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床洗漱的時候,陳宴川正在吃早飯,陽光透過白色的窗幔灑在桌子上,一塊三明治,一杯熱牛奶,食物上也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他是一個很簡單的人,一連他的食物。“要吃嗎?幫你做。”他看到我後主動問我,語氣裡沒有過多的熱情,顯得平淡而又嚴謹。我嘿嘿一笑:“要一個煎雞蛋。”陳宴川抿了一口牛奶,然後起來轉身到廚房。他沒有戴圍裙,版型好看的家居服讓他的肩膀看起來格外寬闊,我看了幾眼動作嫻熟而利落的他便去洗漱,等我洗漱完後,一個金黃的雞蛋放在白色的盤子裡,就像一個暖烘烘的小太陽。“謝謝。”我一邊說著,一邊用叉子叉了一塊雞蛋,對麵的陳宴川已經一頓飯吃到了尾聲,飯桌上的氣氛靜謐而溫馨。我看著他拿紙巾輕輕地擦了擦嘴,然後端著吃飯的碗碟到廚房,我在他身後喊道:“我來洗吧。”陳宴川沒說話,仍舊自顧地洗碗。洗完後,他到臥室換衣服,然後噴香水,當他身上帶著琥珀木香的味道出來後,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然後用自己剛吃完雞蛋的油膩膩的嘴親上他,隻是輕輕地碰了一下,但他的嘴巴也瞬間沾染了一層薄薄的油。我惡作劇地笑起來,像個孩子。他卻一點都沒有生氣,輕笑著跟我說:“下次我可不會這麼好說話了。”聲音很溫柔,語氣裡卻帶著一點壞。我不知道他真實的性格是什麼樣子,因為我們沒什麼時間和機會去好好地了解彼此,但是這幾次,我卻心血來潮地想要試探他的原則、底線,看看他什麼時候會生氣。我沒有接過他的話,隻是跟他說了一句:“路上小心。”然後看著他喝了一口清水,又抽了一張紙巾擦過嘴角,手指白皙修長,雖然我都過了犯花癡的年紀,但是他不經意的動作總不免讓人多看幾眼。話說回來,如果他長得不好看,我當初也不會選擇他吧。他“嗯”了一聲,然後大門應聲而落,隻有客廳裡留下的若有若無的木香。已經是四月末,窗外是A市明亮乾燥的陽光,公寓離公司很近,我換好衣服出門,走在沿路的綠蔭中,整個人神清氣爽。雖然我的公司是生產化妝品的,但是我卻不得不告訴大家一個真理,一個人的生活狀態好了,他的麵容自然就好了。當然我不能在廣告中這麼說,真正的廣告還是該說:精選法國紅酒多酚,紅酒麵膜悅享美肌。淡妝這個化妝品牌是爺爺一手創建的,後來父親經營,現在我來經營,公司主打一款名叫紅酒睡眠麵膜的產品,除了一款法國的LAN能與我們媲美,在國內還沒有能超過我們的。我自己也在用,而陳宴川好像很喜歡這個味道,他在我臉頰處閉著眼輕輕嗅,神情愉悅。有一次他用力咬了一口我的臉,然後很一本正經地問我:“能吃嗎?”“不能啊,好疼哎。”“下次抹一款可以吃的麵膜好不好?”他說得很隨意,但我卻在不知不覺記在了心裡,他的這個提議貌似真的可行。我塗的這款紅酒麵膜的年齡跟我一樣,已經存在27年了,我母親剛懷孕的時候便是它的新品發布會,而我和它的感情比很多人想象中的還要深,就算把我全部的青春歲月奉獻給它,我都不會後悔。還記得遲淩濤總是嫌我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公司在我心裡的地位永遠在他之上:“何靜,你能不能抽點時間花在我們的感情上?”“那也不用跟小孩子一樣,每天都粘在一起吧!”我覺得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就挺小孩的。一般都是女人嫌自己的男朋友沒時間陪她們,沒想到在我的世界裡這一切都反過來了。所以遲淩濤出軌那天,我不禁在想,他是不是在用這樣的手段報複我?還是正如他所說的,他根本就沒有愛過我。萬千理由都跟我沒有關係,我是一個驕傲到連理由都不想去搞明白的人。和遲淩濤分手之後我再也不想去愛一個人,但一直一個人單打獨鬥又顯得太孤單無助,我又會渴望有個人能夠陪陪我,想著擁有一段不必在感情上傾覆太多的戀愛關係,沒有責任和愛,一段關係得以所向披靡。而陳宴川就那麼恰到好處地出現在我生活裡,遇見他,仿佛我的生命早已經有了注定,真要算起來,其實早在兩年前我們就已經見過麵了。