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擺被用力拉扯,閔幼株這才從憤怒中醒了神。她慌忙俯下身查看延陵子華的傷勢,卻被對方阻止道:“彆殺……咳咳!彆殺她……”閔幼株瞪大了眼睛,接著不可置信地問道:“她要殺你,我為什麼不能殺她?延陵子華,你莫非還要當聖人不成?”延陵子華用力地搖著頭,但身體上的疼痛卻讓他再也吐不出一個字。閔幼株見延陵子華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她,突然用力咬緊了下唇。她覺得很委屈,明明對方才是加害者,為什麼延陵子華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加害者呢?反擊有錯嗎?把威脅除去有錯嗎?我一直都是這樣活著的啊……“你當真要我放過她?”延陵子華抓緊了閔幼株的衣袖點了點頭。閔幼株突然撥開了延陵子華的手,用力地站起了身。一清和綠枝對視了一眼,擔心地跑到了閔幼株身邊。“小姐……”閔幼株低下頭,轉過身道:“好,我不殺她們。”延陵子華捂著傷口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卻不料下一刻,閔幼株冷漠地回過頭道:“不殺不代表放過他們。延陵子華,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吧?”閔幼株說著一揮手,成片成片的蠱從那三人身上脫落下來。那三人剛舒了一口氣,卻不料頭上一暗,閔幼株竟抄起邊上的坐墩朝他們的頭砸了過去。伴隨著幾聲驚呼,三人流著血倒在了地上。“幼……幼株!”閔幼株沒有理會延陵子華,而是想著該怎麼把他們運出國師府。已經成為敵人的人,她斷沒有放過她們的道理。就在閔幼株犯難的時候,身後突然一股熱氣彌漫。她回過頭,原本傷重臥床的青竹竟奇跡般地走到了她的身邊。“小姐,我來幫你!”“青竹?”青竹哈哈一笑,錘了錘自己的胳膊道:“剛剛有隻蠱退去的時候,竟爬到了我的身邊。我看著它像之前的巨力蠱,便讓它近了我的身。你看,我這不就好了嗎?這三個人……”青竹一把托在胳膊上道:“就交給我了。”“青竹,你太冒險了。我怕巨力蠱的時效過去,你會傷得更重。”綠枝聽了也接話道:“是啊。要不我去叫輛馬車,你還是先躺回去吧。”青竹搖了搖頭,固執地將那三人背在身上道:“小姐需要我,你們也需要我。我現在不能躺下。”青竹其實自醒來後就一直很自責。若閔府出事的時候,他能擁有非凡的力量就好了。那樣,青紅他們就不會死,一清的眼睛也會好好的!青竹深吸了一口氣,又將延陵子華背了起來。閔幼株剛想說什麼,卻見青竹將延陵子華放在了他之前躺過的床上。“延陵國師,小姐她一路過來並不容易。誰不想做個善良的人,但她已經走在這條路上了,就回不了頭了。”延陵子華急喘了幾口氣,剛想說什麼,卻不料一口氣沒穩住,堪堪地咳了起來。閔幼株聽到延陵子華的咳聲,想走過去看他,卻沒走幾步,就停下了。我與他也許終究不是一路人。他秉持善念,我卻走的是惡之路。即便沒有雲丹公主這件事,我們倆恐怕也不會有好結果的。“善……惡!”“小姐,你不要想太多。延陵國師對雲丹公主存了一份歉疚,所以才不忍你去殺她。”一清說的不無道理,但閔幼株卻搖了搖頭道:“不單隻是這件事。我以為我們互不乾涉就能好好在一起,但我錯了。善就是善,惡就是惡,不是視而不見就能交融在一起的。若有一天,我要在他的麵前去殺一個陌生人,想必他也會阻止的……”一清被閔幼株的話弄得一愣,但接著她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延陵子華和閔幼株之間最大的問題本就不是雲丹公主,而是他們的理念。一個是血泊中爬出的妖魔,一個是心存慈悲的道士,這樣的兩人若要在一起,究竟是妖魔來改過從善,還是讓道士丟下慈悲?一清沉默了,綠枝也沉默了。青竹背著那三人走到閔幼株身邊道:“小姐,接下來要怎麼做?我都聽你的。”閔幼株閉了閉眼,三個瞳眼漸漸地從她眼中消散。再度睜開雙眼時,她疲憊地笑了笑道:“我們走吧,這裡終究不是我們的家。”延陵子華一怔,他剛想下床跟閔幼株解釋,但胸口的沉重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閔幼株看了他一眼道:“我會托人找大夫來的。很快……”延陵子華最後的意識裡隻看到她的背影,血紅色的,仿佛一朵綻放在黑夜裡的金燈花。