手指抓住,“如果實在無聊,就去2027找我。”“記住了。”周與卿蜷縮著手指,在他的手心摳摳。一個人在房間裡待著的時間的確不好打發,周與卿把許同舟的iPad翻了出來,挑了部最近據說口碑很炸裂的網劇看,窗外的風雨似乎趨於穩定,陰沉的天空沒有半分緩和。周與卿縮在床上看《瘋人院》,剛開篇,故事就已經有些恐怖,忽閃而過的幾個鏡頭,看得周與卿毛骨悚然,風猛地一吹,一根樹枝打在窗戶上,驚得她一顆心差點從喉嚨口蹦出來,趕緊退出播放器,把iPad扔得遠遠的,轉頭看了一眼窗外,隻見對麵的高樓,一排排落地大窗都貼上了米字型的膠布。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操作,不明所以,但看起來有些意思。打了前台的電話,也要了幾卷膠布,周與卿閒得發慌,搬了把凳子,扯開膠布對著窗戶斜對角貼上一個×,然後一橫一豎,活像是在做封印一樣。就差沒念“媽咪媽咪哄”了。許同舟一回來,進門就瞧見整間屋子每扇窗戶上都貼了個米字,把整個房間封印在了不知名陣法裡,啞然失笑,“你這是在做法呢。”周與卿這會兒正像隻蜘蛛一樣趴在最後一扇窗戶上,貼著最後一條膠布,一回頭,就露出了那張因為爬上爬下貼膠布而活動得紅撲撲的臉蛋。“你回來了!來,幫我一把。”她衝許同舟招手,語氣歡快。許同舟搖搖頭,走過去扯住膠布的一頭,“這沒用。”“胡說。”周與卿嗔了他一眼,“你看看人家都這麼貼,肯定是有用才會貼,我可不想半夜睡著睡著被台風卷走。”“不會卷走的,在我懷裡呢。”許同舟說著去抱她的小腿,把人生生舉了起來,一把摔進淩亂的被子裡,摔得周與卿眼冒金星,一雙手在空氣裡胡亂揮舞,就像隻四腳朝天的小瓢蟲,半天翻不了身。許同舟正麵往下一倒,正壓在周與卿身上,像隻小狗似的,在她的脖頸裡鑽來鑽去。周與卿扒拉著他的臉,“你好重,起開。”“重嗎?”她越是嫌他重,他就越是要把全身壓上去,兩人就跟疊羅漢一樣,可憐了周與卿那一副小身板。便是這樣打打鬨鬨,氣溫在他們之間逐漸升高。周與卿被他弄得發絲淩亂,許同舟撓著她的腰,癢得她笑出了淚花,鑲在飛紅的眼角,就像是人魚落的小珍珠一樣。許同舟低頭看著她,心跳時快時慢,完全亂了節奏,倏地鉗住周與卿的兩隻手,深深地望著她,重重地喘氣,“彆動。”他麵色有些潮紅,血氣翻滾著往身下湧,可看著周與卿茫然清澈的眼睛,半晌,男人十分挫敗地栽進了她懷裡。這副孩子氣的模樣,可叫他怎麼下得去手,周與卿這個壞姑娘。後知後覺的女孩,抬手碰了碰許同舟灼熱的後頸,惹來他一陣瑟縮,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眨眨眼睛,僵直在了許同舟身下。時間好似被糖漿黏住,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長到永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顆疊交在一起的心,頻率逐漸一致,撲通撲通在胸腔裡跳著,好像是許同舟的心跳,又好像是周與卿的心跳。許同舟扣著周與卿的腰,狠狠出了口氣,慢慢從她身上離開,端起床頭的白開水一飲而儘,拉著周與卿坐起來。“走,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