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木偶太子(1 / 1)

深宅馭蠱女 靈追 2213 字 3天前

閔幼株出了順天府後,就上了來時的馬車。車夫見主人坐定,正要揮鞭,卻不料旁邊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閔幼株將車簾掀開,正見到一身粉衣的廖春華摔倒在路邊。此時的她麵色蒼白如鬼,原本整齊的發髻早就鬆鬆散散地歪在了一邊。似乎感覺到了他人的注視,刹那間廖春華回過了頭。兩人的目光對上,廖春華滿目狠厲地爬起身狂吼道:“我恨你!”“哦……那又如何?”廖春華明顯被閔幼株的話噎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問道:“你做了這種事就對我沒有一點愧疚之心嗎?”“如果是彆人的話我或許會有,但你我不會。因為你姓廖,是她的妹妹!”“我不知道我姐姐曾經對你做過什麼,但你的親生父親也曾殺了我的父母。算起來,是你們閔家欠我的!”廖春華越說眼睛越紅,語氣卻漸漸地低了下來,“況且都死了,他們都死了!你還要怎樣……”“死?”閔幼株搖了搖手指道:“其他人或許死了,可是你姐姐可沒死。”見廖春華目露詫異,閔幼株假作驚訝的道:“怎麼?你還不知道啊?嘖嘖,親姐妹,竟連這個都不告訴你。不過也是,如今她是大皇子身邊唯一的女人,而你隻不過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與你相認,的確沒什麼好處。”“大皇子……身邊的女人?你在說什麼!”廖春華起先還不敢置信地搖著頭,但下一刻她整個人就都愣住了。她記得的,小時候的那個夏日,她曾親眼見到那兩個人如夫妻般纏綿在一起。難道……她真的沒死?廖春華抬起頭,驚喜地撲向了馬車的車框,但下一秒她僵住了。若她真活著,知道了自己的親族被屠,為何沒有讓大皇子出麵?或許,大皇子正在緊要關頭,不能橫生枝節?廖春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就是說不上來。閔幼株見她目露沉思,便隔著車框,湊到她耳邊道:“她可曾是裕國公府的夫人啊,如今卻成了大皇子身邊的人。若是關係不深的人見了也就罷了,但被自己的親眷認出,那就是大大得不妙了。不過幸好,她的親眷差不多都死光了……這運氣……真好。”閔幼株輕笑了聲,合上車簾,便讓車夫繼續前行,而被留在原地的廖春華此時的臉色卻是陰沉如水。閔幼株剛剛在暗示什麼?難道廖家的滅門案竟是她做的……不!這怎麼可能!廖春華捂住臉,一瞬間癱倒在了地上。接下來的一路,頗為順暢,到了國師府後車夫“籲!”的一聲勒住了馬匹。閔幼株聞聲掀開車簾下了馬車,在告彆了臨時雇傭的車夫後,閔幼株抬頭看了一眼“國師府”這三個石刻大字,便要拾階而上。卻不料在階梯口,她竟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背影。陌生人在國師府門前並不是稀罕事,代國有許多道士都會慕名而來在此地悟道。但稀罕就稀罕在這人一看就不是道士,反而像是個富家小公子。閔幼株掃了掃他身上的錦袍和頭上的玉冠,便收回目光,徑直與他擦身而過,然而她剛走出沒兩步就被叫住了。“這位小姐,請問您是國師府的人嗎?”閔幼株漠然地回過頭問道:“不算是,你有事嗎?”富家小公子有些詫異於閔幼株的容貌和年紀,他愣了愣後趕忙說道:“我……我想拜見延陵國師。可是我……”見這個小公子吞吞吐吐,半天都說不清楚話。閔幼株搖了搖頭,就要無視他繼續往前。富家小公子見閔幼株壓根不理他,趕忙大跨步上前拉住她道:“我是宗伯符,我有事想求見延陵國師!”“宗伯符?”閔幼株眨了眨眼,隨後有些吃驚地回過身問道:“當朝太子?”宗伯符聽到閔幼株說到“太子”兩個字後,羞愧地低下了頭。“我算什麼太子,這宮裡根本就沒有人把我當太子。恐怕再過三日,我就隻剩一個‘黃土包’了。”閔幼株想到今晨看到的飛鴿傳書,了然地點了點頭道:“你倒不像傳聞裡這麼笨,竟還知道自己的處境。”