還記得和遲淩濤分手的那天,明明是很大的太陽,但是走了沒多久天空便開始下雨,那場雨大概像杉菜和道明寺分手的那天一樣大,仿佛是用盆子直接從天空中傾倒下來,幾何線條般直直落下。街道上的所有人都在忙著躲雨,隻有我一個人仍舊茫然不顧地走著,我的四周全都水汽騰騰,能見度大概隻有短短幾米的距離。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突然意識到我淋雨沒關係,但手機要是淋壞了就太誤事了,於是我趕忙到了路旁的一個電話亭裡。電話亭建造得很大,像一個小亭子,裡麵能站至少五個人,平日裡其實這些電話亭都是擺設,很少見有人真的進來打電話,倒是有很多人在這裡拍照,因為我走的這條街道偏歐式風,路兩旁都是德國跟意大利風格的建築。電話亭裡空無一人,大多數人避雨都會選擇商場裡,我透過電話亭裡的玻璃窗看著被大雨淋著的街道,除了街道上被雨滴激起的小浪花,已經尋不見任何一個人的腳步。真是令人難忘的分手之日,太陽暴烈大雨傾盆,像極了我天翻地覆的生活。我打開我的包,發現裡麵都被浸濕了,雖說不嚴重,但是所有的物品都已經變得濕漉漉的,本來想拿張紙巾擦擦臉,看到包裡的一片狼藉也隻好作罷。當我剛把包的拉鏈拉上,電話亭裡又進來一個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褲腳處全濕了。我們的目光交會在空氣中,然後我又急急地側過頭去,雖說我不是什麼大明星,但是也會偶爾上新聞,潛意識裡我不想被彆人看見我這麼狼狽的一麵。沒想到那個人非但沒有轉移視線,反而向前走了一步,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灰色的手絹遞給我,明明是大雨滂沱的一日,但從他口袋裡掏出的那個手絹卻乾燥潔淨。我沒有要接的意思,他跟我開口道:“擦擦吧。”毫無拘謹和疏離的聲音,聽起來那麼溫潤美好,音如其人。我終於接了過來,但是整個人怔怔地,也不知道擦臉,隻是很無措地看著他的眉間眼角,這是一個長得極為好看的男人,區彆於那些粗獷的男人氣息,反而是一種含蓄的帥。我還沒來得及說謝謝,緊接著他又遞給我一把傘,黑色折疊傘,也同那個手帕一樣,上麵未染一滴雨。整個世界一片虛無,四周都是劈裡啪啦的雨滴聲,一個來自陌生人的溫暖,在這個狹小的亭子裡一點點升騰。我接過來跟他說了聲“謝謝”,然後他在我麵前轉身,撐開他的傘向雨中走去,隻留給我一個背影,我看見傘上有一滴雨落下,在他修身的衣服上像朵花那般暈染開來。好像他的到來就隻是為了給我送一把傘。一個陌生人尚能對我這般關心愛護,那遲淩濤呢,我自以為是的親近竟然還不如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那天便是我和陳宴川的第一次相遇,我在亭子裡打開了那個手絹,隻見那個手絹的右下方印著三個字母CYC,當然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在亭子裡一直傻愣愣地站著,絲毫沒有撐開雨傘離開的意思,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外麵突然雨過天晴了。那場雨下得有多大,此刻的陽光就有多麼強烈,一連雲彩上都鑲著金邊。我握緊手絹跟雨傘,終於走了出去,腳下輕飄飄的,仿佛踩在雲端,而未來就是盒子裡的芥末糖,包裝各異充滿著無數想象,但無論吃了哪一顆,都是火辣辣的。陳宴川送的那把黑色雨傘被我一直放在辦公室,那張隻見過一次的臉,我本以為自己記不住,但是沒想到時隔一年後再見到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在一個私人會所裡,是我跟其他老總簽合同常去的地方,園子裡的各色花朵如火如荼地盛開著,路過小花園之後便是空曠的大廳,沒有絲毫的奢靡之意,反而簡潔到了極致,像極了開這家會所的女老板。我跟她打的交道不是很多,隻知道她是一個極富個性又有品位的女人。我到了提前訂好的頂樓包間裡,一整片通透的玻璃牆,我站在屋內一角,看見了半個A市的繁華。