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仍然響個不停,陳宴川看我沒有開門的意思,十分疑惑地問了我一句:“為什麼不開門?”我回過頭很小聲地跟陳宴川說:“我前男友來了……”“我要回避嗎?”“不用,我並不想見他。”“可你不見他,他還會來的,我去臥室,你讓他上來吧。”覺得陳宴川說的也是,於是我隨手在睡衣上套了件外套,終於按下了開門鍵。遲淩濤的頭發長了一點,被他整齊地梳到了一起,眼睛上還戴了一副銀質的眼鏡,乍一看竟有點文藝,他剛進門就把我擁在了懷裡,什麼話都沒說。他身上有一點酒味,但是並不重。我推開他:“你做什麼!”他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我,語氣卻有一點玩世不恭:“來看看你。”“神經病吧。”我向後退了一步,讓我們之間處於一個安全的距離。“怎麼,看都不讓看了嗎?”遲淩濤上前來,雙手扶住我的肩膀。我卻極其禮貌而疏離地問他:“你來到底有什麼事?”他半是嘲諷地一笑:“你說呢?”遲淩濤真的是讓我越來越捉摸不透了,一邊靠近我,一邊傷害我。“我說什麼?我不知道。”我的語氣很冷。“何靜,如果我們重新在一起,你會珍惜這段感情嗎?”遲淩濤的眼睛緊緊地鎖住我,不允許我有任何退縮的餘地。“你這麼說得,好像我之前沒有珍惜過一樣。”“你珍惜了嗎?”他反問我。“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不會在一起了。”“你跟那個人在一起了?”遲淩濤說“那個人”的時候,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陳宴川的臉,但我並不打算回答他,這是我私人的生活,他沒有必要知道,我希望跟遲淩濤斷掉所有的瓜葛藤盤。就在這時,遲淩濤看到了桌上的碗碟,包括我和陳宴川沒喝完的酒,然後他又低頭看見了門口處陳宴川的白色板鞋,一臉不可思議地抬起頭:“誰在這裡?”他大步向餐桌走過去,我左手輕輕地扶著額頭,輕聲地解釋道:“一個朋友。”“這麼晚,他在你家裡?”“你不也在我家裡嗎?”“我是你前男友,他是誰?”遲淩濤的情緒一時間有些激動,他淩厲的目光向我投射過來,好像我做了多麼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遲淩濤你吼什麼,你快走吧,該說的我都說明白了。”但遲淩濤卻有點得寸進尺,他竟然去衛生間、臥室找人,打開臥室門的瞬間,陳宴川沿窗而立,身上還穿著剛剛的那身黑色睡衣。而我身上是同款,答案不言而喻。陳宴川緩緩地轉過身來,眼睛冷靜地看著氣急敗壞的遲淩濤,什麼話都沒說,反倒是遲淩濤一臉震驚和受傷地看著我們。“你迫不及待地離開我,就為了找這樣一個人,他做什麼的?哪點好?”“遲淩濤你鬨夠了沒有?”“心氣兒這麼高的何靜,就找了一個這麼普通的人,你怎麼想的?”遲淩濤這句話說完的時候,我對他已經一點耐心都沒有了,可是我又不想在陳宴川麵前太丟人。所以仍舊心平氣和地說:“你快走吧,以後彆來了。”身邊的遲淩濤反倒突然笑了,跟陳宴川說了:“看到了吧,千萬不要愛上這個女人,她沒有心,太絕情了。”陳宴川淡淡地開口:“不,她隻是不愛你。”我很感謝陳宴川在這種時候為我說話,他冷靜的樣子竟然讓我有點著迷,但是我在心裡偷偷告訴他:陳宴川你說錯了,我曾經也很愛很愛他。遲淩濤摔門而去,我坐在餐桌上已經全然沒有了吃飯的心情:“剛剛讓你見笑了。”陳宴川到我對麵坐下:“他是塞納集團的總經理?”我點點頭。“好像跟報道中的人不太一樣。”“嗯?”“以為很成熟、睿智,但是今天看了,太幼稚、太衝動,情商太低。”我都沒想到陳宴川會對遲淩濤總結這麼多詞,於是也便無可奈何地笑笑:“是吧,我都沒想到我會愛上這樣一個人。”“不,何靜,能讓一個人展現出這樣大相徑庭一麵的,隻有一個原因,他很愛你。”聽到陳宴川這麼說,我突然笑了:“怎麼可能是愛呢,有可能是心裡不甘、占有欲作祟呢?”“也許你們中間有什麼誤會?”我仔細想了想:“好像並沒有。”陳宴川淡淡眼眸,並沒有選擇繼續說下去,是我接著說:“這樣的感情無論愛或不愛,好或不好,又或者真的有什麼原因,但是最終都會變成束縛,所以不想要了,要不起。”陳宴川點點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喝了最後一口酒,然後跟陳宴川說:“我有點累,想先睡了。”“好,去睡吧。”陳宴川目送我一段路,然後一個人默默地收拾桌子。我躺在床上,心裡有氣難平。