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道與心(1 / 1)

深宅馭蠱女 靈追 2134 字 3天前

朦朧的雨幕下,人流紛紛向祭台那裡湧動。擠在街道口的人群中時不時的會爆發出幾聲歡呼。那是發自內心的感恩和欣喜,還有想見到延陵國師的迫切心情。然而誰也不會想到他們如此期待見到的人,此時正在一輛樸素的馬車中,與人流背道而馳。延陵子華剛剛已經為青竹和一清處理了傷口,此時的他正擁著緊閉雙目的閔幼株沉吟不語。閔幼株此時的狀況非常不好,她麵目蒼白毫無血色,是失血過多的症狀,然而比這更糟糕的是她的精神狀態。延陵子華眸子微垂,拍了拍閔幼株的後背道:“幼株,我們馬上就要出城了。”閔幼株虛弱地睜開雙眼道:“要出城了嗎?” “是啊,要出城了……”延陵子華說到這兒,突然停了下來。他就這樣低下頭直直地看著閔幼株的雙眼,隨後眉頭皺了起來。閔幼株見延陵子華皺眉,便輕輕一笑,點了點他的眉心道:“有什麼煩惱的事嗎?是不是那個什麼……大皇子?我之前就聽說他老愛找你麻煩,如今廖春英回來了,他想必也回來了吧……”延陵子華閉目搖了搖頭道:“他還成不了我的煩惱。他這個人,一心想集權,容不得絲毫異端。若真到萬不得已,我大不了讓通天觀隱世。”閔幼株聽到延陵子華這麼說,不高興地扯了扯他的頭發道:“憑什麼讓你退,憑什麼不是他退?若我在的話,非替你與他爭個長短不可。”閔幼株的話聽來有些不講道理,但卻讓延陵子華的心裡一暖。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人這麼護過他了。“那你好了後,就幫我跟他去爭個長短。可莫要讓我受委屈了。”然而期望的回答並沒有響起,閔幼株將臉轉向一邊道:“若我在的話,自然會幫你。可惜……那是不成的。”閔幼株說著看向了角落裡躺著的青竹他們,眼角突然就濕潤了起來,“我成親時,是景瑞五十九年,五月初八。那一日我剛滿十五。我要嫁的夫君是裕國公府的四子——閔安南,也就是我嫡母的侄子。你知不知道,當時的裕國公府多麼輝煌,彆說嫡子,即便是庶子,嫁過去也一定是讓人豔羨的富貴。”閔幼株說到這兒,眼神有些飄忽。“那天我真的好高興,是娘親逝世後最高興的一天。你不知道,娘親還在的時候,嫡母對我們很好。然而娘親不在了之後,一切就都變樣了!嫡母和那對雙胞胎不再對我和善,她們會趁父親不在,借故罰我或者捉弄我。有一次,還抓了一條色彩斑斕的蛇塞進了我的被褥,若不是我的丫鬟先一步過去,我可能就早夭了。丫鬟死去的樣子至今曆曆在目,我當時真的很害怕,試圖去找父親訴說,但他根本就不相信我。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跟他說什麼都沒用。之後我就特意疏遠府裡的下人,生怕又有人如同那個丫鬟一樣遭劫……”延陵子華皺緊眉頭問道:“那後來呢?”“後來我就嫁人了啊。閔安南,我以為他是我的良人,我以為之後的日子會越過越順遂,但可能是上輩子得罪了老天,這一世注定沒有善終。你知道嗎?新婚那夜進來的不是閔安南……你猜猜看是誰?”閔幼株的眸中已經泛起了淚花,延陵子華突然捂住她的嘴道:“彆說了。”他搖著頭想阻止她接下來的話語,卻不料閔幼株揭開他的手道:“進來的是裕國公閔琨,就是我的公爹!最好笑的不是這個,當我被那個人淩辱時,我在門縫中見到了我的夫君,見到了我的嫂嫂們,甚至我的婆母都來了。但是沒人來救我!我還在閔琨的口中聽到了他侮辱我娘親的話語!你說這天道何其不公!!!閔琨他們做下惡事,卻沒有報應,而我們沒有做過錯事卻落得這個下場。沒有人幫我們伸冤,哪怕是我那個血脈相連的父親也沒有!!!”閔幼株抓著延陵子華的衣領,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我那個父親,你知道嗎?他甚至都沒懷疑過他們!