“為什麼不聽我把話說完呢,你這個小傻子……”閔幼株沒有讀心術,當然聽不到延陵子華心中的聲音。她帶著青竹他們走出國師府後,就找了離都城非常近的一處民居借宿了下來。其實她本可以去楊柳莊的,但閔府的事是個教訓,她不想讓柳玥和林婆也遇到危險。屋裡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後,閔幼株便坐在窗口發起了呆。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久,當一陣微風掃過發梢,閔幼株一個激靈,竟從懷中取出了那個透明的小瓶。雨幕依舊在瓶中淅淅瀝瀝地下著,她和延陵子華的名字也自始至終沒有變過。閔幼株舒了一口氣道:“想必是綠枝她們找的大夫已經到了國師府,他應該會沒事的……”閔幼株捏了捏小瓶,倚在窗框上閉上了眼睛。不過一會兒,她竟睡著了。也許真的有些累了吧……國師府中,中毒的內衛已經陸續醒轉了過來,延陵子華胸口的傷也得到了處置。一清再三讓那些大夫保證不會將國師府的事說出去後,才放了他們回去。處理完這些事,一清碰上了帶著小娃娃的綠枝。原來小娃娃之前被他們忘在國師府,正在屋裡哭鬨。冷不防綠枝來了,便一蹦一蹦地跳到了她的懷中。“差點兒把它忘了。”一清戳了戳小娃娃的鼻尖道:“可不是。”小娃娃見到一清和綠枝很開心,咕嚕嚕地朝她們發出聲音。綠枝憐愛地幫它拉緊小披風道:“小姐和延陵國師遇到了難題,她現在很不開心。你回去了,要好好哄哄她知道嗎?”小娃娃歪了歪頭,又點了點頭。一清看著它道:“我們應該給它取個名字,總‘小娃娃’地叫著也不是回事兒啊。”“那叫什麼呢?”綠枝睜著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一清。一清點了點下巴道:“按理應該是讓小姐取的,可是如今這個情況,她應該也顧不上這個吧。不如我們先幫它取個小名。就叫……就叫‘小蟲’吧!”“小蟲?”綠枝皺了皺眉,叫了懷中的奶娃娃一聲。奶娃娃立馬回了一句:“咕嚕!”“看來它還算喜歡這個名字,那就叫小蟲吧。小蟲?小蟲?”“咕嚕咕嚕嚕!”綠枝和一清對視一眼,接著瞬間笑出了聲。伴隨著一聲一聲的“小蟲”,兩大一小在夕陽的照耀下,緩步走回了她們暫時的家。當綠枝她們回來時,青竹已經將那三人安頓在了柴房中。見綠枝和一清帶回了小娃娃,青竹這才後知後覺地拍了拍腦袋道:“我就說好像忘了什麼,原來是它。”“彆它啊它啊地叫了,一清給小娃娃取了個名字,叫‘小蟲’。”“小蟲?”青竹讚賞地看了一清一眼道:“好名字!”一清展顏一笑道:“你快回屋休息吧,身上還有傷,等巨力蠱的力量消失後,有你受的。”青竹搖了搖頭道:“我先去回小姐一聲再休息。”青竹說著就要邁步,但他想了想,又退回來道:“你們說,小姐和延陵國師還有可能嗎?我看得出,小姐喜歡他,他也喜歡小姐。人這一輩子,遇到一個喜歡的不容易,錯過的話太可惜了。”“這事我們無法插手,也無從插手,隻能看他們倆的緣分了。但我總覺得延陵國師當時還有話要說……”一清說著說著,突然瞄了一眼柴房的門。當時一玦刺延陵子華時,她分明聽到一玦喊延陵子華為“師傅”。這世上能喊延陵子華為師傅的人,應該隻有那個人才對……綠枝心性較為單純,並沒有注意到一清的異樣,但青竹卻注意到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柴房道:“延陵國師隻讓我們放過雲丹公主,那個小道士,可不在此列。”一清抿了抿唇道:“我與你一起去見小姐。”青竹應了一聲,便帶著一清一起去了閔幼株的屋子。屋裡,閔幼株正閉目淺睡,突然聽到叩門聲,她當即將小瓶放回懷中問道:“誰?”“是我們,小姐!”“進來吧。”一清和青竹進了屋後,便將今日國師府的事和盤托出。閔幼株聽了,若有所思地說道:“既然那個婦人能讓雲丹公主複活,那相助流月,也應該不是難事。當日延陵子華的確擊殺了流月,但卻放過了他的魂魄讓一玦帶走了他。如今看來,卻是禍患……”“小姐,我們該如何處置他們?”一清小心地觀察著閔幼株的神色,卻不料閔幼株竟反問道:“其他二人暫且不說,如果一玦真是流月,那處置他的人不該是我,而是你!一清,你想怎麼處置他?”閔幼株的一句話,讓一清激動地抖起了身子。“我……我!我不殺他!死,太便宜他了!我要讓他為他所做的那些惡事恕罪!一輩子!!!”閔幼株直起身子,有些詫異一清的決定。隨後她想了想道:“既如此,這天都倒有一人可以治他。”“誰?”“四豐胡同裡的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