其實剛剛遲淩濤有好幾句話都刺痛了我,他說我心氣兒高,說我沒有心,說陳宴川平凡普通,我聽後其實挺難過的,好像我真的滿身缺點,將自己的生活過得混沌不堪一樣。那一刻我承認自己也有點幼稚,我幻想著陳宴川是一個很厲害的人物,告訴遲淩濤這是我男朋友,雖然沒了他,我仍然過得很好。可現實好像卻真如遲淩濤所說,陳宴川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人,有點無趣,隻會待在實驗室裡做實驗;有潔癖,總是把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很自律,每天定時定點地吃飯睡覺。可是我跟他待在一起卻挺舒服的,所以去他的虛榮心,要是每天都在彆人的目光中生活,那日子彆過了!話又說回來,如果我不是怕彆人說些什麼,對淡妝有負麵影響,我至於不公開這段關係嗎?想自己並非虛偽之人,可是很多時候,當我們身在這個社會大環境之下,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忙完的陳宴川到了床上,很嫻熟地將我向他的懷裡拉了拉,也就是在那麼一瞬間,我對外包裝突然有了靈感,原來設計上少了一種輕盈的感覺,那種像風一樣的輕盈。“有了!”我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大概嚇了陳宴川一跳,他帶著一點鼻音地問我:“什麼有了?”“有好想法了,我要去把它記下來。”“快點啊,早點睡覺。”事實上等我整理完已經不早了,再回到臥室的時候陳宴川大概已經睡著了,他側著身子,我到另外一側躺下,然後向前抱住了他,將手放在他的肚子上,看起來很瘦的人,身材倒是不錯。我輕輕地吻了下他的右肩,然後閉眼睡了過去,房間裡是我們馥鬱的熱力,還有輕輕的呼吸聲,他從來都不打呼嚕,睡起來像一個安靜的小小天使。第二天我去公司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幾乎是全票通過,幾個部門都很認同我,一係列工作終於能夠順利開展。直到新品上市之前,我都沒有聯係過陳宴川,但我回到公寓的時候,卻發現了他來過的痕跡。時隔半個多月,我終於拿出手機給他發了一條信息:忙完了。他沒有回複我,但我卻在夜裡十二點等到了他的到來,我的語氣裡有一點驚喜:“我以為你不來了。”他什麼都沒說,隻是狠狠地吻住了我,他的衣服上還有他從外麵帶來的冷氣。他終於開口說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話:“以後還會不會這麼多天都杳無音信?”我弱弱地說道:“不會了。”“大點聲。”“不會了……”陳宴川這才滿意地吻了吻我的耳朵,我沒想到這個男人一旦霸道起來,我在他麵前簡直跟小綿羊一樣。那晚睡得很好,然後直接就睡到了下午,手機上全是秘書打來的未接電話。我趕緊給秘書回了過去,原來是我們的新品裡有一個發生了問題,顧客稱用完了臉部起了紅疙瘩。這一件小小的事,在很短的時間裡就被廣泛傳播,幸好公司的公關團隊已經很成熟,就算我不在也已經立刻製訂出了應對方案。他們在最短的時間裡發布了聲明,產品已經被送去了權威的檢測中心,而顧客也到醫院做進一步檢查,如果是淡妝的責任,淡妝一定會負責。可是無論公關策劃做得再好,檢測結果是沒有辦法一下子就出來的,所以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一時間裡收到了很多退貨消息。在新品上市的這個關節點上,怎麼會突然出現這種問題?辦公室裡的應急小組百思不得其解:“頭兒,你說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們。”“哪怕檢查出來不是真的,那這個效果已經達到了,不會有多少人去等咱們的檢查結果的,他們還是更願意去相信受害者。”“停停停,誰是受害者,沒準咱們是受害者呢。”我的腦仁兒有點疼,也不知道怎麼突然發生這種事,可能因為我們做得太好,樹立的競爭對手太多了。而且對方很聰明,他是在半夜裡發的,我們的係統還沒有檢測到,在未刪之前就已經傳到了各大平台,而且有理有據,所以我們感覺是一個團隊在操作。在商業上這樣的事兒並不少見,但是在淡妝還是第一次發生。“會不會是LAN在背後搗鬼?”“畢竟我們的紅酒麵膜也就跟LAN有著最直接的利害關係了。”“可是LAN剛進入中國市場,它不敢這麼冒險做吧,萬一露了馬腳,豈不是沒有它容身之地了。”