他始終活在自己以為的那個世界裡,他編織著周圍人的良善,編織著這個世界的美好。或許正因為這種純粹,我娘親才會喜歡他,但我瞧不上他!”“後來呢?你又是怎麼死的?”延陵子華細心地幫閔幼株擦著眼淚,同時問出了這句話。閔幼株一呆,然後輕語道:“是廖春英,她見我要衝出院子,就派人來仗殺我……那夜,很多棍子敲打下來,我隻記得很痛很痛,然後就倒下了。”閔幼株將頭靠在延陵子華的臂彎裡說道:“這些,我以為我都快記不清了,但如今說起來,我還是記得的,且越來越清楚了……”閔幼株雙眼朦朧地朝空中伸出雙手道:“真奇怪,我好像見到了娘親,你瞧,她就在天上看著我。”延陵子華聽到閔幼株這麼說,急忙握住了她的手說道:“你胡說什麼!你的邊上隻有我,沒有彆人。看著我,幼株,看著我!”眼前的幻覺被驟然打散,閔幼株愣了愣後問道:“是嗎?原來娘親不在啊……是啊,她已經被閔琨折磨致死了,又怎麼可能出現在我麵前呢?”閔幼株將自己完全縮進了延陵子華的懷裡。“要到了嗎?青竹的家……”延陵子華一隻手圈著閔幼株,一隻手撩開車簾道:“已經進小樹林了,快到了。”閔幼株欣慰地笑道:“我帶你去見她,你的雲丹公主。”延陵子華詫異道:“雲丹?”“是啊,那個讓你付出了九年的女子。”閔幼株的雙眼下意識地彎成了兩道新月,但笑意卻不達眼底。延陵子華見閔幼株這樣,沒來由的有些氣憤。“你的身體都這樣了,來見她做什麼?她能治好你嗎?還是能治好一清他們?”“你生什麼氣?我隻是帶你去見她而已,免得你將來找不到她……”說罷,閔幼株呼出一口氣,不再多言。延陵子華覺得自己此時的心亂極了。他曾經用心維護的國家,如今亂成一片的皇宮,他都拋在了腦後。眼裡和心裡都隻有眼前這個女孩。他知道他的道心徹底亂了。他的師傅曾經說過,修道是一條沒有儘頭的路。它需要不斷地前進,需要披荊斬棘,更需要與死亡賽跑。若一旦停駐,將會功虧一簣。而如今他竟想停下了。他想待在這個女孩的身邊,想一直護著她陪著她,想以她之喜為喜以她之憂為憂。就在剛剛,他對她的擔心甚至超過了對代國有著重要作用的雲丹。就在延陵子華心亂如麻之際,馬車終於到了那個存放著雲丹公主棺木的地窖附近。閔幼株感覺到馬車停下,她猛地睜大雙眼問道:“到了?”延陵子華撩開車簾應道:“到了。”“可以扶我下去嗎?”延陵子華搖了搖頭,而是一把抱起閔幼株纖細的身體下了馬車。閔幼株瞪圓了眼睛剛想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想到自己之前對他的親昵,便硬生生地把這話咽了回去。兩人下了馬車後,閔幼株朝四周觀察了一番,才指了指一個方向道:“那裡,揭開樹葉會有個地窖口。雲丹公主就在下麵。”延陵子華將閔幼株放下,自己上前去拂開樹葉和泥土。過不多久一個陳舊的地窖口就出現在了眼前。“原來你們將她埋在下麵了。這地方就算我能算出,恐怕也得找尋些時候。”閔幼株沒有接延陵子華的話,而是抬頭看著懸在她頭頂的雨幕道:“你是怎麼做到的?是道術嗎?”延陵子華溫和一笑道:“是個很簡單的隔離術。”“隔離術?”閔幼株難得有了玩心。她將雙手舉高,雨幕也跟著她的身形舉高;她俯下身子,雨幕也跟著矮了一分。“真好玩,好有趣的法術!哈哈!”閔幼株張開雙手,像個孩子一樣在原地轉了幾圈。“延陵子華,你還會什麼有趣的法術嗎?”延陵子華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透明的小瓶,隨後右手一招,一片雨幕被扯落在了他麵前。他以手代筆,在停駐的雨幕中寫下了閔幼株的名字。名字甫一形成,便像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任雨幕落下,也不曾扭曲變形。閔幼株看得稀奇,忍不住出聲道:“在旁邊把你的名字也寫上吧。”