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過去,光著腳蹲在紀子珍的旁邊,用胳膊輕輕抱住了她,想告訴她,這樣的感覺我曾經也有過,無人共享。像歌詞裡唱的那樣,有個人曾經是自己的邊疆,抵抗所有的悲傷,可是最終愛被流放,我們都被困在了眼淚中央。我本以為紀子珍會伸出手反抱住我,沒想到她竟然特彆沒心沒肺地跟我說:“你走開啊,我不想讓你抱,我喜歡男人。”說話時,她的眼睛眨一眨,眸子裡閃爍著小動物般活潑的光彩。我卻把她抱得更緊了:“我偏要抱。”不知道是我在抱她,還是我在向她索求一個擁抱。“靜,你怎麼了?”我和紀子珍身處的房間小巧而又溫暖,但是彼此之間卻有難以言說的難過,這樣的悲傷讓我們明明離得很近但還是感覺局促不安。“我的老公是LAN的總經理。”紀子珍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她才“啊”了一聲,然後一個激動從沙發上坐起來,動作幅度偏大,把我的臉都撞疼了。我知道紀子珍聽出了我語氣中的失望和難過,這樣的語氣讓我的話聽上去很唐突,甚至有些不可置信。“你說陳宴川是LAN的總經理,LAN不是你的死對頭嗎?時?不是還幫著LAN陷害你嗎?那江疏就是陳宴川的手下?”紀子珍一口氣問了我很多問題,我爆料的這件事讓她的精神高度集中,看起來她已經無暇關心自己和傅瀝平的感情問題了。“對,LAN就是我的那個競爭對手,而且江疏不僅是陳宴川的手下,她還是陳宴川的前女友。”本來蹲在紀子珍麵前的我,很無力地坐下來,兩條腿伸直,就像兩條軟塌塌的果凍。“納尼?這也太扯了。”我側著身子趴在沙發上,臉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皺成一團,不知道什麼時候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這大概是我忍了一路的眼淚。“靜,你彆哭啊,彆哭彆哭,我們仔細把這件事分析一下。”“我不想分析,我心裡難受,堵得慌。”紀子珍這麼說完,我哭得更凶了。就在那一刻,屋外好像突然起風了,不知道刮得窗外什麼東西咯吱作響,屋內的溫度比之前更低,我的身體不停地再抖。取而代之的是更深一層的絕望。在這個世界上,陷入愛裡不是難事,但難的是,遭遇背叛、欺騙後,該如何將愛持續下去。我腦海裡反複出現的隻有一個念頭,我一定要跟陳宴川離婚,明天就回去跟他離婚。紀子珍的手放在我的背上,一下又一下輕輕地拍著我,哭了很久我終於從起伏的情緒中平靜下來。晚上我跟紀子珍睡在一張床上,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她換床單,我可不想睡在有傅瀝平氣息的床單上。紀子珍滿臉嫌棄地看著我:“我們倆又沒在床上做。”“噢,你們倆……”“哎,停停停,睡覺吧。”睡之前我跟紀子珍一起喝了點酒,臥室裡是紀子珍挑選的落地燈,燈光昏黃,看起來有一點溫暖,她拿了一件她的睡衣給我,柔軟的布料穿在身上就像被誰擁抱一樣。手機上是陳宴川不停打來的電話,我一個都沒接。“你還是跟他說一下吧,不然他在家裡該擔心你了。”“關我什麼事?”“萬一他以為你失蹤,報警,或者是將你們的關係公之於眾……”“你接起來跟他說一聲吧。”紀子珍聳聳肩,拿我沒辦法的那種表情說了一句:“OK.”紀子珍開了免提,我聽見電話那頭陳宴川急急地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喂,阿靜?”下一秒,紀子珍懶洋洋地開口道:“你好,我是紀子珍,何靜在我這裡,她已經睡下了,有什麼事我讓她明天回給你電話吧。”紀子珍剛說完,就毫不留情地掛掉了電話,我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腕:“喂。”“怎麼舍不得掛電話啊,想聽聽他對你的深情告白?”“也不是。”