討論越來越激烈,我適時地打斷他們:“好了好了,我們先等化驗結果吧,在這之前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畢竟有場硬仗要打!”“得咧,老大。”生活中總有我們想象不到的麻煩事,一件連著一件,就這樣化驗單出來,證明那名顧客是花粉過敏,而不是因為用了我們的產品。我們第一時間召開了新聞發布會澄清了這一事實,可是這麼做也有弊處,之前知道這個醜聞的人可能看不到澄清,而之前不知道這個醜聞的人通過這麼一宣傳反而知道了這一醜聞。那件事之後新品銷量明顯低於我們的預期,於是不得不花更多的預算在宣傳上,重新進行我們的品牌塑造,這次廣告直接拍攝了研發室,證明我們的護膚品是純天然,沒有任何對身體有害的化學物質。一向不怎麼關心公司事情的父親在我回家的時候也問起了這件事,他問我公司遇到了這件事是不是感到壓力很大。我不可否認地點點頭。“很正常,品牌走到今天,什麼事都會遇到的,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反倒是你,爸爸有點放心不下,也該找個人依靠一下了。”“爸爸,打住啊,我一個人也挺好的。”這時,母親也插話進來:“靜靜,如果你找個男人,那麼發生這種事,他會幫你分擔,出主意,而不用你一個人死死扛著了。”我努努嘴:“彆給我搗亂就不錯了。”“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我聳聳肩,然後從茶幾上拿起一個蘋果咬了一口,本以為這次父母會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樣隻是提一提,但沒想到他們這次是認真的。“我和你媽媽都覺得傅家那孩子不錯,咱們兩家是世交,你和瀝平又從小就認識。”“不行啊,我又不喜歡他。”“怎麼不行啊,差不多就行了。”“什麼叫差不多,明明差很多好嗎!”我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改天我們兩家一起吃個飯,這次出事你傅伯父還特意打電話來問你呢。”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手機便震動了一下,是陳宴川他問我去哪裡了,怎麼沒在公寓。我這才想起來,前幾天我們約好今天見麵,忙起來我都忘了。我一會兒回去,我給他回複。本來說好在父母家睡的我,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公寓,“你去哪裡,不是說好在家睡嗎?”“我想起有個合同我今晚要確認一下,我還是回去吧。”“靜靜啊,你不要一心都撲在工作上,你跟小遲談感情的時候,人家對你好,可你……”“他哪裡對我好了?”父母跟遲淩濤的父母也都認識,我不知道是不是遲淩濤跟父母說了什麼,還是其他人跟父母說了什麼,都是一個圈子裡的人,分個手也都這麼不清不楚。可我喜歡清清爽爽的關係,彼此獨立,互不乾涉。母親歎氣:“哎,總之,靜靜啊,你不要性子這麼強了,先回去吧,改天跟傅伯父他們一起吃飯。”“媽,其實……我有男朋友。”“什麼,你有男朋友?”父母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我。“什麼時候的事,做什麼的?快帶回家看看。”母親的臉上竟然有點驚喜,畢竟我兩年沒有談戀愛,她大概覺得我再也不會談了。可是看到母親臉上驚喜的表情我突然又不想承認了,如果我帶陳宴川回家,他們一定能看出我們不相愛的破綻,然後對我隨隨便便找個男朋友的行為更加擔心。於是我隻好改口道:“沒有,剛剛騙你的。”“你這孩子,讓媽白激動一頓,那就定了啊,改天和傅伯父他們吃飯。”我沉默了,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真是不知道怎麼了,父母這次倒是執拗了起來,可能他們這次是真的擔心我了吧,擔心我在公司出事的時候,身邊沒有個可靠的人可以依靠。可是靠人不如靠己啊,等自己強大到一定程度,還要他們做什麼呢?我有點想不明白。車子在夜色裡馳騁,等紅綠燈的時候,我透過車窗可以看見天空上的月亮熠熠生輝,想跟人說一句:“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圓啊”。但是側頭的時候發現身邊空無一人,那一刻我突然有點明白了,無論你自己多麼強大,我們每個人終究是害怕孤獨、渴望陪伴的。要不然生命裡那麼多困難、美好的時刻,都無人承擔,無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