延陵子華一愣,接著唇角微揚,點了點頭,在閔幼株的名字旁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隨後印著他們倆名字的雨幕,便被他封入了透明的小瓶之中。閔幼株小心地接過這個小瓶。裡麵,她和延陵子華的名字在雨幕中堅不可摧,仿若兩個情比金堅的戀人。閔幼株笑了,乾淨純粹的笑容就如同她曾經的15歲年華。“喜歡嗎?”“喜歡!非常喜歡!”閔幼株珍而重之地將小瓶放入貼身的衣物內問道:“它能保持多久?”延陵子華直直地看著閔幼株道:“我在一日,它便能維持一日。”這句話仿若一個承諾,讓閔幼株孤寂的內心跳動了一下。她慌忙低下頭道:“這真是我這輩子聽來最動聽的話語了。”閔幼株翹了翹嘴角,隨後拉著延陵子華道:“下去吧,下去看看她。”延陵子華點了點頭,走在了前麵。閔幼株突而在他身後發聲道:“你之前說的是對的。”“什麼?”閔幼株沒有回答延陵子華,而是在心裡說道:你說的蠱師的事是對的。蠱師是在逆天命強行造物,必會受到懲罰!而我今日轉換的蠱,何止十種,我的身體恐怕已經支撐不住了。延陵子華正在黑暗中摸索著火把,卻不知她身後的那個女孩,她的身體在龜裂,龜裂處還隱隱冒著一絲絲的金光。那是回魂蠱將要離開寄宿體的征兆。閔幼株用手輕撫了下胸前的小瓶,隨後燦然一笑道:“我跟你一起下去。”兩人下了地窖後,延陵子華終於在冰冷的甬道口找到了火把。他將火把點燃,之後在火光的映照下,他們找到了靜靜躺在地窖下的棺木。雲丹公主的棺木依舊如初見般這麼璀璨奪目,上麵的珠寶和鳳凰圖案在火光的照耀下竟隱隱有流光閃過,一看就不是凡品。延陵子華正想著是將雲丹公主的棺木繼續留在這兒還是帶走,便見閔幼株當先一步走到了棺木前。“幼株?”閔幼株回過頭,淡淡地看著延陵子華道:“還記得我讓你帶我來時,說過的話嗎?我想還你一個心願,那是你用了九年的時間想要實現的心願。”“你是指讓雲丹複活嗎?不,我有其他方法,不用你來做!”延陵子華說著就要去抓閔幼株,卻被對方躲開了。“你真的有其他辦法嗎?你用了九年的時間,輾轉各地,甚至到了遙遠的徐國。但你隻是拘回了她的魂魄,卻無法讓她複活。九年啊,你若真的有辦法,又如何會在這緊要關頭不辭艱辛地又趕回來呢?”閔幼株眸光柔和地看著延陵子華問道:“她對你很重要嗎?”延陵子華肅然說道:“不是我,而是代國!代國未來的明主是宗檀,但那是在雲丹存在的情況下。宗檀固然有帝王之才,但同時又手段殘忍。他曾經親手害死了他的所有兄弟。若不是雲丹一直在旁邊阻攔著,他便連帝王都敢屠。那一天,景瑞帝邀我入宮,宗檀卻在我的茶水裡做了手腳。我知他千方百計地想除掉我,但那時我的壽數已到,就想著索性成全了他,成全了流月。因為在我的卜算中,流月和宗檀是能夠共存的。然而世事難料,就在我要喝下那杯有毒的茶水時,雲丹竟聞訊趕來,替我飲下了它。她以為用她的死能化解宗檀對我的必殺之心,卻不料隻是激起了宗檀更強烈的恨。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不敢想象他心裡積累的恨意到了何種地步。”“那我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問。”“你很相信你的卜算之術,但也說過天命不是唯一的。雲丹死了這麼多年,宗檀早已不是昔日的宗檀,那他還會是個明主嗎?”閔幼株說著用手扶住棺蓋說道:“九年多的時間,即便雲丹能再複生,但宗檀經曆過的卻沒法變,這之後他真的能夠勝任代國國君這個位置嗎?我說這麼多不是想否定你的卦象,隻是想告訴你,既然天命不是唯一的,那天命之主也不是唯一的。你莫要為了一個不可預料的未來,而枉送了自己的性命。”閔幼株說完,雙手用力,猛地推開了雲丹公主的棺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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