那日簽合同極為順利,對方可能還有事情要忙,所以哪怕還安排了其他項目也都一一取消了,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竟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簽合同胡攪蠻纏的占大多數,如此順利得還真不多見,難得清靜,我便一個人坐在窗邊,看窗外燈火。門沒關緊,開著三分之一,我不經意轉頭的瞬間,看見似乎有一個人影閃了過去,根本沒看清是誰,但是莫名覺得熟悉。我情不自禁地走了出去,但是走廊上空蕩蕩的,並沒有發現人,但既然都出來了決定去洗個手。我剛到門口便聽到了裡麵的乾嘔聲,我的一隻腳踏進去另一隻腳卻又不自覺地向後退,但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進去。透過鏡子,我看見了陳宴川的臉,心裡又驚又喜,也在心裡偷偷地想,我們兩個人竟然總在彼此這麼狼狽的時候遇見。他穿得極為休閒,看起來並不像是來談合作的,而是像春天出門那種遊玩的,總之是一身與這裡格格不入的裝扮。我輕輕地走過去,然後定定地站在他的左側。他雙手扶著大理石桌麵,眉頭微皺,看起來有一點不舒服,我從口袋裡掏出手絹給他,問了他一句:“你還好嗎?”他抬眼看了看我,沒有表現出驚訝的神情,仿若早已料到我會出現在這裡,他把手絹拿過去擦了擦嘴角說了聲:“謝謝。”我本沒有拿手絹的習慣,但那天的見麵十分重要,想了想還是在自己的小西服口袋裡裝了一塊,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了陳宴川一個人情。洗手間並不是什麼久待之地,而我和陳宴川除了那兩句話之外也就沒再說其他的話,等我洗完手的時候,他已經拿著我的手絹向外麵走去。我沒有追上去,他於我來說不過就是隻有兩麵之緣的陌生人,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隱隱地覺得我們還會再相見,那是對一個陌生人莫名的自信。我想起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片的清冷和漠然,雖然他對我來說的確是一個陌生人的身份,但是那一刻我不得不再加一個形容詞“奇特的”,冥冥之中,路轉千回。又是一年之後,我和陳宴川有了第三次見麵。那是春節前後,朋友林璐搞的一個聚會上,我本不想參加,但是最終抵不過朋友的盛情邀約,她向我介紹:“這位是陳宴川,嗯……科研人員,為祖國的科研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陳宴川?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所以不免在心裡反複惦念。我在昏暗的燈光中尋見了陳宴川黑亮的眼睛,而他臉部的輪廓也一如模子一樣刻在我的腦海中,他好像比之前那兩次更好看了。他的眼神也沒有絲毫閃躲地看著我,我們的視線有如黑暗裡的火焰,有點過分鮮明。林璐繼續向他介紹我:“淡妝的總經理何靜!為了偉大祖國人民變美事業奮鬥終生。”我“撲哧”一聲笑出來:“你能不能不要每一句都扯上我們偉大的祖國,我可沒那麼偉大啊,我就是想賺點小錢。”林璐眉眼彎彎,用特算計的眼神看著我:“這樣吧,今晚讓你偉大一次,來來來,儘情喝啊,今晚的賬記在何總身上!”包間裡的氣氛一下子就燃到極點,我卻在一片喧囂中又一次看見了陳宴川淡而冷靜的眼眸,我給了他暗示,聰明如他,竟然都懂。會所外的露天陽台,我和陳宴川並肩而站,他輕輕地笑:“何小姐,我不是輕浮之人。”“但你也不是無趣之人,至少看得懂我的邀請。”“否則你不是太尷尬了嗎?”說到這的時候他側著頭看我,我的餘光看到了他,但我並沒有側頭,隻是很自我地繼續問著他問題:“你到底做什麼工作,我覺得前兩次見你的場合……”雖然林璐已經明明白白地介紹他是做科研的,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他那天會出現在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