“你現在還太情緒化了,有什麼事,等你明天平靜平靜再說吧,先睡一覺。”“嗯。”這麼說著,我就已經閉上了眼睛,燈光灑在我的臉上,讓我誤以為我睡在陽光明媚的草地上,假裝自己不在乎,也不關心陳宴川的職業、經曆,說服自己他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臥室裡隻剩下了我一個人,看一眼手機已經是上午十點鐘,客廳茶幾上是紀子珍留給我的紙條,她寫道:老娘出去工作了,這年頭,靠男人永遠都不如靠自己。我笑了笑,念這些字的時候,我的腦海中很容易地就想象到了紀子珍說這句話的語氣,以及她的表情。我拿起筆在紙條上回了一個“好”,外加一個笑臉,然後掏出電話約陳宴川見麵。“在哪裡呢?”“在家。”“好,我馬上回去。”“你……”沒等陳宴川說完我就已經單方麵地掛了電話,掛了電話才意識到我不能這麼狼狽地去見陳宴川。於是再打電話給紀子珍,問她能不能讚助我一點化妝品和衣服。“無條件支持!”“好咧。”我在洗手間非常用力地刷牙,幾乎都要刷出血,哪怕我的牙醫不止一次地告誡我,不要刷牙太用力,而是應該像彈奏一曲舒緩的音樂那般,將手指輕輕地放在琴弦上。但我每次遇到難過的事情還是忍不住虐待我的牙齒。可是虐待的時候又忍不住想要嘲笑我那個詩情畫意的牙醫,他的話像魔咒似的:“輕一點,像彈奏舒緩的曲子一樣。”終於刷白了牙齒,然後開始認真地化妝,再去紀子珍的衣帽間挑衣服,是一件白色的長裙,袖口和裙擺處都是鏤空蕾絲,收腰設計,顯得腰部極細,我很少在生活裡穿這麼正式的衣服,但是今天要麵對陳宴川的我,必須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戰士一樣。我到達公寓的時候沒有發現陳宴川,推開房間門的時候才看見了他,他站在臥室裡的那張有著灰色條紋靠背的沙發旁,我看見兩張沙發中間的那張咖啡桌上,有一杯酒,一個煙盒盛滿了煙頭。許是因為一直開著窗,房間裡倒是沒有很大的煙味,但是顯而易見,這些煙是從來不抽煙的陳宴川抽的,還是說,其實他一直都抽煙,隻是我不知道而已。反正他有很多事情都是我所不知道的。“阿靜。”他轉過身來叫我名字。我沒有答應他,隻是慢慢走到他的麵前,穿了十二厘米高跟鞋的我看起來比平時要高很多,也不用像之前那般仰望他。“我是該叫你陳總呢,還是陳宴川呢?”“叫我阿川。”我淺淺一笑隻回了四個字:“我不認識。”“昨天為什麼不接我電話?”“沒聽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跟我有什麼關係。”“何靜!”他提高音量喊了一聲我的名字,“你能不能不要跟個小孩子一樣,有什麼事我們就說什麼事,可不可以不要拿對方的關心、自己的安全開玩笑?”他的樣子看起來很生氣,可是我一點都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好像故意要堵上自己的耳朵,蒙上自己的眼睛,讓自己故意忘記他所有的好,隻記得他不好的地方。我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說了另一個話題:“如果我們去離婚,財產會怎麼分呢?”“離婚?你倒是可以試試啊。”陳宴川話音剛落便極其霸道地吻上了我,任我怎麼拍打他,推他都無濟於事。過了很長時間他才把我放開,用很低沉的聲音警告我:“何靜,不要輕易說‘離婚’兩個字。”陳宴川極少用這樣的語氣與我說話,加上之前的委屈,他說完這句話後,我忍不住一下子就哭了。“陳宴川你這是做什麼啊,明明就是你騙了我啊,為什麼你還可以這麼理直氣壯。”我的語氣裡是難以掩飾的委屈和不甘。他好像又突然心疼我,輕輕地把我擁在懷裡:“不要哭。”這樣溫柔的寬慰隻讓我哭得更凶了,昨天加上今天,我好像一直都在哭,也是這兩天我知道自己的淚腺竟然這麼發達,明明拚命忍著,但總歸是無濟於事。哭到一半的時候才想起來,不知道紀子珍的化妝品防不防水,可彆我一會兒哭得小花貓一樣。