見閔幼株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模樣,宗伯符低下頭收回手道:“我是文不成武不就,但我不是傻子。之前的流月國師把我從封地拖到了都城,說讓我做太子,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做!但誰會聽我的呢?母親和哥哥隻想著自己的利益,父親的部將們又看不起我,沒人幫我,沒人聽我說話。從小到大,我不過是個被人控製著的‘提線木偶’罷了,活了十三歲的年紀,我從沒有一天做過自己!”這是宗伯符第一次呐喊出自己的心聲,是的,他就是個提線木偶。從出生起,他就樣樣比不過兄長。文采上,彆人一天就能完成的事,他需要三天甚至更久。武技上,他既沒力氣反應力又差。久而久之,家族放棄了他,兒時的夥伴也漸漸遠離了他,沒人願意跟一個廢物做朋友。在功勳之家,沒有價值的廢物還不如一個有用的下人。但廢物其實偶爾也是有點用處的不是?比如族中聚會時,有人出現了失誤,就會把他扯出來,即時成為笑話的必定是他。又比如,哥哥們犯了錯,會把他推出來。與優秀的哥哥們相比,父親和母親自然更願意處置他。他就是個替罪羊,一個笑話。一個活在一張張譏笑麵孔下的木偶。宗伯符滿臉淚水地抬起頭說道:“可是就算是個笑話,我也想活下去啊!我想交幾個至交好友,想有自己喜愛的女子,想擁有一個不需要很大,但能接納我的家。我隻是想活下去啊……”隻是想活下去,一個既卑微又艱難的請求。然而卻沒有人去傾聽它。閔幼株走上前,她曾死過兩次,比彆人更能體悟生與死之間的艱難。有些時候選擇生存比選擇死亡更需要勇氣。人人都說宗伯符是個懦弱無為的人,但在如此的境地下,他卻沒有一味頹喪,而是走到此地,試圖求生,哪怕對方是個他完全沒有接觸過的陌生人。閔幼株突然有些對他刮目相看。冰涼的手指擦拭著宗伯符臉上的淚水,閔幼株笑看著他道:“既然活得這麼累,為何還要活下去呢?死,未嘗不是種解脫。你該知道的,你鬥不過大皇子。”“我知道。可是如果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活著,是有許多難受痛苦的事,但也許未來會不一樣呢?我想試試,想看看更多的風景,想認識更多的人,想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若你努力許久,卻依舊無法實現呢?”宗伯符抬起清澈的雙眼說道:“一輩子,儘力了,就不後悔!”閔幼株笑了,不似之前的嘲諷和虛假,反而多了些真誠。“好,我帶你去見延陵子華。跟我走吧,宗伯符。”宗伯符愣愣地看著閔幼株拉著他的那隻手,雖然冰冷卻又如此真實,這是第一次有人願意拉著他的手。他恍惚間抬起了頭,正看到閔幼株側過的臉頰。額頭上若隱若現的金色紋路,妖異的右眼,如花瓣般的薄唇,乍看上去像是妖魔,但有那麼一瞬間,在眼光的映照下,宗伯符卻覺得她其實是一位仙子。一位擁有著惑人外表的清靈仙子。宗伯符紅著臉低下了頭,然而那一幕卻已經映照在了他的心中。即便若乾年後,他擁有了自己的朋友和妻子,他依舊無法忘記這個第一次向他伸出手的人。延陵子華此時正站在岸邊,看著碧波湖上升起城牆機關。他依稀記得,走之前這麵十人高的城牆還是完好無損的,但如今卻裂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要知道這道城牆不但高,厚度也非常可觀,即便一隊攻城軍過來,也需要費好大一番工夫才能破開。但依這條口子的裂口來看,卻分明像是一人所為。“代國……何時出了這麼個人物?”延陵子華狐疑之際,正看到一艘扁舟破浪而來。待看清來人,他起先還有些喜悅,但過不久他就笑不出來了。閔幼株要過來是早就說好的事,但誰能告訴他,她身後那個少年又是誰?當扁舟靠岸,兩人牽著手下來時,延陵子華當即垂下了眉眼。“你身後那人是誰?”閔幼株鬆開宗伯符的手,繞到延陵子華身旁道:“一個我覺得你會喜歡的人。”閔幼株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她覺得宗伯符的某些理念應該跟延陵子華很合。但延陵子華此時可沒有這種心情。