事實證明,不知道是眼睫毛還是眼線是不防水的,因為陳宴川的衣服上都是黑黑的東西,我好不容易化的戰鬥妝,就這麼功虧一簣了。我推開他,一個人到洗手間卸妝,他靜靜地站在我的身後看著我的每一個動作,我裝作自己很輕鬆的樣子。但這種輕鬆是刻意掩飾而成的,仿佛自己走在懸崖峭壁,哪怕臉上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極力保持著原狀,但一不小心就會跌入懸崖。我終於卸好了妝,高跟鞋穿著很累,我也便很隨意地將它們踢到了一邊,我現在的姿態變得徹底狼狽了。我走到床邊,坐在床沿上,陳宴川轉了個身,仍舊是靜靜地看著我。“如果不是我昨天看見了你,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說出實情?”“之前很多次都想告訴你,包括那天晚上,可是每一次都被中斷了,我知道從我嘴裡告訴你,總比從彆人那裡知道要好一些。”“可是你為什麼演戲呢?一個總經理跟一個實驗室的研發人員可是千差萬彆好嗎?”“我沒有演戲,我的確天天待在實驗室裡,我一直都是搞研發,帶研發團隊的,順道管理。”“陳宴川,你把所有的事情都給我原原本本地講一遍吧。”我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有氣無力,包括看起來明朗的笑容也十分窘迫地凝固在了我的臉上。那些記者們說的沒錯,陳宴川的父親陳凱生是LAN最大的股東,但他一直都是幕後指導,鮮少露麵,而陳宴川是毫無疑問的太子爺。陳凱生對陳宴川的教育,從來都沒有把他當作是LAN的繼承人,而是讓他像普通人一樣要憑借著自己的努力成為LAN的最高管理者。“搞研發其實是我自己提出來的,因為跟管理比起來,我可能更喜歡研發,公司裡的其他事宜一般都是副總來負責的,但是最近我的研發遇到了很大的瓶頸,我不得不停下來重新尋找方向,這才漸漸管理公司的一些事情。”“江疏呢?”“她一直是我父親很器重的人,所以她直接從總部調了過來,並且升了職。”“也就是說其實在之前,你們就一直在一起共事?”“對,但是我們兩個人對彼此早已經沒有那種感情了,有的隻是工作上的聯係。”“那你知道時?幫江疏陷害淡妝的事情嘍。”“是,我會調查這件事跟江疏有沒有關係,不過以我對她的認識,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不知道為什麼,我聽到陳宴川的話裡這麼偏袒江疏,心裡很不是滋味。“好,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我們去離婚吧。”“何靜!”他大聲地喊了我的名字,我抬起頭一臉平靜地看著他。緊接著陳宴川很嚴肅地跟我說:“我不會跟你離婚的。”“LAN的總經理跟淡妝的總經理在一起,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我們是最大的競爭對手哎。”“我並不覺得奇怪。”“隨你,反正我的話撂在這裡了,這婚我離定了。”“那我的態度也放在這裡,我絕對不會跟你離婚的。”“陳宴川,你到底什麼目的?”“我有什麼目的,你彆忘了,結婚之前我們可沒做財產公證,而且我親口跟你說過,我的財產與你同享。”我記得,陳宴川當時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還反問他,是不是他的儀器設備與我同享。“你……”我話還沒說完電話便響了,是白璃打來的,問我什麼時候去公司,有一個很重要的文件要跟我確認。“馬上到。”我沒再理會陳宴川,而是徑自地化妝換衣服。“那我們晚上回來再談,我也要去趟實驗室了。”“我不想跟你談,有什麼好談的。”“阿靜,你先消消氣,這件事沒有那麼嚴重。”我不想再聽陳宴川說話,於是彎腰從沙發上拿了一個抱枕扔給他,沒打中,被他穩穩地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