先是他花了大心思的城牆機關被毀壞,再是看到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子拉著閔幼株的手,他無論怎麼想都覺得不得勁,便索性側過臉無視了宗伯符。宗伯符自昨日祈雨祭祀見過延陵子華後就被他的風采所懾,如今又能見到他,激動得手都不知道放哪裡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輕聲打了個招呼道:“陵……陵淵王後人宗伯符,見過延陵國師!”“宗伯符?”延陵子華眼下的淚痣閃了閃,隨後轉過臉,終於正視起了眼前這個有些害羞的少年。宗伯符平眉,一雙大眼睛非常清澈,鼻子挺拔多肉,嘴唇平板圓潤,是個麵向良善,有福氣,但注定無法身居高位的人。延陵子華搖了搖頭,問道:“太子找我可是有事?”“求延陵國師救我!”宗伯符說著就跪了下來,延陵子華趕忙扶起他道:“不可!太子有事但請吩咐,無需行如此大禮。”“請國師不要叫伯符為‘太子’了,伯符沒有資格做代國的太子。”宗伯符邊說邊爬起身道:“想必延陵國師也聽說了我的事。我自知能力淺薄,無法闖過三關,被廢隻是遲早的事。伯符對太子之位從來不敢肖想,唯一的願望隻是想活命而已!”延陵子華瞬間便明白了宗伯符的意思。廢太子在曆朝曆代以來,一直是不得善終的。仁慈點的帝王或許會選擇圈養,稍有點戒心的則會選擇斬草除根。宗檀無論從哪方麵看都不是仁慈的君主。延陵子華沉吟了一下道:“三關過後,若你還健在,可到國師府來找我。”宗伯符剛打算道謝,猛地聽到“健在”兩個字,整個人都愣住了。閔幼株眨了眨雙眼,替他問道:“這闖三關,非常危險嗎?”延陵子華摸了摸閔幼株的發頂道:“不是非常,而是極其危險。就連那宗檀我都不確定他是否能真的闖過。”閔幼株故作驚嚇地將臉轉向宗伯符道:“啊呀,他都不行,那你必死無疑了。既然如此,你還來求什麼?回家該吃吃該睡睡,好好珍惜這三日吧。”宗伯符顯然是被嚇到了,他木愣愣地抬起頭道:“我可以不闖嗎?”“聖旨可下?”“已經下了……”延陵子華憐憫地看了宗伯符一眼道:“你若在聖旨下之前來找我,我或許可以幫你。但如今……”延陵子華接下來的話,宗伯符壓根兒就沒聽進去。他隻覺得眼前的人在轉,天在轉,低下頭後,地也在轉。隨後隻聽“砰!”的一聲,宗伯符直直地栽了下去。宗伯符倒下後,閔幼株還惡趣味地欣賞了一番,才拉了拉延陵子華的衣袖問道:“他當真沒救了嗎?”“也不儘然……”“那就是有救的意思?”延陵子華沒有回答,而是拉過閔幼株的手指把玩了起來。“剛剛為什麼牽著他過來?”閔幼株眨了眨眼道:“看他挺可憐的,就拉著他過來了。”“男女授受不親,他已經十三了。”閔幼株有些不確定地看了延陵子華一眼,隨後恍然大悟道:“原來是我們的延陵國師吃味了啊?我還在想,你怎麼會突然為難一個小孩子,原來如此……”閔幼株從來沒有過這種體驗,被一個男子這麼在乎。她心裡覺得新奇的同時,也微微有些甜意。而她表達甜意的方法,則是扯過延陵子華的手指,狠狠啃了下去。“嘶!”不待延陵子華表達不滿,閔幼株便跳開一步問道:“一清和青竹醒了沒?”“我又為他們換了一次藥,大概明日就能醒來了。哦,對了,那個人蠱倒是醒了,正在屋子裡爬來爬去呢……”閔幼株輕輕地“嗯!”了一聲,隨後垂下眸子道:“我去看看他們,地上這人就交給你了。”延陵子華拉過閔幼株的手道:“正好,我也要去找人修補這座城牆,我們一起進去吧。”閔幼株回頭看了那破損的城牆一眼問道:“這座城牆,對你很重要嗎?”延陵子華難得露出了一絲惆悵:“光找建造它的材料就花了三年時間,沒想到會被人毀壞成這樣,實在可惡!”閔幼株心虛地瞟了地上一眼問道:“若你有朝一日,抓到那人會如何?”“定要將他在水牢裡關三年!”閔幼株張了張嘴,隨後趕忙閉緊了嘴巴。須臾,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大殿門口。自始至終他們似乎都忘了地上還躺著一個人,那人就是當朝太子——宗伯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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